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睿走后的那個晚上,任媽失眠了。白天,她沒有告訴兒子閨女沈卿睿是專門來提親的。因為她覺著自己心里還連一點譜都沒有,那話咋跟娃們說呢。任媽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看著月亮升起,聽著頭道雞鳴,一點瞌睡的影子都沒有。她的腦子里過來過去就想一句話:這到底是不是一門好親?上個月,任媽進城給沈卿睿送新菜油,碰見了從廣州回來過暑假的肅衷。任媽看那少爺長得一表人才,見人客客氣氣,又很聽話,便是打心眼里喜歡。當肅衷聽母親說任媽經(jīng)常陪著她時,十分感激,還把從廣州帶回來的雞仔餅、荔枝、番石榴啥的給任媽裝了一籃子。按說那娃好,沈姐好,家境好,這門親事應該是沒說的,可任媽心里仍是不踏實——那娃可是個念書人呀!在任媽眼里,念書人清高看不起人;隔壁他四爺不就是個例子,一輩子跟人不打交道;如果筘吉嫁到王家,會不會被看不起呀?可如果不同意這門親事,沈卿睿心里又會咋想?以后還能來往嗎不?還有,這次如果回絕了這門親事,以后給筘吉還能不能再找到這樣好的人家……任媽想啊想,糾結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上午,任媽把家順和筘吉叫到跟前說:“你倆知道昨天我那干姐干啥來了?”
家順和筘吉相互看看,都搖搖頭。
“是來提親的?!?p> “啊!提親?給誰?”家順瞪大了眼睛。
筘吉心里一撲騰。
“還能是給你?”任媽沒好氣地瞪了兒子一眼。
“那是給她了?!奔翼樣弥割^指著身邊的妹妹。
筘吉看看哥哥,看看母親,噘起了嘴。
任媽瞅了一眼女兒,對著兒子說:“我干姐說,她兒子明年七月就畢業(yè)回家了;她想娶咱筘吉做兒媳;讓我想想,然后盡快給她回個話?!?p> “這還有啥想的嘛?”家順一拍大腿站了起了說:“趕緊應了!趕緊應了!這么好的親事上哪找去?娘,聽我的沒錯;你想想,如果能把筘吉嫁到城里,咱家在城里也就有個親戚了;以后還指不定能給咱家?guī)蜕仙睹δ亍!?p> 筘吉瞪著哥哥說:“哥,你能不能不要說話!”
“你這娃咋是這嘛;這么好的事情你還看不來?”家順斜著眼瞪著妹妹。
“就你的心眼多!”任媽很不滿意兒子的那種心思,說:“啥事情都還沒弄呢,你就先想看咋樣能用上人家;你這娃也太不厚道了。”
“娘,你不懂,這不是厚道不厚道的事;這是做人的實惠?!奔翼樥f著,又在口袋里摸他的旱煙鍋。
“別抽,把人能嗆死。”任媽最見不得兒子抽煙了。
家順白了母親一眼,乖乖地把旱煙鍋又放回了口袋。
“筘吉,你是咋想的?”任媽看見女兒的臉色不對,知道她心中不快,但又不能不問。
筘吉低下頭,不吭聲
“咱娘問你話呢?”家順真替妹妹著急。
“娘”筘吉聲音小的像蚊子,說:“我不想嫁人?!?p> “啥?你不想嫁人?你想咋?”家順真急了?!鞍?,我可給你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這絕對是一門好親,你再耽擱了,以后肯定不會再有了?!?p> 筘吉低著頭悄聲說:“我不稀罕,沒有就沒有了嘛?!?p> “是這,讓你妹子想想吧?!比螊屴D(zhuǎn)過臉對女兒又說:“筘吉,今兒咱就不說了;你晚上好好想想,明兒咱再說?!?p> 夜里,筘吉的織布機一直在哐當哐當?shù)捻懼?。筘吉的心事,隨著手中的梭子在經(jīng)線中來回穿梭而綿延不斷——做女兒的為啥必須嫁出去?