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下去！”Sabrina被白霧盯得忽覺一陣寒意，往后挪了挪道。

　　白霧沒往下說，轉(zhuǎn)頭叫玉塘風去門外把守，別讓人闖進來，玉塘風自知白霧有私密話要跟Sabrina講，便不多問，直接點頭走了出去，白霧這才道：“Sabrina，您想想，如果您和Josef的關(guān)系一直保持下去，結(jié)果會怎么樣？”

　　Sabrina眼光一凜，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白霧忽略Sabrina的無禮，道：“我想結(jié)果不外乎兩種。一，紙包不住火，你們倆的好事終究被Simon撞破。二，您隱瞞得很好，過個幾年，您與Josef各取所需，和平分手?！?p>　　Sabrina眼睛瞇了起來，似乎隨時都會爆發(fā)。

　　白霧繼續(xù)說：“然而這兩個結(jié)果之后的結(jié)果，您想過嗎？如果Simon發(fā)現(xiàn)你們倆的事，以Simon對您的愛，他會作何反應，您一定比我清楚。我能想到的，是Simon愛您愛到骨髓里，他受不了您的背叛，當即就會和您離婚，他要是因愛生恨發(fā)起瘋來，說不定還會把這些年對您的遷就全部拿出來清算，到時您被掃地出門，凈身出戶，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些年您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就會毀于一旦，這是您想要的結(jié)果嗎？”

　　Sabrina拿起筷子袋猛地往桌上一戳，筷子破袋而出。

　　她卻一言不發(fā)。

　　白霧怕Sabrina動粗，往遠處挪了挪，續(xù)道：“Sabrina，我知道您很珍惜和Simon的感情，也很珍惜這段婚姻，要不然您也說不出‘如果我把照片泄露給Simon，您就殺了我’這種話，也做不出今天我一約您，您就趕來赴約這種事。我也知道您是愛Simon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找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人并不容易。”

　　Sabrina開始坐立不安，不停地用筷子戳著桌面，發(fā)出刺耳的砰砰聲。

　　但她仍不說話。

　　白霧繼續(xù)說：“雖然您和Josef把事情做得很隱秘，我推測您和Josef的約會一定都選在工作時間，因為這段時間Simon在外地出差，對您來說相對安全，但我認為，再隱蔽的事都有暴露的一天，否則玉塘風也不會一來上海就碰巧跟Josef住同一家酒店，而且拍到您和Josef的照片。玉塘風能在酒店碰到你們，Simon為什么就不會在街上碰到呢？就算Simon碰不到，Simon的親戚、朋友呢？”

　　白霧眼看Sabrina呼吸越來越急促，便逼近她，壓低聲音說：“就算Simon的親戚朋友碰不到，那您的親戚、朋友呢？您現(xiàn)在是懸崖邊上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撞見，到時候您怎么辦？您的親人，您的同學，您的父母，又會怎么看您？”

　　“啪！”

　　終于，Sabrina忍不住了。她突然站起來，將筷子狠狠地摔在桌上，一腳把椅子踢開，握緊拳頭使勁在窗欞上亂砸。

　　“夠了！”Sabrina吼道。

　　白霧也站起來，褪去咄咄逼人的語氣，改用柔和的腔調(diào)，道：“我們女孩子追求的是什么？無非一個愛自己的人，一個安安穩(wěn)穩(wěn)的家罷了。你才二十四歲，就有了別人夢寐以求的家庭、房子、車子，要是不及時收手，您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到時候后悔就來不及了。您自己想想，這么做值得嗎？”

　　“夠了！我說夠了！”Sabrina撲過來，抓住白霧的衣領(lǐng)，道：“閉上你的臭嘴！行嗎？”

　　白霧垂下雙手，一點也不反抗，道：“當然，只要您回心轉(zhuǎn)意，我馬上就閉嘴?！?p>　　Sabrina居高臨下地死盯著白霧的眼睛，距離如此之近，她能清晰地看到白霧眼里的血絲和疲憊，也看到了白霧樸素的臉上浮現(xiàn)的真誠和慈悲，她似乎膽怯了，猛地一推，將白霧推了出去。

