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的申時二刻。

　　城內(nèi)各處市集中。

　　此時雖天色尚早、夕陽由在，但道路旁的商賈小販卻已經(jīng)開始準備起了收攤關鋪的事宜。

　　這是因為劍南除妖司及其下轄軍部為全郡圍剿之事、出兵在即，這兩日巡城司的直使和縣衙的游繳們對城中的治安管控變得極為嚴格。

　　例如等會兒二更開始至次日五更結束的宵禁。

　　庶人只要在那段時間內(nèi)，被游繳發(fā)現(xiàn)在城內(nèi)違規(guī)亂晃，輕者一頓杖責，重者直接壓入大牢。

　　此等形勢之下，城內(nèi)各地市集中那些膽子大、敢偷偷開夜坊的小販自是首當其沖。

　　齊溪街就有一個，現(xiàn)在還在醫(yī)館后堂修養(yǎng)屁股上的棍傷呢。

　　前車之鑒尚在，老實的黎庶們自是不敢觸犯縣衙威嚴，見天色已晚，于是紛紛收好買賣的物件離開街道。

　　四散而走間，車水馬龍的街道逐漸變得空曠。

　　收拾好物件的攤主們帶著一天的疲憊就欲回家休憩。

　　耷拉著身子，推進著小車，拖動著草履。

　　沉默中、疲憊中……就在街上因行人零散，即將開始陷入沉寂的時候。

　　倏地，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大喊了一句。

　　“爺爺！今天的云朵怎么這么紅？”

　　其旁側(cè)的老人頭也不抬的回道：“阿牛，那是晚霞啊，夕陽旁的云朵自然是紅的。”

　　“可是為什么晚霞就要是紅色的呢？為什么不能綠色？”

　　“因為羲和娘娘讓她兒子拿胭脂染的，胭脂是紅色的。”

　　隨便編了個理由騙完孫兒，佝僂看地的老人見孫兒雖不再發(fā)問，可還是一直仰望著天空。

　　心中也是有些好奇，于是抬頭看向西邊的云朵。

　　當畫面反饋至腦，老人瞳孔瞬息一擴：“這是……”

　　此時，他的視線中。

　　明明半個時辰前還是碧空如洗的天空，此刻卻變得紅如丹朱。

　　濃郁的鮮血，無邊無際、源源不斷，暈染、沁潤了潔白的云層。

　　紅、令其汗毛倒豎。

　　血！滿天都是血！

　　高空之上的氣霧四散聚攏，赤紅在翻滾，在滴落……

　　接著。

　　惡鬼的咆哮聲、羅剎的獰笑聲……百鬼放肆的尸吼，充斥雙耳。

　　令其頭痛欲裂。

　　他甚至感覺自己聽到了來自于地府的大道之音。

　　【……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幽冥……】

　　“假的、都是假的……”

　　紅日下。

　　隨地府之音沖上云霄的，還有一團寒光。

　　其內(nèi)。

　　黑白無常抱著哭喪棒坐于紙船，二者周身環(huán)繞著森寒藍火、映照在黝黑的瞳孔，他們在俯視著陽間的一切。

　　血天遮幕，再加黑白無常于高空游行，準備坐船索命。

　　此乃大兇之兆。

　　壓抑、沉郁、無力、似要被奪走一切的感覺瞬間壓上老人的心頭。

　　少頃，靠著多年從兵災、大旱、生死離別等絕望場景中艱難掙扎的經(jīng)驗，他強行壓下了恐懼，定下神來時。

　　而后視線一凝，他發(fā)現(xiàn)天際有道白虹曳著狹長、刺目的尾跡，狠狠撞向了西邊地平線之下的位置。

　　“這隕星降落的位置……是游云郡的方向？”老人喃喃道。

　　“嘭——”

　　疑惑未解，就被音波凝聚的鐵棍狠狠灌入耳中。

　　炸裂的巨響疾速傳來，而后，層層疊疊的壯闊氣浪，從視線不可至的西邊，翻涌擴散。

　　“咯吱咯吱……”劇烈的聲音使得附近的房屋開始震顫，街道上的眾人在轟鳴聲中短暫失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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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云郡，蕭平縣縣志。

　　佑禎三年，七月初九，酉時二刻，郡治大牢的上空，發(fā)生白虹貫日之象。

　　此景后續(xù)引發(fā)了百鬼……地府……不過，由游云、天南二郡的除妖司及軍部共同……且雷神再次下凡……緣由為……

　　所幸當日的此景并未造成百姓傷亡。】

　　…

　　…

　　不知街巷老人的震撼之心。

　　此刻，齊溪街東側(cè)小院。

　　坐在正堂的姜夜掏了掏耳朵。

　　因為三分之一刻前的巨響他也被波及到了，導致現(xiàn)在腦子還有些嗡嗡作響。

　　“什么情況？”盤坐在床上的姜夜驚異不定：“我這才剛回屋，城外就開打了？可蘇大哥剛剛不是還讓我等解散嗎？”

