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一聽，指尖不由地顫抖一下，她急忙把手臂抽回，藏到桌子底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卑嘴F的心怦怦跳，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聲音，不讓它發(fā)顫。

　　Josef道：“Sabrina是我公司的銷售，這你是知道的，對吧？她進公司才兩年不到，這你也是知道的，對吧？但你知道她的工資是多少嗎？底薪8000，加提成，每個月至少三萬，最多的時候她一個月能賺十萬以上。你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嗎？”

　　白霧瞪著眼睛搖頭。

　　“密西西比的提成點全公司一樣，都是一個點，那么為什么Sabrina能賺那么多呢？”Josef左手摸右手，摸得很是投入，道：“我告訴你，是因為她的銷售區(qū)域市場規(guī)模最大。你知道她負責(zé)哪嗎？上海！就一個城市一年的銷售額就達到七八千萬！不用出差，不用跟單，不用售后，她幾乎什么都不用干，坐著數(shù)錢就行?！?p>　　“不止吧？”白霧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羞羞答答地問。

　　Josef道：“當(dāng)然，做我的性伴侶是我唯一的條件。我也不是個好色如命的人，也知道她是有夫之婦，所以我和她上床的頻率并不高，一個月也就一兩次。相對她獲得的利益，她付出的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你覺得呢？換成你，我可以給你更多?！?p>　　Josef的語言如此直白，神情如此坦然，白霧幾乎以為自己如此窘迫是自己不正常。

　　白霧扣緊腳趾頭，極力克制道：“對不起Josef，我一時理解不了你說的這些，請等一下，讓我理一理思路?！?p>　　Josef雙手往桌上一拍，道：“想想吧！你們中國女人遲早會想通的?！?p>　　此話一出，白霧頓時感到一陣眩暈。

　　Sabrina的淫邪無恥，Josef的直白狂妄，對中國企業(yè)和中國女人的輕視，對白霧本人的羞辱，以及百里宰的往事湊在一起，攪得白霧腦袋像一團麻，令她無法集中精力思考，以致顧不得其他，脫口問道：“對不起，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當(dāng)然！”

　　Josef勝券在握似的親自帶白霧到洗手間門口，見玉塘風(fēng)也跟來了，便在玉塘風(fēng)手臂上拍了兩下，走開了。

　　玉塘風(fēng)見白霧臉色慘白，連忙問：“霧姐，你怎么了？”

　　白霧滿肚子憤慨，卻不好對玉塘風(fēng)說，只得扶著門框，道：“我沒事，就是頭有點暈，洗把臉就好了。”

　　玉塘風(fēng)忙把洗手間的門推開，扶白霧進去，白霧也沒拒絕，到洗手臺邊，洗手間的門自動關(guān)上了。白霧打開水龍頭，雙手拄著洗手臺，往鏡子里看自己，她看到自己的氣色差得嚇人，眼睛里有血絲，手臂和后背的皮膚好像在跳動，渾身冷得起雞皮疙瘩，她打個冷顫，把頭栽進了洗手盆里。

　　水龍頭里的水是溫的，白霧用溫水沖了一下手，然后將手掌蓋在自己臉上。與此同時，她感覺到玉塘風(fēng)把他的衣服披到了她身上。

　　暖和多了！白霧想道。

　　白霧抬頭從鏡子里看玉塘風(fēng)，玉塘風(fēng)也往鏡子里看她，玉塘風(fēng)雖然不知她的心事，可表情卻像她一樣痛苦，白霧看他一肚子問題想問卻不敢問的樣子，有些不忍心，便往包里拿濕紙巾和粉底補妝，一邊用小拇指指著包里的手機小聲說：“幫我把手機拿出來，打開聽一下錄音，看Josef說的話有沒有錄到。把聲音調(diào)到最小，別讓他聽見了！”

　　玉塘風(fēng)喜形于色，拿起手機對著白霧的臉解鎖，直接找到錄音App，點了進去。

　　錄音仍在繼續(xù)。

　　玉塘風(fēng)按下停止鍵，滑動進度條到幾分鐘前的錄音，豎起耳朵一聽，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再把進度條滑到最后幾秒，也沒有聲音！

