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學校像是提前看了天氣預報似的，在一連幾天的陰雨天中選了今天來開家長會。陽光特別好，藍天白云樹木花草，一切都看起來很美好，十一月的深秋，路邊的樹葉還沒有掉光，這是周瀚海上高中后第一次到學校去參加他的家長會，楚清婉前一晚一邊炒菜就一邊想著第二天穿什么衣服去比較得體，在腦海里把那些僅有的衣服都過了一遍，還是選擇了一套素雅的白色的套裙加休閑款西裝外套。那是她在上海最有名的服裝批發(fā)市場，七浦路上淘來的，雖然不是什么名牌衣服，但她氣質(zhì)優(yōu)雅，穿上去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地攤貨。人穿衣服，衣服也挑人。

　　回想一下參加初中家長會時的那些媽媽們，她還是有些后怕的。小海讀初中時她也加入了家長們自己組織的小圈子。只是她在里面實在是格格不入，她們但凡湊在一起就各種話里話外的炫耀起來了，不是炫耀自己孩子的成績好就是炫耀家里錢多。她在群里從來都是默默地看著她們聊天，除了跟孩子學習上有關的話題，其他都不參與。不知道高中的這些家長們里會不會有些不同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談得來的朋友。想到朋友這個詞，對她來說可是變得好遙遠了，好像自從離開了大學以后就沒有再交過什么朋友了。除了大她十幾歲教會她理發(fā)的師傅，紅姐?？墒钦f她沒有別的朋友了。那些大學的朋友曾以為會是一輩子的，哪知道在踏入社會后便失散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即使是在一個城市，如果不特意相約，也會好幾年見不到一面。而每一個人都像小螞蟻一樣終日為了生計在忙忙碌碌著。早上簡單的剪了幾個頭以后她就把店門關了，回到家用昨晚的剩飯給自己炒了一碗簡單的蛋炒飯，吃過午飯以后楚清婉站在鏡子面前開始裝扮自己。鏡子里的那張臉略顯憔悴，原本大大的雙眼皮因為過度的操勞而變成了好幾層。眼睛周圍也長了許多的小細紋，不笑的時候還是淡淡的，一笑起來就藏不住了。歲月終究會在每個人的臉上留下痕跡。但好在皮膚還算是白皙，只是沒有長期的好好保養(yǎng)，再美麗的花也會快速枯萎的。是的，換了是誰在這種貧寒的日子里一邊工作一邊操持家務，明明有老公卻像單親媽媽一樣在付出，也會變老的吧。

　　自從她的老公周勇把家里拆遷的房子和錢都輸光了以后，她的公公一氣之下腦溢血走了，她的婆婆也被氣病了，維持自己的起居生活就已不易了，沒有更多的精力幫忙帶孫子了。她的老公周勇也沒有從這種大起大落中走出來，常常喝酒醉的不省人事。這一邊，年幼的兒子就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帶。多年一邊工作一邊兼顧家庭，兩頭忙，這讓原本青春靚麗的她變逐漸變得暗淡，生活啊，總是這樣。

　　但此刻站在鏡子前她還是決定要稍微打扮一番，畢竟要去兒子的學校見老師和其他家長。雖然日子過的艱苦了些，但想到兒子心頭還是暖暖的，這個兒子被她教育得很好，不需要日日監(jiān)督他的學習，他也會自己用功讀書。老公不能成為她的依靠，但兒子在她心里是她的精神支柱。因為小海她才能咬著牙堅持到今天，小海也很爭氣，考上了重點高中，照他現(xiàn)在的學習成績要考上一本的大學不是問題。再多熬幾年吧，抱著這種念頭她的手開始在臉上涂抹起來。簡單的擦了點粉底畫了畫眉毛之后，再看看鏡子里的自己還缺點什么呢？對了，是口紅，涂上紅色的口紅讓她一下子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而這個口紅已經(jīng)是她用了好幾年的了。常年給人染發(fā)燙發(fā)讓她的手變得粗糙干裂，比她的臉看上去可老多了。有句話說的好，看一個女人過得好不好只要看手就可以了。她在手上涂上厚厚的護手霜，最后她將平時扎的馬尾辮放下來，梳了梳她那頭還很烏黑茂密的頭發(fā)便出門了。

　　這一天對于陳啟明來說也是特別的一天，他第一次參加兒子的家長會，難免有些緊張。一晃他也是個父親了，兒子從小都是跟媽媽在一起時間多，他工作繁忙也沒有在學業(yè)上對陳宇有太多關注。好在兒子非常爭氣，成績一直很好。所以家長會應該也會很輕松吧。長年的工作已經(jīng)讓他從青春小伙子變成成熟大叔了，額前略稀疏的頭發(fā)很清楚的說明了他現(xiàn)在的年紀。好歹還有些老伙伴堅持不懈的陪伴著他，讓他看起來不至于那么禿。穿上熨得筆直的西裝，挺起健壯的臂膀，在鏡子里出現(xiàn)的還是一個非常有精氣神的中年人。今天的午飯是他燒的，給妻子李婷端到床邊吃完了又囑咐她記得吃藥便安心的出門了。

