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畫像之謎
夜里十一點,305B寢室漆黑一片,室友們剛剛?cè)胨?,房間里寂靜無比。
左卻手里捏著一張小紙條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回憶幼年的場景——老舊發(fā)黃的土胚房,媽媽坐在門檻邊上手把手教她寫字。小小的她坐在小板凳上認認真真寫著,嘴里也是念念有詞:“1,2,3……”
她在腦海中反復回想那段記憶,可一回神依然現(xiàn)身在白月峰的蓮池邊??粗矍胺勰鄣纳徎?,她呢喃道:“為什么……為什么回不去……”
她實在不想繼續(xù)浪費時間在上穹畫境跟彌珂她們過家家,正好今日彌珂也沒在這等她。左卻決定從這個夢里醒來,但是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只有受到外界影響或是在夢里受到驚嚇才能離開。她眺望了一眼遠方,朝著和百草殿相反的方向邁開了步子,一路走到了山崖上。
她本是閉上眼壯膽,耳邊突然響起了銀落輝的話:“夢里春來花亦開,若是在夢里丟了性命極有可能再也無法醒來?!弊髤s即刻睜開眼往后退了幾步,自言自語道:“我不能跳!”
她乖乖去了百草殿。從今天開始,她正式拜入白月峰。因為不認識這里的字,所以她得先跟子衿習字。幸好這里多是象形字,憑借她吸收新知識的能力學得那是相當快。
子衿手里捧著一冊書站在學堂里,道:“今日只講這么多,你自己再多練練。”
左卻坐在案幾前,翻了翻自己寫過的幾張紙,道:“青師姐,天色尚早,不如你再多教一些?”
“既然你這么說了,我便先考考你,若是你真記住了今日所學,我便再教一些?!?p> “青師姐請?!?p> 子衿從書里挑了幾個字,見左卻一字不差地念出來了,又道:“我念一字,你寫一字。”左卻點點頭,子衿說道:“畫境之‘畫’?!?p> 左卻凝神想了想,提筆寫下了“畫”字。
子衿接著道:“出神入化之‘化’?!?p> 左卻在空中試著寫了兩筆,才寫到紙上去。待子衿全部念完,她一字不落全寫好了。
子衿彎下腰,逐一指出其中錯字。
左卻道:“寫錯的這幾個,日后我定會多加練習,看在絕大多數(shù)寫對了的份上,有勞青師姐再教一些?!?p> 子衿不吝贊道:“你聰明伶俐又好學,看來取筆之日不遠矣?!?p> 待又學完一課,左卻道:“青師姐覺得我今日表現(xiàn)如何?”
“委實出色?!?p> “那我能否問一些和課業(yè)不相關(guān)的問題?”
“問吧,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左卻站起身,道:“聽彌珂說,昧谷國有一個‘星曜族’,青師姐可了解此族?”
“我自小便跟著師父走南闖北行醫(yī)救人,對星曜族雖有耳聞,卻不曾踏足。聽聞,星曜族所居住的壆玉關(guān)位處極寒之地,終年積雪。那個地方,非族中之人不得入,殘缺之人不得入,就連昧谷國國君也只能憑借每年的祈愿大典方能進入?!?p> “師姐可知星曜族現(xiàn)任族長是何人?”
“這個我倒不是十分清楚。想必藍楓谷藏書閣會有相關(guān)記載,你不妨去找找。只是,你緣何對此族如此感興趣?”
左卻踟躕片刻,道:“聽彌珂說,星曜族能知過去曉未來,若是能請他們幫忙算一算,興許就能知曉我入畫境的緣由?!?p> “既來之則安之,如今境尊許你在白月峰隨意走動,在這里你已無威脅,又何必拘泥于來此的緣由呢?”
“話雖如此,總歸是個心結(jié),若是能解開豈不痛快?我倒是想起,彌珂還說過,青師姐亦通占卜之術(shù),不如青師姐替我占一占?”
“我只是略懂皮毛,不敢獻丑。珂兒多年未見外面世道,不知天外有天,才會連我這微末本事也掛在嘴上,你大可不必信她?!?p> 左卻不再糾纏,她原本也不是為了調(diào)查自己入夢的緣故,只是不好說出實話才信口雌黃。
翌日,天還未大亮,她被窗外雨聲吵醒后,迫不及待閉上眼再次回憶幼年,可無論如何都沒法入睡。她索性起床,披了件外套踱步至陽臺。
陽臺下面的幾棵桂樹因近日連遭驟雨,金黃色的花朵落在地上鋪就了一張嶄新的金黃地毯。
上午九點四十,左卻上完毛概課剛回到寢室就收到一條群發(fā)的短信:
各位學弟學妹大家上午好!我是美術(shù)社社長劉悅。特發(fā)此通知,告知大家下午3:30在2號樓306開展新社員見面會,請各位準時到場。收到請回復。
左卻想起那幅莫名其妙的畫像以及美術(shù)社顧湛富含深意的笑容,決定趁此機會去探一探那作畫之人的真面目。
下午的課一結(jié)束,她便趕去了那間教室,只是那里空無一人。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心想:“也許是其他人比較守時,沒有提前到場的習慣。”
于是,她找了個末排的位子坐下,拿出小紙條來反復默讀。
不知不覺間,十分鐘已經(jīng)過去,果真有人來了。
左卻抬頭瞧了一眼:來的是位女生,齊肩短發(fā),眼神明亮,腰身挺拔,除了手里的一卷紙,再沒帶別的東西。
只不過,她沒有跟陌生人打招呼的習慣,所以馬上又低下頭看小紙條。
“左卻?”那位女生走到了她旁邊,試探著叫了一聲。
左卻再次抬頭,問道:“你認識我?”