　　白霧撞在椅子上，跌坐了下去。

　　“菜呢！服務員！上菜！”Sabrina使出渾身力氣掀開門，扯起尖刻的嗓子往門外喊話。

　　菜被玉塘風攔截了下來，被Sabrina一吼，很快就上來了。

　　三人入座吃飯，Sabrina一口沒吃，只是不停地喝普洱茶，一杯又一杯，好像要澆滅心里燃燒的無明業(yè)火一般。

　　Sabrina不動筷子，白霧和玉塘風也就只能小心翼翼地平舉筷子只夾面前的菜，不敢做出大幅度的動作，更不敢把筷子伸到Sabrina面前。Sabrina不說話，白霧和玉塘風也就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細嚼慢咽，不敢發(fā)出大的聲音，更不敢竊竊私語。

　　盡管如此，Sabrina還是爆發(fā)了。

　　她突然端起茶杯，把整杯茶水潑到玉塘風臉上！

　　可憐玉塘風一身筆挺的衣服，一頭熨帖的秀發(fā)，一張白里透紅的臉就這樣瞬間沾滿了茶水，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jīng)跳了起來，退到了門邊。還好茶水不燙，否則他今天就毀容了。

　　Sabrina把茶杯蹾在桌上，指著玉塘風罵道：“要不是你，一切都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玉塘風一臉懵，白霧也嚇了一大跳，沒反應過來，匆忙之下只知道朝玉塘風打手勢，叫他出去收拾衣服，防止他和Sabrina吵架。

　　Sabrina氣不過，又把茶杯抓起來，狠狠地砸在墻上。

　　“啪！”瓷片四處亂濺。

　　白霧忽然明白了，Sabrina這是恨玉塘風偷拍她的照片，驚醒她的美夢，使她不得不面對我跟她說的那么多復雜而丑陋的畫面，白霧連忙把門關(guān)上，安慰道：“Sabrina，您別急，玉塘風說，今天我們是來幫您解決問題的，不是來給您制造麻煩的。這句話說的沒錯。我們的解決辦法，想必您也猜到了。”

　　“上船容易下船難！”Sabrina的眼睛也紅了，她站在窗邊，斜著眼睛看白霧，道：“想收手哪有那么容易！”

　　白霧冷靜下來，坐在位置上，迎合Sabrina的眼光，道：“好！那就涉及到了我剛才說的第二種可能性，過了幾年，您和Josef和平分手。說的直白一點，也就是Josef的新鮮感過了，他另尋新歡去了，或者您賺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您收手了。那么往后呢？就算您從密西西比賺到了幾百萬，甚至一千萬，您能怎么樣呢？您能靠這些錢過一輩子嗎？”

　　“哼！錢能生錢，那些有錢人哪一個是抱著銀行卡過日子的！”

　　“錢來得太容易，只會養(yǎng)大人的胃口，增強不了能力。這兩年您在密西西比做銷售，賺到的錢比我十年都多，但您除了學會了花錢，您敢說您掌握了密西西比的產(chǎn)品或者技術(shù)嗎？您敢說您掌握了銷售方法嗎？您敢說您換一家公司能賺得比現(xiàn)在多嗎？或者，您拿一千萬去投資創(chuàng)業(yè)，您一定能把它變成兩千萬嗎？”白霧道。

　　Sabrina的眼光又黯淡下去。

　　白霧又道：“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腳踏實地一點，扎扎實實地學一門技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上班，過日子。何況您還這么年輕，這么聰明漂亮，敢想敢拼，您怎么就知道，您學會了某些技能以后，不能一飛沖天呢？您怎么知道未來十年二十年您不能憑自己的本事賺一千萬，一億呢？何必一定把自己綁在別人身上，接受別人的施舍？”

　　Sabrina看著眼前這個素顏朝天，夸人夸得如此真誠的女孩，忽然覺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恨。

　　“所以這就是你拒絕Josef的原因？”

　　Sabrina把發(fā)脾氣震落的碎發(fā)撩到耳后，看似無意地問，但音調(diào)已不似之前那么躁烈。

　　“我想，拒絕Josef應該是每個女孩都應該做的選擇。”白霧重新拿個杯子，給Sabrina沏茶，道：“我給您講三個故事吧?！?p>　　Sabrina背對著白霧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白霧道：“就在我約您之前，我拜訪了一個客戶，叫天星貿(mào)易，和我聯(lián)系的人是個負責采購的女孩。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孩是天星貿(mào)易老板的親女兒，是個千金大小姐，身價好幾千萬，可她每天還是像普通職員一樣打卡上班。我聽她的助理說，她這樣堅持了十多年，把各個部門的工作都做了個遍，我問她為什么，助理說，她是為了培養(yǎng)自己的能力，以便她爸爸退休，她能接手她爸的位置。