　　由于今天要開家長會，所以只上了半天的課。校門口附近的幾條路都被前來參加家長會的家長們堵得動彈不得，在志愿者的指引下停好汽車，陳啟明開始在校園里尋找兒子所在的高一三班的教室。學校里什么都顯得那么的青春，所有的建筑物和花花草草都因為有著潮氣蓬勃的小男孩們和小女孩們變的格外的活潑。眼里看見的美麗風景仿佛都是跳躍著的。人來到這里仿佛也覺得自己年輕了幾歲。

　　啊。。年輕可真好啊，陳啟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校園里的青春氣息。學校里為了舉辦家長會貼了許多的指路標志，在標志的指引下陳啟明很快就找到了高一三班的教室。此刻，大部分的孩子們也都已經(jīng)吃完午飯回到教室里了。陳啟明剛看見高一三班的教室就被陳宇叫住了。

　　“爸爸爸爸，在這里。”陳宇對著陳啟明招手，他啊，早就迫不及待的在教室門口等著了。

　　“兒子。”陳啟明也笑著招手朝他走去。

　　“媽媽媽媽，我在這里?！闭驹陉愑钆赃叺闹苠χ硪贿叺姆较蛞苍谡惺帧?p>　　“小海?！背逋窨匆妰鹤訉λ惺忠残χ松先?。

　　當他們兩個一起走到自己兒子的身邊時都呆住了，時間仿佛被定格了。笑容雖還在他們的臉上掛著，但是已經(jīng)慢慢變得僵硬起來。腦海里那些塵封的記憶像被鎖在一個盒子里，此刻那個盒子的鎖突然打開了，那些被關押的回憶像壓也壓不住似的往外涌現(xiàn)。

　　直到陳啟明和楚清婉兩個人已經(jīng)面對面的站在彼此的面前，他們臉上的那尷尬的笑容才消失了。

　　“媽媽，這就是我的好朋友陳宇?！敝苠Ｏ认蚰赣H介紹起他的朋友來。

　　“爸爸，這是我跟你提起過的，我的好朋友周瀚海?！标愑钜裁χ蚋赣H介紹他的好朋友。

　　兩個大人一時愣住了，楚清婉先回過神來。

　　“啊，你就是陳宇啊，小海經(jīng)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優(yōu)秀要向你多多學習?！?p>　　這清脆的聲音已經(jīng)有十幾年沒有在聽見了，多少次在夢里夢到那愛穿白色衣裳的女孩和她那溫柔婉轉(zhuǎn)的聲音。如今這個人還是穿著一身白衣，再次親耳聽到她的聲音，叫陳啟明出神的忘記了身邊其他的任何事物。

　　“爸爸，爸爸？”陳宇見父親久未回應他，便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哦，小宇，這就是你的好朋友啊，哈哈哈?！被剡^神來的陳啟明用爽朗的笑聲來掩飾自己的出神。

　　“您好，我是周瀚海的媽媽。”

　　楚清婉竟然先跟他打招呼！是的，她的自尊心告訴她必須這么做。當年是他提出的分手，他一走了之的，我沒有什么好怕的。從他身著的那套西裝看得出他現(xiàn)在經(jīng)濟狀況很不錯，他已經(jīng)變成了當初想要成為的人了吧。

　　再想到自己現(xiàn)如今的境遇，她鼓足了勇氣先開口，其實只是在假裝強大。

　　“您好，我是陳宇的兒子，哦。不不不，我是陳宇的爸爸?！?p>　　這問候來得太突然以至于自己竟說錯了話，她竟然在跟我說話！她是真的楚清婉！雖然歲月在她的臉上也留下了痕跡，但她還是那么美麗自信，亭亭玉立的樣子像一朵潔白的山茶花。他再次笑了幾聲緩解自己的尷尬。

　　兩個小男孩被他的話逗笑了，陳宇還沒見過父親這么緊張失態(tài)的模樣。他還以為是第一次來開家長會讓他的爸爸緊張了。

　　“爸，你別緊張啊，家長會一會兒就開始了，我?guī)闳ノ业淖簧献伞！标愑罾赣H來到自己的座位上。

　　“媽媽，我們也進去吧?！敝苠е逋褚策M教室找座位了。

　　這么巧這么巧，他們倆個是同桌。兩人坐下后，陳宇和周瀚海跟他們說起這次期中考的成績云云，可是他們兩個人都各有心思，一點兒都沒聽進去。

　　“爸，時間快到了，我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你啊?！?p>　　陳宇說完和周瀚海眼神一對，兩個人都出教室了。

　　周瀚海也跟母親說好了在外面等她，兩個男生繼續(xù)說說笑笑的走出了教室。

　　班主任王老師已經(jīng)來到教室準備開始家長會了，班主任一來，就圍上去很多家長熱情的跟班主任打招呼。而此刻的陳啟明和楚清婉像兩座雕像一樣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陳啟明，他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了。當初如果不是楚清婉媽媽的嘲諷加上他自己的自卑心理作祟，他不會主動提出分手。這些年里，他自認為自己這樣做是為了她好，退出只為了讓她過上更好的日子。自己曾無數(shù)次在腦海中幻想過她過上富裕且快樂的生活。

　　“嗯，我很好?！?p>　　楚清婉淡淡地回答道。她怎么會說不好呢？難道她會向時隔多年又重逢后的昔日戀人說實話嗎？告訴他其實自己過得并不好。不！她的自尊心是不會允許的。

　　“那就好?！标悊⒚鞯玫搅怂胍幕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