做兒子的為啥就可以娶了媳婦不離開娘?……我不想嫁人;我不想離開家;我要一輩子守著娘;……唉,我也真是胡想呢,天底下肯定沒有一個女娃不嫁人的;……王家那姨也真是的,為啥就看上我了嘛?城里難道就再沒有女娃了嗎?能讓我在家多陪陪娘和哥多好;我真不想現(xiàn)在就嫁人;我走了,他們咋辦?誰來幫娘做飯做活?誰來幫哥哥收拾屋子洗衣服?娘都那么大年紀了,往后她的身子越來越不好……筘吉想著想著眼淚又一串串地掉在了面前織好的白布上……娘說王家那個少爺人挺好,可那是念書人呀!念書人咋能看上我呢?我除了認得我的名字,啥字都不認識,以后跟那少爺咋過日子?他不嫌棄我才怪呢;少了給我個臉看,多了還不定會說我啥呢;不行不行,我不能同意這門親事;……我要是不同意的話,就能在家多呆幾年;如果我一同意就完了;對,明天就給娘說我不同意。
任四爺是任媽丈夫的親叔,認過字,年輕時在鄉(xiāng)上當過私塾先生,年紀大了口齒不清就不再教娃們認字了。任四爺早年喪妻,無兒無女,性情孤僻偏執(zhí),跟人不打交道,多年來一直靠任媽服侍。任媽丈夫死后,屋里遇見啥大事難事糾結事,任媽都是去找任四爺商量。任四爺對侄子家的事,從來也是不推辭不謙讓,完全當自個的事來對待。
這天,任媽糾結的不行又來找任四爺了。當她把王家提親以及筘吉不愿出嫁的事說了之后,任四爺嘬著旱煙鍋子遲遲不開口,半天了才說:“這事要好好斟酌?!?p> 任媽驚愕地望著任四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難道跟王家結親不是件好事?
四爺看著侄媳婦一臉困惑的樣子笑笑說:“不要亂想;我只是覺著這事情沒有那么好,也沒有那么不好;就看你咋行事呢?!?p> 任媽愣愣地看著四爺說:“我不明白?!?p> 四爺把煙鍋子從嘴里拿下來,在椅子腿上敲了敲,說:“侄媳婦,你先給我說說你是咋想的?”
“我……”任媽心里亂地不知道該咋說了。這么多年,她還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的沒主意。
“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嗎?”
“我想同意,但又怕這婚事不好?!?p> “咋個不好?”
“按說,王家沒有啥不好的,家在城里,又有錢,那娃也好,娃他娘那人就更不用說了;只是那娃是個念書娃,咱娃又是一個字都不識,你說這將來能不能過到一起?那娃又會不會看不起咱娃?萬一把筘吉嫁過去了,一天到晚看人眉高眼低,你說咱娃心里該有多委屈;可如果那事情不像咱想的那樣,豈不是又把筘吉一輩子的好日子給耽擱了?!?p> “那娃他娘能拿住娃的事不?”
“能;我看那娃聽他娘的話?!?p> “你說那娃他娘是一心看上咱筘吉了?”
“嗯;她說喜歡咱筘吉的很?!?p> “那娃他娘身子骨咋樣?”
“身子骨?”任媽愣了一下,問:“這有啥牽連?”
“牽連大了。”
“哦;”任媽微微點著頭說:“我那姐身子骨結實的很呢;跟我一樣?!?p> 任四爺沉默了一會又說:“念書人看不起不識字的人那是肯定的,因為就說不到一起么;你不要以為筘吉在咱這里人人都喜歡,嫁到王家也會人人都喜歡;他娘喜歡,不一定她娃就喜歡?!?p> “那你的意思是這門親事不行?”
“也不是不行;筘吉能嫁到一個有錢人家,對筘吉來講是個最好的婚事了,況且聽你說那家人還不錯;……我的意思是這事情不能就那么簡單的行事;咱既不能讓娃以后受委屈,也不能給娃把好事耽擱了?!?p> 任媽連連點頭,問:“那你說咱咋辦?”