　　少頃，皺著眉頭等耳鳴聲消失后，思緒不定的姜夜搖搖頭，隨意道：

　　“有校尉看著，她們殺牛妖的事情應該不會有意外，這可是兩個金主，以后的服氣之果還得靠她們……”

　　嘆息間姜夜的思緒回到了今日正午。

　　那時，他和三妖去鬧市看完吳凍被斬的場景后。

　　白芷就帶著怒意嚷嚷著要回淺公山。

　　說是要去誅殺一頭牛妖。

　　姜夜因午時趕往刑場前拿了王婉凝給的二十枚服氣之果，正喜上眉梢。

　　看完吳凍斬首，聽她們說要走、自無不可，于是便將三妖送至城門，作揖告別。

　　而后去除妖司找蘇雨說了一下牛妖謀害之事。

　　畢竟全郡圍剿妖鬼在即，現(xiàn)在的任意一絲意外都有可能會造成將來自己身陷危境的局面。

　　之后，得知此事的蘇雨帶著姜夜去了除妖司正堂，而后召集眾人前來議事。

　　人齊后。

　　三部的幾個統(tǒng)領和直使們根據(jù)牛妖想繼任妖王的目的出發(fā)，再加上目前已知的種種情報，各抒己見，進行了一番推測。

　　最后總結幾個可信的推測，匯總，為：

　　牛妖要做妖王，但怕自己實力不夠、錯失王位，于是想要提前處理掉競爭者。

　　他的第一個目標，選擇了白猿。

　　做法是，先攛掇白猿抓虎女，因白猿放蕩、且虎女姿色不俗，所以牛妖稍加煽風點火，便使其淫性大發(fā)，蠢蠢欲動。

　　之后便是實施計劃，幫助白猿躲開白芷，去抓身為淺公山虎女的里正夫人。

　　事成之后又將白猿抓人的消息和白猿的洞穴位置告知了行者王婉凝，因王婉凝散去妖身打不過白猿，那自然只能找除妖司來借刀殺妖。

　　不過這番推測是假定青鹿大王不管虎女受囚，外加白蛇不在，才能得出。

　　推測繼續(xù)。

　　牛妖的第二步。

　　因王婉凝沒威脅，所以這也是最后一步，對付白蛇。

　　他這次沒蠱惑白蛇，而是選擇從其親近之人下手。

　　因其弟吳凍年幼時，親眼見到母親被白猿殺死。

　　不過其雖心藏恨意，但畢竟過去多年，具體事由早就模糊了。

　　所以牛妖便借助這點來實施計劃。

　　做法是，用妖物幻術稍加引導吳凍，使其誤以為白蛇和白猿是一伙的，并在其年幼時害死了他的母親。

　　說不定還騙他樵夫非自然死亡，而是被白蛇害死。

　　且現(xiàn)在潛藏在他身邊是想害死他。

　　“得知真相”，但卻孱弱不堪的吳凍被幻術點燃心中憤怒，想要報仇。

　　卻因?qū)嵙Σ粔颍灾荒芎屯跬衲粯?，選擇借刀殺妖。

　　這刀，還得是除妖司。

　　于是便有了后續(xù)廟鬼復蘇，李家大公子遇害，除妖直使伐山破廟的事情。

　　在這個假定下。

　　白猿吞人案、李家大公子受傷、廟鬼之役……這些種種案件的背后，皆是那所謂的牛離設下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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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出結論后，議事結束。

　　除妖司出動兩位校尉去暗中關注三妖誅殺牛妖的事情進展。

　　如果白芷失敗，且事情確由牛妖所為。

　　那校尉就幫白芷一把，送牛妖去地府應卯。

　　妖將雖有些方面堪比校尉，但真生死搏殺，活下來的必是完好無缺的校尉。

　　等祁黎校尉和張宜校尉離開后，其他直使被蘇雨解散。

　　于是姜夜回到小屋，盤坐在床打算吃服氣之果來漲些力氣。

　　但還沒咬呢，就被炸裂的巨響沖擊心神。

　　“呼——”深呼一口氣，思緒緩緩收回，姜夜拿起滾落在床邊的靈果咬下一口，邊咀嚼邊道：

　　“吃完這二十枚，統(tǒng)領之路就更進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