第447章-太陽終究是要西沉的
蘇宏帶著鐐銬的雙手緊緊握著木牢,滿臉漲得通紅吶喊,“你不就仗著你自己有個天資過人,兒女雙全的女兒么!
白雍明,你不配做一代帝王!”
白雍明不想再與他們廢話下去,他眸光下至,看著蘇淮面若死灰的臉,冷著聲音說道:“看在阿黎的面子上,留你二人一個全尸。
賜自盡吧。”
蘇淮雙睫一顫,緩緩抬頭沖著白雍明蒼白一笑道:“可否讓微臣,再見希冀公主一面?”
他沒有作答,藏在龍袖之中的雙手緊緊攢拳握著,最后淡漠轉(zhuǎn)身離開。
蘇淮無力地靠在囚車之上,緩緩合上雙眼,微潤的長睫染成了眼底之下那一層薄淡的烏青。
白黎醒來之時正是黃昏,漫天都被霞光填滿,淡暖的光暈打在面上之時,連她自個都恍惚幾個瞬間。
孟文替白雍明來傳了話,說蘇淮正在囚車那里等著自己。
她聽后心下一沉,拔步便往那兒跑。
遠遠,他便瞧著一位容光煥發(fā)的少年郎佇立在霞光之下,一身青衣如山般巍峨灑脫,襯得他意氣非凡。
她有些訝然,不知這可是爹爹的恩典,竟然未將他囚禁。
可白黎細想又覺得蹊蹺,爹爹是出了名的心狠,又怎么會……
“蘇淮。”她緩緩走到他身邊。
少年微微側過眉目,嘴里依舊叼了根蘆葦草,嵌著笑意望他,“公主好?!?p>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爹爹竟然未有罰你。”她忐忑不安地裝作從容,雙手交叉緊緊背在身后,“無論如何,都應該謝謝你。”
蘇淮席地坐下,輕拍著身邊的位置,“公主可否賞個臉,陪微臣看一場日落?!?p> 白黎愣住,心里控制不住顫抖起來,“這有何難?”
她佯裝一臉輕松地坐到他邊上,仰頭長望著遠方漸漸向西邊墜落的太陽。
前方天地一線之間,被慢慢刷成金麥之色,落陽帶著一抹繾綣,在瘡痍的草原上如河流一般流淌進天幕的罅隙之中。
“還記得,當初微臣在東宮瞧見你時?!彼碜影胍性诓萜褐?,彎著一條腿,青衫飄飄,一派閑云野鶴之意,“你梳著精美的丱發(fā),丱發(fā)上墜著貴妃娘娘的耳墜子,還沒有大家半個身子的高度,圓潤精巧,活脫脫像是剛從磁窯里被捧出來的瓷娃娃一般?!?p> 她藏在后背的雙指緊緊扣在了掌心上,指甲差點沒有陷進肉中。
白黎抿出一抹笑意,掩掉眸間的濕潤,輕松恣意道:“那時蘇淮哥哥出言不遜,倒是還被太子哥哥好生教訓了一頓。”
蘇淮輕笑,“還有那一次,我與十二皇子偷偷翻墻進入你宮里。你那副在我與他們二人之間搖擺不定,大家搶著要抱你的模樣,當真是微臣此生見過最可愛的容顏。”
他身子緩緩躺了下去,兩手托在腦后,吐掉了一直叼在唇邊的蘆葦草。
白黎松快藏在后背的手,兩腿蜷起抱著,在他身邊,變得小小一團,沒有再說話。
“若是能這般一直無憂無慮地長大,陪著你與大家一塊在皇宮中玩鬧,那該多好啊。”
他聲音中隱忍著微微的顫抖,輕飄飄地從她耳邊劃過。
于白黎而言,確是聲聲墜骨,字字誅心。
她知道不能了,從一開始便是不能的。
裴淮是不能與白家之人一塊好好地長大。
天上的微云瞧瞧舒展,像長衣墨袍在西風殘照中氤氳著,光水漾漾,柳枝拂夕陽,那變化莫測的火團燒卷了平整的肅清天幕。
她撇過圓滾滾的腦袋瓜子,用小手偷偷抹掉地眼角不停要往下掉落的淚水,“無論日后怎樣,各自珍重才是能對得起咱們昔日的玩伴情誼。”
蘇淮側過臉,目光在落日上流轉(zhuǎn)片刻,最后還是定定朝她顫抖的脊背上看去,“阿黎,若我不姓裴,咱們是不是能一直相伴著長大。
我是不是也有娶你資格?”
雖然他知道,命中注定,他似乎便沒了這番資格。
白黎壓著心中止不住向外傾瀉的疼痛與奔潰,屏著呼吸不讓他發(fā)現(xiàn)自個在哭泣。
她沉默了許久,擦干淚水望向燙染著鑾金嫣紅的天空,“至少我們會一塊兒長大,一塊讀書習武,一塊玩樂,一塊度過每一個團圓佳節(jié)……”
她說了好久好久的話,可是身邊忽然變得靜悄悄的,只有晚風一直在耳邊拂動過的聲音。
天邊朦朦朧朧的金色輪廓在她眼中愈來愈模糊起來,光線越來越暗,案牘勞形的太陽憑著暖黃的婆娑燈火,最終還是酣然進入夢鄉(xiāng)。
她癡愣了好久,緩緩轉(zhuǎn)頭朝自己的身邊看去。
那個唇角含笑的少年郎,已然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依舊保持著那般恣意淡然的姿態(tài),卷翹的眼睫上的濡濕,在最后一絲霞光之間隱隱發(fā)光。
白黎近乎泣不成聲。
太陽終究會西沉的,蘇哥哥也再也醒不過來了。
黃昏在時間流轉(zhuǎn)之中謝去,真正的夜幕就此鋪開。
她恍惚間聽見了不遠處的馬聲嘶鳴,鐵騎們的到來席卷過陣陣黃沙,黃沙之中,她瞧見了北麟的旗幟在黑暗之中熠熠閃耀。
是仲孫老將軍帶著援軍趕到了。
此夜,篝火燃遍了整個草原,大家齊聚一團歡聲笑語,慶祝著能在一場戰(zhàn)亂之中重新站穩(wěn)腳跟。
白黎很晚才遲遲趕赴這場宴會,她用自己從未用過的厚重脂粉蓋住了眼角的烏青,蓋住了眼梢微微的紅。
一直駐扎在原營的皇族家眷們也得了消息急趕慢趕而來。
“娘親!”白黎瞧見了許久未見的人,心中忽地百味雜亂,一股腦沖進司寇靜之的懷中便嚎啕大哭了起來,把在場所有的人都嚇壞了。
大家皆以為這小姑娘是遭受了太多的挫折與磨難,如今見到最親密的人,終于大膽宣泄心中之情。
司寇靜之一愣,緊緊抱著她安慰了好久。
自自己從那場浩劫之中被白黎幫扶著走出來,司寇便暗自下定決心。
這輩子,白黎于她而言便是心頭至寶,她只想好好守護著自己的寶貝成長,好好陪伴君駕,不再顧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