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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朝煙云

雙龍爭珠(3)

璟朝煙云 弄笛吹簫人 2 2021-12-26 16:34:08

  后來我知道,小劉不是沒努力過。他用詞謙卑地請靈若去打馬球,結(jié)果靈若也去了宮城馬球場,還帶著田英。朝中馬球最厲害的貢奉將軍孫大得,也知道我的意思,賣力地去幫劉節(jié),可是在場上劉節(jié)還是被田英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靈若帶頭嘲笑劉節(jié),小劉又碰了一鼻子灰!

  接著劉節(jié)又約靈若到陸貴良老爺子開的坊子里去玩色子、斗牌。靈若從來不知道,劉節(jié)為了她,一向清高的公子哥,背地里向我偷學(xué)了這個?。ㄎ叶嗌倌昵跋蝰T延巳學(xué)的!他這個人,聲色狗馬無一不通,詩詞歌賦無一不曉,我照樣全學(xué)過來!后來常夢錫學(xué)士一直罵老馮把我引上歪道,我也沒見怪,馮延巳卻記了仇!常、馮二人斗一輩子,后來雖還有很多事,可就是從這件事起的。)

  這次靈若還好,顧著劉節(jié)的面子,沒帶田英,可是又撞到一個不知名的張公子。(后來我想到,他是吳耀光的朋友,他爹是凌國公的徒弟,我和他在小吳喜筵前也對過局)張公子手風(fēng)太順,小劉是初學(xué)此道,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帶去的錢銀輸盡,差點(diǎn)押上朕送他的九龍搶珠夜光杯!我沒派文小何去“提點(diǎn)”張公子,反而告訴了劉節(jié),張公子的致命弱點(diǎn):我讓小劉下回同上靈若,帶著馮大公子馮昀和查元方(查文徽兒子,二人均為劉節(jié)的同學(xué))一起去,頭幾盤先讓他們上,等時間一長,小張耐力不行,昏招頻出的時候,劉節(jié)再上去。

  可是斗牌劉節(jié)還是一個輸!輸了的人,臉色肯定不好看,但靈若和小劉的關(guān)系,卻因此好了一點(diǎn)!這么算起來,也算值!

  可是后來我明白,這個“好一點(diǎn)”,根本不是那個“好一點(diǎn)”!沒幾天水清和紊紊陪我到清涼山參佛。清涼山離宮城不遠(yuǎn),因是皇家道場,別的香客罕至。深秋的山色空濛而沉郁,我下了宮車,走在黃羅傘下,左右陪著二妃,卻見從嘉陪著個什么人也來訪山門。

  從嘉在我?guī)讉€兒子里是最孝順的,往日我走在前頭,他要從后面瞧見了,一定飛也似的沖上前來。今天見了我與二位愛妃,卻不搭理,轉(zhuǎn)過小徑跑了。我心里一驚,想到從嘉雖然也很信佛,可他現(xiàn)在忙著演習(xí)婚儀,根本不能出現(xiàn)在這里!莫非我眼花,一時瞧錯了?

  我正不解呢,水清道:“老六莫不是給佛祖魘住了?馬上納正妃的人了,竟還來參佛?”

  紊紊看了我一眼,見我沉著臉不說話,她便笑道:“皇上心里事多,來這兒靜心聽文益和尚的法會,回去還要作疏寫感想。這老六…青春年少的,他來這兒干啥呀?”

  她越說我越疑!方才從嘉身邊那人,分明就是畫像上的田英!我急了,文益大師的禪語也沒心聽了,對二妃道:“禮佛你們?nèi)グ?,替朕給老二上炷香。”

  說著我甩了二妃,車也不坐,拉過寧安的馬就回宮城,直奔靈若的府上。果然夕霧報我,靈若出游去了。誰也不帶,只隨帶了侍衛(wèi)首領(lǐng)田“大俠”!我鐵板著臉問道:“什么田大俠!駙馬今兒來了嗎?”

  夕霧道:“劉公子來了,方才見公主不在,坐等不來,又走了!”