　　“我還有個同事，叫Iris，她也像您一樣，很漂亮，也有個很好的男朋友，她男朋友在騰訊上班，年薪近百萬，她上次去德國參展，一下就花掉了幾十萬，按理來說，她就算不工作，也能活得很瀟灑，但她還是堅持上班，銷售業(yè)績在部門里也還過得去。

　　“第三個故事我想說我自己。我老家是湖北偏遠山區(qū)的農(nóng)民，條件不是很好，連我爸摔斷腿都沒錢治，落下了終身殘疾。我前男友背叛過我，現(xiàn)在他混得很好，據(jù)說年入千萬，求我復合，但是我沒答應。追我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玉塘風這樣家境很好的人，但我不想接受他們。因為我不想依賴他們，更不想被他們輕視，被他們控制?！?p>　　Sabrina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扭動，好像衣服里長了虱子。

　　“我覺得，女孩子應該獨立，自己工作，自己學習技能，憑自己的能力打拼，這樣得來的生活才是最穩(wěn)固，最珍貴，最快樂的?！卑嘴F總結(jié)道。

　　Sabrina如同雕塑一般坐著發(fā)呆。

　　Sabrina不說話，白霧也就跟著不說話，她該說的都說了，Sabrina聽不聽勸，就讓她想一想吧。白霧能感覺到Sabrina內(nèi)心的沖突和激蕩，她需要時間消化各種因果，權(quán)衡各種利弊，這時候保持沉默，才是最適宜的交流。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房間里沒有一絲聲響，白霧連呼吸都放得很輕，生怕打擾Sabrina的思緒。

　　忽然，Sabrina問：“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急著攢錢嗎？”

　　Sabrina依然背對著白霧，問話時的語氣比先前又柔和了許多。

　　“是因為遇到了什么困難嗎？”白霧試探地問。

　　Sabrina抬起頭，看著空無一物的墻壁，慢悠悠地說：“我有個弟弟，在我上初三的那年得白血病死了。白血病你知道嗎？一種癌癥，國內(nèi)治不好，只有美國能治，打一針100多萬。我爸媽聽說以后，就開始存錢，一年時間不到，我家就傾家蕩產(chǎn)了，四個人住豬棚，吃草根。錢還不夠，你知道他們怎么辦嗎？他們把我賣了！我九死一生逃回去，才知道我弟弟死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家發(fā)生過這些事?！卑嘴F想到自己，不禁心戚戚然。

　　Sabrina無動于衷，道：“從這件事里我總結(jié)了兩個道理，一，世事無常，說不定哪天你就會遭受某個大災難，死了。二，錢很重要，關(guān)鍵時刻它能救你的命！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這兩件事——避難、存錢?！?p>　　白霧的心揪成一團，令她潸然淚下，她幾次想說話，可說不出口，也不知該說什么，她干咳了兩下，緩解嗓子里擁堵的火焰。

　　沉默。

　　悠長的沉默。

　　過了許久，白霧終于站起身，走到Sabrina對面，拉把椅子坐下，道：“我終于理解Simon上次說，你不想要孩子，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是什么意思了。您是怕哪一天災難降臨，你自己都顧不過來，更別提孩子了，是嗎？從你父母身上，你看到了父母對孩子的責任，你害怕了，對吧？”

　　Sabrina突然抽泣一聲，眼淚迸了出來，抬頭看一眼白霧，又避開了。

　　白霧道：“規(guī)避災難，無可厚非。但我想說的是，一旦災難降臨，錢真的能解決一切問題嗎？我舉個不恰當?shù)睦樱绻囊惶炷愠隽塑嚨?，躺在病床上，錢能救回你的命，但能溫暖你的心嗎？人生在世，關(guān)鍵時刻，能執(zhí)子之手，噓寒問暖的東西不是錢，是愛你的人。你身邊就有這樣一個人，你為什么不嘗試去相信他呢？”

　　話說到這里，Sabrina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來看，是Simon打來的。

　　Sabrina還沒接電話，就先哭了起來。

　　“喂？”Sabrina伴著凄厲的哭聲，接通電話。

　　電話里傳來Simon寵溺的聲音：“老婆，你怎么還沒回來？我想你了?！甭牭絊abrina的哭聲，Simon馬上變了腔調(diào)，著急地問：“老婆！你怎么了！你在哪？我馬上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