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國道前行,駕駛破碎的豪車,逃離了兩個人生活的城市。
此刻夜色朦朧,夏夜清涼的晚風(fēng)穿過尖銳的玻璃似乎也變得鋒利不少,撲面而來的涼意沖擊著楊云海燥熱的頭顱,據(jù)說顱頂散發(fā)了人類身體百分七十的熱量,但楊云海認為,此刻如果把頭蒙住,把上衣脫掉,像個囚徒一樣,會更清爽。
“你在胡思亂想什么?”夏花冷不丁問道。
“沒什么,公路和夜空真搭?!睏钤坪I钗豢跉?,饒有興趣的說道:“我好像從來沒有在陌生的道路上看月亮,還挺不錯的?!?p> “呵呵,改天我開摩托車戴著你在月下兜風(fēng),可爽快了,剛好夏天到了?!毕幕ǖ鸟R尾辮早就在爭斗中散開了,凌亂的長發(fā)在夜風(fēng)中時有漂浮,“可惜嘍,我的摩托車怕是拿不回來了?!?p> 她眼中盛滿了星光,像是倒映的銀河一般清涼,楊云海不知為何,來自太陽經(jīng)過月球反射的光子在經(jīng)過夏花的輪廓折射之后,穿過他的視網(wǎng)膜到達腦海中的并不是光影,而是刺激到大腦皮層的一種觸感,聽覺,像是銀河嘩啦一下流瀉在心里。
“夏花,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沉默了一路的兩人,似乎已經(jīng)心照不宣的認定不需互探身世,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詢問多少破壞了夜空與公路的風(fēng)情。
“我沒什么特別的,我說過了我做妓女。”夏花收回笑顏,打開車載藍牙,“但我只是偶爾缺錢的時候接活,我不會賺錢,但我也需要錢,平常我就在汽修店里和那群混混們鬼混,我也是個混混?!?p> 夏花單手握持方向盤,連上自己手機,打開歌單。
“我知道,你是想問那群人為什么找我麻煩吧。”
“叮,藍牙已連接,正在播放《一萬次悲傷》”
“他是我男朋友,但也不是,本來是我前男友帶著我認識他們的,后來他看上我了,就把我前男友綁起來扔來往的貨車?yán)锪?,現(xiàn)在我前男友在哪我也不知道。”
車載音樂:“Oh honey,我腦海里全都是你”
楊云海:“那還真是狠人,就這樣的男的,你和他交往不害怕嗎?”
夏花輕笑,“我這樣的人,沒有什么怕不怕的,跟誰都一樣,你懂嗎?我不能一個人?!?p> 車載音樂:“tonight,是否又要錯過一個夜晚”
“不懂,如果是我女兒,我不會讓她如此隨意的?!?p> 夏花松松肩胛,緩解長時間駕駛的勞累,笑道:“那是自然,可別成為我這樣的人?!?p> “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睏钤坪_t疑地小聲說道。
“哈哈哈,那我就接著講吧,反正就是這樣,我就跟他了,然后那次我被警察罰了三萬,但是我不想進局子,我就托關(guān)系,我那個朋友說,五萬就能把我保出來,我就找李云龍借錢,他就介紹了他一個放貸的朋友給我,借錢的時候沒說自己的高利貸,我也沒看合同?!?p> 夏花說到這又換了肩膀舒展,忽然看向楊云海,笑中藏著無奈,“我信他,你懂嗎?我有時候挺傻的,總是輕易的信男人的鬼話?!?p> “所以,你就欠了他的錢是嗎?”
“這不是欠,那五萬我已經(jīng)還給他了,剩下的錢,我不承認,我也不欠他的?!?p> 楊云??嘈Φ溃骸澳阋餐莸模蔷鞛樯兑P你錢?“
車載音樂:“oh tonight,一萬次悲傷”
“對了,你喜歡聽逃跑計劃的歌嗎?不喜歡我就換一首歌?!毕幕ㄍ蝗淮驍嗨挠崋?。
這條荒郊野外的國道上,沒有什么來往的車輛,他們的燈光像是來自光明的施舍,照亮沉寂在黑暗中無聲的告白。
“挺好的,我們剛好也在逃跑。”楊云?;卮?。
“如果人生就像是這條路就好了,沒有路燈,一路馳騁,反正都是一團黑,吹夜風(fēng)更舒服一點。”夏花目視前方,加速掛上一檔,“聽完了我再告訴你吧?!?p> 兩人不約而同望向夜空,據(jù)說時間是光線運動的軌跡,幾萬億年前的星星正在與他們對話。
“oh tonight
一萬次悲傷
依然會有dream
我一直在最溫暖的地方等你
似乎只能這樣僅有一個方向
已不能改變
每一顆眼淚是一萬道光
最昏暗的地方也變得明亮
我奔涌的暖流尋找你的海洋
我注定這樣“
......