  我皺了眉,敲敲她遞來的茶杯蓋,少有的將杯子猛地一摜:“糊涂!朝野都知曉,劉節(jié)的駙馬是朕內(nèi)定的,你這婢子竟還不知?”

  夕霧臉一紅,眼淚已經(jīng)蓄好了,可憐巴巴地道:“圣上息怒!公主嚴(yán)令我等不準(zhǔn)在府內(nèi)稱呼駙馬,也不準(zhǔn)將她的行蹤透露給劉…駙馬知道半分!”

  我沒趣了,抬手叫夕霧起身,問道:“朕原派給她的鄭侍衛(wèi)呢?”

  “公主說,我朝連年用兵,國帑不足,別的地兒她不好管,公主府是她說了算,前兒便做主,開了鄭首領(lǐng)等二十八個護(hù)衛(wèi)?;噬?!婢子們以后也不敢多言了……”

  我聽了,慍怒已極,臉色當(dāng)即就變白了,胃里又氣得疼起來,在夕霧面前不好露!忙叫夕霧下去,卷了張狐皮蓋在腿上,生著悶氣等著靈兒回來!

  等了三刻多鐘,夕陽已現(xiàn),早過了晚膳的點(diǎn)兒了,還不見阿靈回來!我忍氣坐著,數(shù)著銅壺中的滴漏,直到暮色四合的時候,阿靈才回來。穿得整整齊齊的,一身雅綠的男裝,肩削腰細(xì),鳳目流光,臉色微紅,看著便知她是極開心!看著像呀,竟就像當(dāng)年的耿道人!我要發(fā)作的一頓重話,瞧了這樣子都咽了下去:“到這早晚回,到哪去了?”

  “清涼山旁的野湖,釣了會子魚,又到清涼山去看了山景,我不曾進(jìn)廟里去,嫌煙氣!還去耿娘娘那別館里走走,我看那兒大著呢,比我母妃那小不了多少…再到金陵的集市上……”

  靈若說得理直氣壯,我倏然打斷她道:“誰陪你去的?”

  “田…侍衛(wèi)??!出去玩,我不招搖!沒旁人知道!”

  “靈兒…你不懂事啊…誰都知道,父皇和母妃屬意劉小公子為婿,你到現(xiàn)在還和別的男子……”我口吻軟和下來,慈愛地注目我兒:“你一向省心,朕也放心,這次怎么……”

  “兒臣知道劉節(jié)優(yōu)秀,也知道父皇、母妃你們都喜歡他!也知道朝里大小人等見他都喊駙馬,還知道他進(jìn)了禮部,深受朱學(xué)士提攜。可兒臣不喜歡他…兒臣不愿嫁給他…兒臣也努力了,最多做個面上的朋友吧。”

  我一聽她話里的意思,還是厚此薄彼!微隱怒意,我蹙起眉尖,套她話道:“這么說,你是覺得君平還不如那個田英?!”

  靈若“哧”的一聲笑出聲來,到我身后撐著我的肩:“依女兒看來,田英習(xí)武多年,讀書少些,詩賦上的功夫和父皇你最重視的筆頭上的本事,肯定不如那劉生。但,只除了這些,論起別的…那劉生要想比田英啊…三輩子他也別想!”

  我打心里不屑,為小劉不平:“哼。朕卻不信!”

  今兒個一早,田英對我說,陪我到清涼山旁的野湖去釣魚。我說這天冷了,花草枯了,外頭風(fēng)景不受看!再說了,釣魚要呆半天,父皇您年輕的時候,釣半天一無所獲,還讓李家明先生寫詩安慰了一番呢。田英說什么“凡鱗不敢吞香餌,知是君王合釣龍”純屬拍馬,凡間沒活龍,魚又不上鉤,難道你爹一輩子釣不上魚了?倘或下次釣到魚,那李先生該寫:吞卻香餌魚化龍,只緣君王釣興濃!這么一來,滿池子魚都成龍啦!他說,他闖江湖多年,“頗知水文”!帶我釣魚,不用多久,保準(zhǔn)到手!而且?guī)胰サ牡胤绞牵河谢ā⒂袠?、有山、有水、有酒。我給他說動,見他背了一把黑色劍鞘的寶劍、用竹魚竿挑個酒囊,騎了匹黑夾白雜毛的馬,帶了我就上那兒了。我一看,那湖濱果然全是花,五彩繽紛的,開得好著呢,只是叫不上名。