　　兩人相顧失色，白霧親自把聲音調(diào)大試了兩下，也沒有任何聲音！

　　白霧再次驚呆，她確定錄音從她站在1888號房間門口就打開了，手機也一直離她很近，怎么可能錄不到她和Josef的談話聲呢？

　　但事實擺在面前，抓狂也沒用，她不能在洗手間里待太久，此刻無暇分析原因，只能想辦法再錄一次。

　　她用最快的速度補完妝，調(diào)整了情緒，把玉塘風(fēng)的外套脫下來還給他，走出了洗手間。

　　回到會議室，Josef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吸煙，桌上放著一盒萬寶路。

　　白霧也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把手機放在她與Josef中間的位置，道：“Josef您好，我剛才在洗手間里仔細想了想您的提議，覺得它的確很有吸引力，但我有幾個問題想不通，您能幫我答疑解惑嗎？”

　　“盡管問?！盝osef往煙灰缸里彈煙灰道。

　　白霧用手指梳自己的頭發(fā)，看著窗外的云朵笑道：“Josef，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的年齡應(yīng)該在50歲上下，這個年齡應(yīng)該是有家庭有老婆孩子的，您背著她們和自己的職員約會，如果她們知道了，她們會傷心的，而且我擔(dān)心那種局面對您也不利?！?p>　　Josef聽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又狠狠地吐出來，老朋友似的打量白霧道：“白經(jīng)理，我在南京路買了一套房子，但是我很少住，平時我就喜歡住酒店，你知道為什么嗎？”

　　這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白霧保持沉默。

　　Josef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遠眺繁華的都市，道：“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要有點追求，你說對嗎？可是我沒有?！彼従?fù)鲁鲆豢跓?，那煙塵撞到玻璃窗反彈回來將他包裹，他藏在煙霧里說：“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年輕的時候我在美國追求事業(yè)，當(dāng)事業(yè)蒸蒸日上的時候，我失去了家庭。那時候我每天泡在公司里，放著嬌妻和子女不管。沒幾年，我老婆就和別人好上了。我很愛她，受不了她的背叛，所以選擇和她離婚。兩個孩子和我不親，都跟了跟他們的媽媽，于是，我就成了孤家寡人?！?p>　　“那你為什么不再婚呢？”白霧一問出這個問題，就后悔了。

　　“每個人一輩子的愛都是定量的，在一個人身上燃燒完了，就枯竭了。再說離婚時我已經(jīng)40歲，更沒精力去經(jīng)營一段新的愛情，哪怕之后遇到心動的女人，我也只能保持兩三天的熱情?！盝osef說到這，忽然回頭對白霧道：“我想你對這種感覺也深有體會，你曾經(jīng)也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對嗎？但它逝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白霧低下頭掰指甲，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Josef冷哼一聲，翹起下巴朝玻璃墻外的玉塘風(fēng)一指，道：“你的助理很不錯，他喜歡你，但你并沒有激情，也沒有精力去接納他，我對別人的感覺就跟你對你的助理一樣。只不過我們對待這種感覺的反應(yīng)不一樣，你對自己還抱有希望，覺得自己還能枯木逢春，而我早已放棄了，我現(xiàn)在懶得思考什么他媽的愛情，見到喜歡的人，我只想跟她ZA。”

　　Josef的話讓白霧很不舒服，她拿手遮住耳朵，提醒Josef注意言辭。

　　“住酒店就有這個好處，姑娘們一來到這，就知道什么意思，我根本不需要跟她們多費口舌，直接開干就是了?！盝osef全然不顧白霧的提醒，把煙蒂使勁往煙灰缸里摁，道：“這里的環(huán)境也時刻提醒我，這不是家，我不需要家，也不需要女主人。住在這里，餓了有人做飯，臟了有人打掃，連床單沾滿體液都有人隨時更換，多方便！”

　　白霧忍無可忍，道：“福特先生，請你文明一點！這些齷齪的話題讓我感到不適！”