“我的意思,你進城去,跟那娃他娘好好談談;把咱家人的顧慮給她講清楚;如果她真是一心看上咱筘吉了,那她會有辦法讓咱筘吉不受委屈的;另外,你不是說那娃他娘身子骨還結實的很么,只要她身子骨結實就好,她就能把咱筘吉多陪些年;日子長了,就算那娃看不起咱筘吉也不妨事了,因為咱筘吉的娃長大了,而筘吉的娃就更不會讓他娘受委屈呀;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至于你說筘吉不想嫁人,那娃是舍不得你!”
“唉,可不是嘛,這娃粘人的很?!比螊屪焐媳г拐f著,心里卻甜絲絲的。
“這你得跟娃好好說說,哪有閨女大了不嫁人,一輩子在娘家待著的,這不是讓人笑話嘛;不行了我跟筘吉說。”
“算了,還是我來說吧?!比螊尣派岵坏米寗e人說自己閨女呢。
“行;那你就抓緊時間進城去吧?!?p> 任媽點著頭,心想我明兒就去。
第二天一大早,任媽就火急火燎的進城了。一見任媽,沈卿睿就高興地問:“咋樣?娃們的事定下來了?”
“唉,我還就是來跟你說這事的。”
沈卿銳吃了一驚,問:“你們不同意?”
“那倒不是;我就是有一個擔心?!比螊層悬c不好意思地一笑。她怕沈卿睿笑話自己沒眼光。
“嗯,你說;你擔心啥?!鄙蚯漕Pν螊?。
“我就是擔心你兒子是個文化人,俺閨女不識字,他倆不知道能不能過到一起;你兒子會不會嫌棄俺閨女呀?”
“哈哈哈”沈卿睿大笑起來,說:“原來就是這呀,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們是看不上我兒子呢?!?p> 任媽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那咋能呢;你兒子那么好,我還能看不上;我就是有些擔心?!?p> “不用擔心;我的娃我知道;他絕對不會干出沒良心的事來;再說了,這家里不是還有我嘛;我咋能讓咱筘吉受委屈呢;給你說,你這擔心都是多余的?!鄙蚯漕Pχ捳f的非常中肯。
任媽心里一下子敞快了,踏實了??磥磉@門親事再也沒啥可擔心的了。任媽不顧沈卿睿的再三挽留,抬腳就走人。她著急著要把沈卿睿說得話,趕緊回去說給筘吉聽呢。
筘吉看見母親一大早就急急火火地出門去了。她猜想母親一定是去王家了,心里不住的在想完了完了。昨天跟母親說了自己不想嫁人后,看母親也沒有說啥,還以為母親被自己說動了呢。唉!筘吉嘆了一口氣,剛剛敞亮了的心又變得沉重了。
任媽一進大門,水都沒有顧上喝一口就進了閨女的房門。
看見母親進來,正在織布的筘吉慢慢地解開腰上織布機帶子說:“娘,我給你倒水洗?!?p> “不用;我跟你說說話;你坐下?!闭f著,任媽屁股一擰,坐在了炕沿上。
筘吉只好也坐了下來。
“我去了一趟王家,跟我那干姐說了;她說她娃不會看不起你,不會干莫良心的事?!?p> 筘吉抬起眼睛望了一眼母親嘟噥說:“娘,你問她干啥嘛;我就是不想嫁人么?!?p> “娃呀,你再不敢胡說了。”任媽不高興地瞪著女兒說。
“就是的;我沒有胡說?!斌丶穆曇粜⌒〉模掳涯赣H惹生氣了。
“你可不敢犯渾,哪有閨女不嫁人的?你是想讓村上人都笑話咱家嗎?笑話我把閨女慣成啥了?笑話你不懂事?”
筘吉低著頭不語。
“不要胡想;王家這門親事不錯;就是你哥說的那話,錯過了,上哪再找這么好的人家?”
“我不稀罕。”筘吉的聲音更小了。
“啥?你說啥!”任媽生氣了,說:“你這娃張口咋就胡說開了?你說這話替娘想過沒有?能把閨女嫁給好人家是每個當娘的心愿;哪個娘愿意看著自己的閨女嫁人后缺吃少喝,日子過得不開心?你不稀罕?給你說,你不稀罕我稀罕!”