  田英說這種無名花最皮實(shí),喜陰、干濕不忌,最好養(yǎng)活,雖然是小了些,也挺好看嘛。我一看那風(fēng)光也好!湖邊病柳,湖后山光,湖上煙波,微浪如雪,因是野湖,便向漁人租了竹伐,借了漁翁服色,田大哥看了風(fēng)向,帶我順風(fēng)劃了一程,來到水源盡處,卻是一帶清溪,已出清涼山地界,到了郊外了!我二人在溪頭上放下釣竿,正遇著一伙太學(xué)生寫生。沒等畫完,我就釣了個滿載而回。退了箬笠、蓑衣,買個大魚簍,我自背了魚,依舊上了他的馬,去了燕云館——我在燕云館寫個帖子,要那兒管事的王玉喜下給云暖樓上的耿娘娘。定云拖著身子來了——我沒瞧出她有身子,她也沒說,我們便一起喝酒吃魚,自然我們各自拿了自釀龍腦香出來豪飲——只是定云她酒量忽然變差,吃不多時就吐了,這才叫我問出來!

  吃喝了一陣子,飯罷,我本來準(zhǔn)備與定云娘娘對弈,田英說這個他不會,也看不懂!不如來猜銀子真假!于是定云拿了她煉的8錠藥銀,混在一堆真銀中,田英拿手一掂,挑出八錠。就連耿道人也服他!

  田大哥眼一翻,無奈地道:“這年月此術(shù)盛行,其實(shí)挺害人的。這要看不出來,我豈不要給人騙死?我只選里頭份量最重的!朝廷一向摳門,官銀一般不能是足額份量!過重的,便是假的!”

  后來,自她那兒回來,見集市上有廟會,我二人又立馬去逛了,他哄了個吹糖人的,自己用飴糖做了個鳳凰送我——我問他,奇了呀,你還會這個?他說,最壞的時候,在吳越給胡進(jìn)思追殺,他扮成老頭,在街上賣了小半年這個——自己悟出來的,什么好看做什么,什么都會點(diǎn)兒!

  他給的小玩藝極美,我沒舍得吃——路上見個乞兒,田大哥把身邊的銅錢都給了,還說是荊賊給的,花光不心疼,讓我把那個糖鳳一并給了,還說上回他來除遼使,姓荊的也先付了三百緡枕頭錢,沒到金陵也花沒了——也是這樣給掉的。他愛小孩子,見不得小兒受苦!

  我聽了感動極了,當(dāng)然照他說的辦……

  靈若當(dāng)著我的面,對田英贊不絕口,我知道,她已動了心,急打斷他道:“你只知他這好那好,他的底細(xì)你又知道多少?當(dāng)初那契丹使臣掉頭時,血都沒見流多少!他若是諜者,傾刻之間能要你父皇的命!”

  靈若眼里全是偏袒之意,嬌聲道:“他不可能是諜者!諜者也騙不過父皇!他的功夫是好,可他說了,早晚全教給我!父皇…論起來他爺爺在漢國軍中做太醫(yī),是正經(jīng)太醫(yī)院的!比我皇爺爺一介孤兒,落在寺里做小和尚的出身可高呢!再說了,不說我皇爺爺,就說我親太爺,棄官不做去做道士……”

  越說越離譜,我含怒打斷她:“夠了…有你這般揭祖宗往事的嗎?我看你是野透了,還有一點(diǎn)女兒家的樣子嗎?”