“算了,我的故事沒啥好講的?!毕幕ǔ聊?。
“那就別講了,我們本來也就不熟?!睏钤坪;秀毕肫穑拖幕ú贿^是一天之交,并不是值得患難與共的朋友,他遲早是要在一個時間點上撇開夏花的,他要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謝謝你。”夏花在他不經(jīng)意說道。
楊云海先是思索片刻,而后自嘲般說道:“沒事兒,我那不是想跑也沒跑成嗎?!?p> “雖然說你可以不用回來的,但是你把我丟下自己跑路,不僅沒義氣,而且很窩囊?!毕幕ǖ恼Z氣里能辨出由于失望而壓抑后的怒火以及不甘心的無奈。
“你這話什么意思?怪我?”楊云海不再欣賞星河天懸,轉(zhuǎn)而嗔怒地盯著夏花眼睛。
“我回來救你已經(jīng)是我出于不忍心了,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才不過認識了一天,還是被迫認識的?!倍略谛念^許久的怒火似乎找到了發(fā)泄口,楊云海滿肚子的火氣不留余力的噴發(fā)而出,再清涼的晚風(fēng)也變得灼熱起來,車內(nèi)沸騰的熱量向窗外散發(fā),根據(jù)熱力定律,此刻公路正吹著來自保時捷的風(fēng)。
“我不帶著你,我早已經(jīng)去到下一個城市了,現(xiàn)在呢?我已經(jīng)犯法了!懂嗎?我不僅把老板的車搞壞了,我還開槍打人了!我他媽的,為了你,一個和我半毛錢關(guān)系沒有的婊子,回不了家了!我現(xiàn)在四海無依。”
楊云海將積攢了一路未言的不快全部涌上頭頂,面紅耳赤的散發(fā)著來自身體百分之七十的熱量。
“我他媽的只有跑路這一個選擇了,這都是因為你!”
而夏花則是一言不發(fā),她握方向盤的手僵住片刻。
“抱歉?!?p> 飛馳的保時捷在寬闊的大路上緩緩減速,正在楊云海氣焰高漲之時,窗外風(fēng)停,車子的動能戛然而止。
“我這就走?!毕幕ㄋ砷_剎車,推開車門。
兩人隔著凈是玻璃碎渣的車窗互相觀望,夏花揮揮手,“再見。”
她白皙的脖頸在夜色中回溯著星光,在她轉(zhuǎn)身離去的瞬間,楊云海似乎看到的是電影畫面,說走就走,她可真像個主角。
夏花走出了數(shù)十步之后,聽到引擎悶短的轟鳴。
“藍牙連接已斷開。”
在她再次回頭時,只能看到保時捷僅剩下的車尾燈落入下坡,無影無蹤,就像是駛向銀河天際。
片刻后,刺目的紅色尾燈在更遠處的公路上出現(xiàn),越來越模糊,夏花佇立,目送他遠去,四顧只有披著黑夜的草木,夜風(fēng)在寂靜中傳遞著微乎其微的低語,告訴她不遠一百米處的荒山野嶺之中,曾經(jīng)有個叫王二妞的小女孩慘死,她的鬼混游蕩在公路旁,專在半夜找那落單的孤魂。
“草,這是什么破地方!”夏花咒罵一句,望著前后不見盡頭的公路,心里犯怵。
茫茫道路長,月下原野荒,穿著抹胸的少女一步一步地走著,沒有目標(biāo),沒有終點。
最重要的是,
“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毕幕ㄐ睦锬?。
這一條公路連接花火市和花海市,沒有建筑,只有野嶺,如果夏花運氣好,或許可以在天明前找到來路時的加油站,如果走錯路,或許碰到的就是王二妞。
一陣夜風(fēng)擦過她裸露的腰間,涼嗖嗖的像是有人在偷偷撫摸。
“草!他媽的!”夏花打了一個冷戰(zhàn),對著陰森森的公路大罵。
就在此時,忽然發(fā)現(xiàn)腳下的公路泛起光亮。
夏花詫異的停住腳步打量,
“藍牙已連接?!?p> “嘟嘟”身后傳來鳴笛聲。
夏花回頭,刺眼的車燈晃的她瞇起眼睛,定睛細瞧,擋風(fēng)玻璃后的楊云海表情無奈的瞅著自己。
“你還真打算走路啊,上車?!?p> “不用,你走吧,不用管我。”夏花雖然心里賭氣,但她說話時將毫不在意的狀態(tài)表演的十分自然。
“你確定?”楊云海追問。
夏花躊躇,猶豫,靜止片刻。
此時荒野之中突然傳來一聲詭異的尖叫,不似野獸那般兇惡,反而像是孩童的哀嚎。
夏花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冷戰(zhàn),再次熟慮。
“那你把我送到下一個城市吧!我之后就不跟你了!”
“好好,趕緊上車吧?!睏钤坪@了一口氣。
夏花急忙上車,身邊有個恒溫動物,整個人都輕松很多,心跳漸漸與人類同步。
車載藍牙:“下一首音樂:夜空中最亮的星。”
夏花打開手機,音樂APP正在自動播放逃跑計劃的歌單。
保時捷在空無一人的公路上扭頭,繼續(xù)駛向下一個城市,兩人繼續(xù)逃跑。
“晚上天涼,我才回來的,你可別誤會?!睏钤坪D瑥纳砗竽贸鲆患谏A克,“我是來給你送衣服的?!?p> 車載音樂:“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
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fēng)里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