筘吉一看母親真生氣了趕緊說:“娘,我不想惹你生氣;我就是不想離開你……”筘吉難過地眼淚直流。
任媽一陣心酸,為娘的也是舍不得閨女呀!但嫁女這是老天爺定下規(guī)矩,咱誰又能躲得過呢?任媽想起了自己當年出嫁時哭成了啥樣。說:“唉,好娃呢,不想離開娘是不行的呀?!比螊屩共蛔∫材艘话蜒蹨I。
“娘,那你就把我嫁到咱村,離你近近的,有個啥事情我還能招呼你?!斌丶X著這是最后一個不離開娘的辦法了。
“唉,你以為娘莫想過嗎;可你看看咱村上哪家的家境好?娘把你嫁過去,看著你受罪,那還不要娘的命?”
“家境不好,只要勤快慢慢就好了么?!?p> “不行,以后的路是黑的,誰知道呢;哪有現(xiàn)在眼睛看見的實在,靠得住;再說了,娘把你嫁到城里,就是想讓你不再受種莊稼的苦,與其把你嫁到跟前讓你繼續(xù)過娘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把你嫁到城里,雖然遠點,但以后你再也不用那么勞苦了?!?p> 筘吉嘆了口氣……
“就這樣了,王家的事定了;你不要再胡想了;我現(xiàn)在就開始給你準備嫁妝?!比螊屨f著起身就出了門。
筘吉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掉……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三點,廣州在沉睡中。突然,城中槍聲大作……
肅衷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拉開燈,大叫一聲:“致易,你聽!”
致易呼啦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問:“這是哪?”。
“好像是城里;不好!”肅衷說著,拉過衣服就穿。
“你干啥?”致易驚愕地望著肅衷問。
“快穿衣服跟我走?!?p> “干啥?”
“別問!”肅衷說著就開了門往出走。
致易閉了嘴,趕緊穿衣服。
學校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口聚集著很多的學生正在跟傳達室?guī)煾到腥麻_門。傳達室?guī)煾嫡f校長有話,不允許開門,勸大家回去睡覺。
肅衷把致易一拽,兩人悄悄來到了學校后門。這里荒草叢生,少有人跡。肅衷看準地方一躍就騎上了墻頭,再伸手把致易也拉了上去。然后倆人跳下墻就向城中方向跑去。在越接近維新路的地方,槍聲越密集。一路上不斷地有士兵、工人、農(nóng)民、學生在飛奔。他們的脖子上都系著一條紅巾。
“哎,他們這是干啥去?”致易問。
“不知道?!?p> “咱去哪?”
“維新路?!?p> “去干啥?”
肅衷擰過身一把拽住致易說:“昨天我得到消息,說共產(chǎn)黨后天舉行起義;我估計他們一定是提前了。”
“共產(chǎn)黨起義跟咱有啥關系?”
“跟南星有關系!”
“你……”致易站住了,說:“我不去?!?p> “不行;你必須跟我去;萬一有個啥,你還能給我?guī)蛡€忙?!?p> “你瘋了嗎?你不想活了嗎?你看不見這滿大街都是子彈?”
“就因為滿大街都是子彈,我才必須去找她;……你害怕了?”
致易咋能不害怕?冒險,就意味著有去不一定有回。上次游行,讓他已經(jīng)領教了命懸一線的滋味。他不想再領教了。
“你要是害怕,那你先回吧。”肅衷說。
致易想了想,不能回;回了,就證明自己膽?。辉僬f,讓肅衷一個人去也不放心,關鍵時候能給他搭把手也好?!白甙??!敝乱最^一揚,向前走了。
肅衷高興地上去摟住致易的肩膀說:“就是嘛,我想你就不是軟蛋。”
天慢慢地亮了,槍聲也停了。大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有很多扛著紅旗的工人、學生、市民,大多數(shù)人的脖子上都系著一根紅巾。
“系紅巾的是共產(chǎn)黨。”肅衷說。
“你咋知道?”