  “父皇!他這種身手,放在我公主府這種十幾年沒波瀾的地兒,實(shí)在是屈才!他是該有大出息的人…孩兒聽說,現(xiàn)今領(lǐng)霸中原,剛嗣位的那個周主柴榮,他沒投奔他姑父之前,是做小買賣的,聽說賣過茶葉、販過私鹽的……”

  我不耐煩,聽見她夸那田英我就心焦:“別說了!你母妃惦記你呢,晚膳你到流杯宮去用,朕要去看鐘娘娘,過問一下你六弟的婚事。由你渾鬧幾個月,等你六弟的正妃一進(jìn)門,按年歲,怎么著也輪著你了……”

  “別呀…還有大哥……”

  “你大哥…唉…他府里該是早有人,挑個可心的,快得很!還是你的事兒要緊!”

  時光匆匆掠過,靈若和劉節(jié)一點(diǎn)進(jìn)展都不見,我通過線人——劉府的管家劉恩得知,我賜下大宅后,劉節(jié)立馬派快馬耗費(fèi)多時去洪州接他親娘來金陵。眼下老夫人沒到,我卻極為感動——我一向重視子女的孝行,老大在這上差一點(diǎn),故此被我嫌棄,從嘉、從善他們不錯,弘茂在的時候就更好……現(xiàn)在小劉那么孝順,我心里能不喜歡他嗎?

  轉(zhuǎn)眼從嘉的婚事就在眼前了。鐘凝煙忙得不可開交,皇宮里難得被喜氣籠罩。我的眾妃都說著吉利話,只有阿云最特殊,她不時嘆氣,郁郁不歡。我以為她有了身子,心情喜怒不定也是有的。誰知,我倆在云暖樓獨(dú)處的時候,她告訴我一句真話,她說:“可憐了!周娥皇小姐美若天仙,才華橫溢,出身高貴,又是正妃,樣樣賽過那黃小姐。只怕今后從嘉身邊要多有怨女了!道人我,實(shí)在為公府紅顏一嘆呢!”

  我聽了默然一時,男女之緣,其權(quán)莫不在男。我六兒才比子建,貌賽宋玉,難免招下許多情債!紅顏爭妒,必是有的!好在六兒一向心善,也不會太虧了小黃!我一時覺得心虧,便對道人道:“道人吶,你還有心管這個,你年歲已大,生兒不易,還不安心養(yǎng)胎,委任好信任的太醫(yī)?”

  定云滿不在乎,一翻紅唇,說道:“眼下我自己就行,等用人的時候,便還是杜老太醫(yī),舊人用他踏實(shí)!”

  舊人…舊人…人道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是從情份上說的;可男人喜新厭舊,卻是第一步先從臉上看的。定云就是比別人通透,因著明白,就難裝糊涂!久之就少了幾分圓融,有時被善惡是非縛住,難以自行開解,反而自招煩惱了!

  從嘉的婚事不算太隆重。因自收降馬楚,修了上林苑,朝臣多在暗中腹誹我奢侈。我一面停修宮室(反正也修得了)——標(biāo)榜自己穿的檢樸,住的得體,一面也要通過從嘉的大婚,給大臣做個榜樣!小六一來不是皇儲,二來不是長子、對朝廷也沒半分功勞,婚事就該從簡!

  可簡單的婚事,并沒有阻擋從嘉婚后的幸?!藲q的六兒重光果然愛上了娥皇,不管身邊有多少姬妾,每一天,他都粘著娥皇——周憲專寵了。自此以后,我再也沒在宮里見過湖南那位黃小姐——道人的話,果然說準(zhǔn)了!

  娥皇設(shè)計的新發(fā)型,將發(fā)髻梳得高高的,兩旁作蓬松的花樣兒,又精致又考究,配上那淡色纖薄的衣裳,她本有國色,美貌冠絕天下,又精通各種才藝,和我兒又投緣,自然把小六降得服服帖帖的,出雙入對,羨煞旁人!

  從嘉孝順,娶妻后經(jīng)常帶著娥皇來我和凝煙跟前轉(zhuǎn)悠,我看著他倆,心里著實(shí)得意,一開心,好東西也沒少給!可看著從嘉,想著靈若,她這孩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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