那人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小紙條,答非所問道:“‘夏天’、‘老屋’、‘學字’、‘停電’,這是做什么?”
左卻將小紙條合上,冷冷道:“你要是喜歡套近乎,不如換個人?”
“我覺得你挺好,換了別人可就沒意思了?!?p> 左卻抱著書包站起,說道:“恕不奉陪?!?p> 那女生瞥了一眼她的包,問道:“牌位在包里?”
左卻的動作停了一瞬,抬眸道:“你是畫那幅畫的人?”
“怎么?不像嗎?”她特意當著左卻的面轉(zhuǎn)了一圈。
左卻沒回話,低頭盯著她手里的那卷紙。
她單手撐在課桌上,告誡道:“你沒聽說我很難應(yīng)付?”她晃了晃手里的東西,“想知道這幅畫的內(nèi)情還敢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我,你就不怕我掉頭就走?”
左卻面色不變,說道:“那你為什么要來?又為什么刻意把我叫到這里?”
對方一時噎住,半晌才吐出一句:“太聰明就沒意思了?!?p> 左卻反問道:“那你這樣就有意思嗎?”
對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可真有意思!”邊說邊將手里的畫放在了左卻面前,“不過,像你這樣的人怎么會為了一塊牌位跳崖,我還挺好奇的?!?p> 左卻看著她坐在對面,說道:“你知道潘多拉打開魔盒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嗎?”
對方速答:“那肯定是獲得了無窮無盡的魔力!”
左卻心想:“這人怕不是腦子有問題?!?p> 那人好像看穿了左卻心中所想,辯解道:“每個人都有他擅長和不擅長的,總不能因為我看書少就把我當成傻子吧?”
左卻沒有和她爭辯這個問題,話鋒一轉(zhuǎn),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是故意在社團招新時擺上我的畫引我過來,目的是什么不妨直說?!?p> “我叫云曉,現(xiàn)在大三,是你學姐。硬要說個目的的話,”她展開桌上的畫,指了指畫面,“那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不覺得我在詛咒你?”
左卻輕笑,“素不相識,你憑什么理由詛咒我?又有什么能耐掌控別人生死?”
云曉咧開嘴笑了,“你果然是信我的。”
左卻詫道:“你就為了這樣一個問題千方百計誘我過來?”
“在這之前我確實只是想知道你的答案,現(xiàn)在不止了。”云曉笑呵呵地看著左卻,“我要跟你做朋友,只要你愿意,你問什么我都告訴你?!?p> 左卻評價道:“學姐交朋友未免過于草率了?!?p>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畫你嗎?”
“我可以給你十分鐘。”
云曉嘆了口氣,“原本是想和你做一輩子朋友的,既然你不樂意,十分鐘就十分鐘吧。”她將那幅畫翻轉(zhuǎn),指了指右下角用彩筆涂抹過的地方,“這幅畫是今年八月畫的,這是我預(yù)見的未來會發(fā)生的事情。從小我就有這個能力,每次看到畫面我都會盡可能畫下來,再用無色筆在背面記下當時的時間?!彼龑嫹氐秸?,指了指山崖,“這個地方我去過,是詩人崖,你應(yīng)該也知道。人多的地方就有人發(fā)旅游傳單,包括我們學校?!?p> 左卻淡淡道:“我已經(jīng)去過了?!?p> “什么?!你去過了??。?!”云曉指著桌上的畫咽了咽口水,“你已經(jīng)……跳了?”
左卻質(zhì)疑道:“你確定你能預(yù)知未來?”
云曉慢慢接受了左卻跳崖,隨口道:“是倒是,就是沒法控制,我雖然看得到未來,但這些都不是因為我想知道,而且我并不知道事情到底會在什么時間發(fā)生。原來……”她逐漸消沉,“你是因為已經(jīng)發(fā)生了才不懷疑我……”
左卻信心十足道:“即便沒有發(fā)生,光憑你的一幅畫也不能影響我做決定?!?p> 云曉一聽又咧開了嘴,“十分鐘還沒過,我們還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得有什么說什么!你也有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吧?比如那塊牌位,再比如你是怎么活著回來的?!?p> “我只是運氣好被救了?!?p> 云曉一怔,“你難道不知道詩人崖的傳說嗎?傳說從詩人崖跌到崖底的人,沒有一個找到了尸首,所以起初被人叫作食人崖,后來,為了發(fā)展旅游業(yè),上面強令改成了詩人崖,崖壁上那些詩也是十多年前才刻的。你說你被救了,可如果沒有什么異于常人的能力,怎么可能這么多年只有你獲救?”
以前為什么沒有人獲救,也許是那些人沒遇上藍鳥,也許是遇上了但沒幫它鑿石壁,也許是沒給它們編鳥窩……左卻沉默了一陣子,悠悠吐出一句:“十分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