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氣歷92年7月25日,北方小鎮(zhèn)斯特蘭。
小鎮(zhèn)的廣場上火光閃耀,人聲鼎沸。趁著一年一度的送夏祭,大家聚到一起順便給鎮(zhèn)上的第一位大學生阿爾西送行。
其實大多數(shù)人并不知道大學生是個什么東西,這是一個排外到匪夷所思地步的孤僻聚落,經(jīng)過少數(shù)出過小鎮(zhèn)的送貨人的介紹,才明白這是一個了不得的職業(yè),幾萬人里才能出一個。
這一點斯特蘭人倒是聽懂了,他們整個鎮(zhèn)子上下不過兩三千人,看來咱們斯特蘭人就是比別人聰明,于是大家不管懂不懂都面帶笑容,與有榮焉。
中間的一團篝火旁坐著我們的大學生阿爾西和他的家人鄰居。
“哈哈。小阿爾西這下子可出息了,每次我去送糖,那些家伙總要在背后說幾聲‘沒文化’‘鄉(xiāng)巴佬’,雖然他們還得捏著鼻子買我們的糖,但我就是渾身不得勁兒。下次去我就把你的錄取信帶著,懟著他們的臉給他們看?!币粋€大胡子豪爽的說道,滿臉榮光煥發(fā),好像考上大學的是他一樣。
阿爾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大胡子約翰拿起杯子咕嘟咕嘟的喝酒,趁著眼睛的余光瞄向坐在阿爾西旁邊的麗茲和南娜。
南娜依舊是那樣的溫柔美麗,約翰這樣想??上莻€卑鄙的外鄉(xiāng)人騙了南娜的身子之后就消失了,害的南娜傷透了心。看向低頭說話的麗茲和阿爾西,約翰覺得自己要發(fā)揮點作用。
“南娜,阿爾西馬上也是個大人了,我看他和麗茲從小一起長到大,不如就把婚事訂了吧。佩妮,康納,你們覺得呢?”約翰摸了摸大胡子試探的問道,說完看向麗茲的父母。
聽約翰叔叔說出這樣的話,往日活潑大方的麗茲罕見的把頭埋進了肩膀里,不敢抬頭,倒是阿爾西抬頭挺胸,火光照出年輕人略顯青澀卻堅定的臉。
佩妮當然是一百個愿意,她早就和南娜商量好了,只是南娜覺得太早了,想再等幾年,現(xiàn)在約翰提出來,把事情訂了那真是太好不過。
康納也點了點頭,只是憐憫的看著阿爾西,當初他聽說要和佩妮結婚的時候也挺開心的,那可是鎮(zhèn)子里有數(shù)的美人,只是結了婚之后才知道自己是上了妖精的當了。家里一共三個人,他的地位排第三,他可是知道自己女兒的性格的,就怕阿爾西被往日的麗茲蒙騙了?!鞍?。。。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的康納嘴角抽了抽,也不敢去拿開靠在他身上的佩妮擰在腰間的手。
揚起手來摸了摸兒子的頭,南娜有些恍惚,轉眼間當初的小不點也長這么大了,看著他抬頭挺胸的樣子頗有些和好笑,但也有些釋然,有些欣慰。
“好啊,等阿爾西回來就結婚怎么樣?”笑呵呵的看著漸漸靠在一起的兒子和麗茲,南娜促狹的戳了戳麗茲問道。
麗茲一激靈,麻花辮甩到阿爾西的脖子上,回過神來,連忙坐的離阿爾西遠了一點,嗔道:“南娜阿姨你怎么也這樣!”
“老爹,那我呢,那我呢,我也沒媳婦??!”壯碩的柳拜聽到約翰的聲音,從旁邊跑過來,焦急的問道??戳丝疵暝甑淖约覂鹤?,再看看溫文爾雅的阿爾西,約翰搖了搖頭,嘖嘖兩聲說道:“你給老子一邊玩去吧!”