　　“好！那我們聊聊干凈的話題。”Josef又翹起二郎腿，道：“我喜歡你，這個話題夠干凈嗎？”

　　白霧捏緊拳頭，道：“還是聊聊測距儀吧！”

　　Josef用鞋尖踢桌子的底部，道：“深圳號稱中國的硅谷，對頂級儀器儀表的需求，比上海更大，上海一年銷售額8000萬，深圳怎么說也得一億往上。你的能力比Sabrina強，為密西西比工作，一年收入上百萬不過灑灑水而已，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白霧道：“我想還是測距儀適合我。”

　　Josef道：“白經(jīng)理，你的胃口可真大！我把整個廣東劃給你怎么樣？東莞是世界工廠的中心，廣州又有很多檢測機構(gòu)和研究院，對高端儀器的需求量不比深圳少多少，整個廣東給你，你一年就能成為密西西比收入最高的人，你還不滿足嗎？”

　　“您的意思是，您對測距儀一丁點興趣都沒有，是嗎？”白霧一手搭在會議桌上，一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側(cè)身頗有范兒地直視Josef問道。

　　“我只對你有興趣?！盝osef把腳放到桌面上，躺在椅子上道。

　　“那好，既然您沒興趣，”白霧道：“就請您把美國產(chǎn)品經(jīng)理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吧！”

　　Josef用力地在臉上一抹，道：“白經(jīng)理！白霧！你不一樣！你果然跟其他女孩不太一樣！賣測距儀對你來說就那么重要，那么有意思嗎？我看你在簡歷上寫，一年銷售額5000萬，達到這個數(shù)字你得服務(wù)幾十上百家客戶，從售前到售后一肩挑，這樣應(yīng)該很累吧？到頭來你一年能賺多少？頂破天50萬！跟密西西比輕輕松松賺幾百萬比，這筆賬你不可能不會算吧？！”

　　白霧笑道：“我的算法和你的算法，還有Sabrina的算法不盡相同，我覺得還是賣測距儀更適合我?！?p>　　Josef猛然從座位上坐起，雙腳使勁往地上一跺，發(fā)出一聲巨響，道：“很好！但你知道嗎？美國總部的聯(lián)系方式我給不了你！十年前我自己把自己流放到中國，就是為了找一個能放縱自己的地方，在這里一切都是我說了算，我不喜歡美國那幫人，更不希望我下面的人跟美國產(chǎn)生任何瓜葛，你明白嗎？”

　　“但我并不是你的下屬，而且你一定有美國的通訊錄，是嗎？”白霧道。

　　“你不一樣！你很不一樣！”Josef又點起一根煙，走到窗邊，凝眉吸了幾口，道：“白經(jīng)理，我給你最后的條件，如果你不答應(yīng)，你就可以離開了?！?p>　　白霧正襟危坐，道：“洗耳恭聽?！?p>　　Josef把右腳搭在左腳腳后跟上，把手搭在玻璃窗上，抬頭看天，賭徒似的道：“你不想做密西西比的員工也可以，我理解有些人不喜歡這種關(guān)系，我還有一個辦法，能讓你享受更好的利益——你可以做我的代理商，我們的銷售把貨賣給你，你再賣給終端客戶，這中間的差價可不止一兩個點，根據(jù)產(chǎn)品不同，差價最高可以做到10%！如果仍把廣東省劃給你，你一年最少可以賺一千萬！”

　　說到這，Josef拉開白霧對面的椅子坐下，道：“只不過這種方法需要你注冊公司，而且售前售后都需要你自己搞定，但是我想，以你的能力，這些都不是問題。實在不行，我可以借錢給你周轉(zhuǎn)?！?p>　　“這是我最后的Offer（出價），我希望你想清楚再回答?！盝osef又站起來，雙手撐在桌上，腦袋湊到白霧跟前道。

　　白霧立馬起身，朝Josef鞠了一躬，道：“既然您不肯告訴我美國聯(lián)系人的信息，我就失陪了，再見！”

　　白霧說完，當(dāng)著Josef的面收拾行李箱，將拉鏈一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室。

　　Josef呆立窗前，如失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