“從他們扛著的紅旗看出來的;紅旗上的圖案是鐮刀斧頭,你看見沒有?那是共產(chǎn)黨的標志?!?p> “你對共產(chǎn)黨的事咋那么上心呢?”致易瞪了肅衷一眼。
肅衷咧著嘴嘿嘿一笑。
他倆來到了維新路,看到廣州市公安局已經(jīng)被起義的工農(nóng)兵群眾占領了。一面印著鐮刀斧頭的紅旗正在樓頂上飄揚著。在鞭炮聲中,人們歡欣鼓舞的正在把大門口原先那個廣州市公安局的牌子摘了,換上一個‘廣州蘇維埃政府’的牌子。
肅衷望著那塊牌子心里直發(fā)酸。他從南星那里和共產(chǎn)黨刊物上得知,蘇維埃制度有很多的優(yōu)越性。但他同時也相信,蔣總司令不喜歡蘇維埃制度一定也有他的道理??纯囱矍斑@些人對蘇維埃的狂熱程度,似乎一點都不亞于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建立中華民國時大眾的那種狂熱程度;唉,國民黨真是不爭氣呀!大半年來,南京政府與武漢政府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再加上新桂系勢力的增長,三方為爭奪地盤和‘正統(tǒng)’地位大打出手,舊軍閥還沒有死,新軍閥又冒了出來,一會兒蔣介石下野,一會兒汪精衛(wèi)下野,一會兒寧漢合流,一會兒寧漢戰(zhàn)爭,國家命運動蕩不定;在這種緊要時刻,國民黨不是團結一心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而是內(nèi)斗個沒完沒了;清共!清共!清的八月一日共產(chǎn)黨終于有了他們的軍隊,這不是給自己又樹了個勁敵嗎;國民黨到底是咋了?看看人家共產(chǎn)黨,就為了建立蘇維埃政權這個目標,團結奮斗……
‘轟!轟……’肅衷正在想著心中的那些積怨,突然幾個炸彈落在了蘇維埃政府大樓附近。他一把拽住致易爬在了地上。大街上的人們開始慌亂起來。這時有人高喊:“同志們,敵人的軍艦在向咱們開炮!走啊!為了蘇維埃,大家拿起武器到江邊去!”那人話音一落,人們就像是找到了方向,呼啦啦地向珠江邊跑去。怪不得南星會那么勇敢……肅衷暗暗感嘆。
隨著江邊的隆隆炮聲,北邊的槍聲突然也密集起來。
“肅衷,咱們趕快離開這吧?!敝乱讖牡厣吓榔饋碚f。
“走,去那邊看看!”肅衷說著爬起來就向路北跑去。
致易緊緊地跟在肅衷身后。他很怕!但他不能說!肅衷喜歡英雄。他不能讓肅衷看不起。他得挺住。他得克服膽怯,讓自己勇敢起來。
維新路的北口,帶著紅巾的上千名工人赤衛(wèi)隊和群眾遭到了張發(fā)奎守城部隊機關槍的兇猛掃射。人們紛紛倒地,一時間馬路上鮮血成河,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空中。
肅衷把致易拉得躲在了一個殘破的土墻后。他倆眼睜睜地看著共產(chǎn)黨隊伍中的那些人一個個地倒在血泊中。這遠比省港大罷工慘烈多了!肅衷兩拳緊握,眼里含滿了淚。致易臉色蒼白,心跳地都快摁不住了。
“南星!”致易突然驚跳起來大叫道。
順著致易手指的方向,肅衷看到了戴著紅巾的南星,正搖晃著身子倒在了地上。
“南星!”肅衷大呼一聲,猛跑過去。
致易緊跟在他身后。
當肅衷和致易正要抬起南星時,南星卻指著趴在地上的一個男子無力地對肅衷說:“救他……”
“致易,你背南星先走;我來背這個人?!泵C衷說著把南星放在了致易背上。致易不敢耽擱背起南星就跑。誰知就在肅衷剛剛把那個陌生男人背在背上時,就聽致易一聲慘叫和南星倒在地上。致易的褲子頓時被鮮血染紅了。肅衷大驚,趕緊放下那個男人,抗起致易就跑。肅衷把致易放在了路邊的那堵墻后,淚流滿面地對致易說:“你先忍忍,我去救他們?!敝乱淄纯嗟攸c點頭,右腿在不停地發(fā)抖。當肅衷最后把那個男人背回到墻后時,發(fā)現(xiàn)致易和南星都已經(jīng)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了。他驚呼一聲抱住了致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