柳拜旁邊的小伙子小姑娘都笑了起來。
眾人又聊了一會天,約翰拿了個大喇叭站了出來。
“各位安靜,各位安靜,全體目光看向我,我宣布個事!”朝旁邊招了招手,柳拜把自己家的車開了過來,大燈打開,照在約翰身上。
約翰是鎮(zhèn)子里送貨人的頭頭,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由他來通知,大家都安靜下來,約翰把腰挺了挺。
“去年,阿爾西給我出了一個主意,用我們不好賣的秋糖釀酒,其他人都覺得不太實際,秋糖別人都不要,釀成酒又能好到那里去呢?那當然,我有眼光的約翰肯定是早早看到了其中的商機,于是我就照著阿爾西的方法釀了一些,今年拿到城里去賣,第一天賣出去一瓶,第二天賣出去三瓶,第三天被瘋搶一空,并且還問我有沒有。所以可以證明,阿爾西的方法是正確的。從此以后我們的秋糖也不是廢品了,而且一斤秋糖可以釀十斤酒,這其中的利潤我想大家都明白?!?p> 人群開始交頭接耳,斯特蘭的楓糖一般只賣春夏兩季,入秋以后的糖沒有夏天的甜,沒有春天的清香,還有一股連綿不絕的苦味,所以一般賣不出去。但是秋糖不采會影響來年春天的樹液品質,所以采秋糖一直是斯特蘭人討厭的一件事,吃力不討好,但是現(xiàn)在,事情好像不一樣了。
約翰大手一揮,柳拜帶著幾個小伙子從車上搬下一箱箱的酒來。
“這些就是秋糖釀的酒,大家可以品嘗一下?!?p> 有老酒鬼早已摸了上來拿起一瓶拔了塞子就往嘴里倒,喝了幾口之后,砸吧砸吧嘴,也不管旁邊正等著他作出評價的其他人,又摸起幾瓶抱在懷里一聲不吭的飛奔而去。
眾人看著架勢哪里還能不明白,一時間觥籌交錯,廣場上彌漫著微甜的酒香味。
果然是秋糖的味道,騙不過斯特蘭人。只是那連綿的苦味碰上酒精便發(fā)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苦味變的若隱若現(xiàn),卻又沒有完全消失,摻雜著入口時的甜味,讓人喝了還想喝,不知不覺間便醉了。
“阿爾西!”“阿爾西!”“阿爾西!”經(jīng)過自己舌頭的確認,斯特蘭人認可了這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秋糖釀成的酒。
雖然斯特蘭人生活并不差,但是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嗎?這一次他們才真正的知道了阿爾西是誰,大學生?誰???不認識,不認識。
這場送夏祭一直持續(xù)到了天邊露出魚肚白,是史上最久的一次。
“老爹,老爹。你不是要送阿爾西到城里的車站嗎?”柳拜搖了搖蜷在車里一動不動的約翰,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己發(fā)動車子來到了阿爾西家的門口。
南娜母子和麗茲一家都站在中間的那顆大樹下,看見開車來的柳拜,南娜奇怪的朝車里張望了一下,瞧見了還在后面呼呼大睡的約翰。
“約翰這家伙,說好要來送我們去車站的,還喝的這么多睡的跟豬一樣。”佩妮拍了拍車門,約翰一動不動還占著后座,讓她送女婿到車站的計劃泡湯了。只是旁邊的康納很無語,你生氣就生氣,跺腳就跺腳,你踩到我腳上算是怎么回事???
“抱歉啊,佩妮阿姨,南娜阿姨,麗茲,看來我只能送阿爾西一個人了。”柳拜歉意的說道。
“真氣人,算了,阿爾西小子,我也沒什么跟你說的,你記得回來娶我們家麗茲,別到了大城市就看花了眼,不回來了,像你那個負心老——?!迸迥葸€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康納捂住嘴巴一把拽了回去。
南娜擺了擺手,示意康納沒事,轉頭看向已經(jīng)高過自己許多的小伙子。雖然大家都說阿爾西長得像她,但在她看來,還是像那個人多一點,英俊,好奇,博學,正義。大家都認為那個人是棄她而去,只有她明白其中的真正隱情,而這份隱情,連對阿爾西都不能講,替兒子拍去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塵,整了整他的衣服領子,南娜的眼睛逐漸紅了起來。
“你到了大學里,不要舍不得花錢,該吃吃,該喝喝,該買什么就買什么。媽媽也用不了幾個錢,而且現(xiàn)在秋糖酒也打響了名氣,以后會賺很多錢,媽媽都給你寄過去,啊?!蹦夏纫呀?jīng)說了無數(shù)遍這些話了,阿爾西站在南娜身前,拉起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靜靜的摩挲。南娜的手并不光滑,有些粗糙,這是在外采集樹液所不能避免的,就是這雙手,撐起了他的幼年,童年,少年,青年,即使現(xiàn)在雛鷹將要離巢,她也希望撐起那邊的天空。
阿爾西沒有哭,他知道自己哭了的話,媽媽會更傷心,于是他抱緊媽媽,仰起頭,等那些眼淚風干。
麗茲也別過頭去,之前看到錄取信的時候麗茲和阿爾西一樣高興,當年的愛哭鬼真的要成為歷史學家了,只是當要分別的時候,那份愁緒便蓋過了歡喜。
阿爾西要去的是遠在大洋彼岸的阿爾法帝國大學,雖然很奇怪為什么會被這么遠的大學錄取,但阿爾法帝國大學確實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大學,起初阿爾西還糾結著不想離家太遠,在她和南娜阿姨的勸說下,才決定去往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
貝塔國有一句詩,這還是阿爾西教給她的?!昂鲆娔邦^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笔秦愃磺Ф嗄昵耙粋€叫王昌齡的詩人所寫。
他會喜歡上其他人嗎?自己會變的難看嗎?萬一他不回來了怎么辦?不會的,南娜阿姨還在這里。萬一他帶著別人回來怎么辦?自己會像這句詩說的一樣后悔嗎?
麗茲使勁搖了搖頭,甩掉自己的胡思亂想,將手里的干癟鈴鐺蟲系在阿爾西的背包上,抹了抹自己的眼淚。笑著說道:“我等你回來哦,阿爾西,等你回來娶我哦?!?p> “好!”阿爾西破天荒的一把抱住麗茲,像擁抱媽媽一樣用力。
“阿爾西!你把我辮子解了干嘛!”感覺到阿爾西在自己辮子上動了手腳,麗茲向后摸去,一頭秀發(fā)飄散開來,和在微涼的晨光里。
阿爾西連忙跑上柳拜的車,催促開動,從窗戶口探出頭來,“我早就想這么干了!”
佩妮和南娜靠在一起笑的很開心。
熟悉的一切隨著引擎聲越來越遠,阿爾西不敢回頭去看,撫摸著背包上的鈴鐺蟲,死后曬干的鈴鐺蟲摸起來就像真的鈴鐺,堅硬光滑,搖動的時候就會發(fā)出清脆的鈴聲。
“阿爾西,你不是笨蛋?!绷莺苷J真的說道,兩人都笑了起來,混著約翰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