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獸潮(二)
太陽升起來了,但日光卻變更模糊了,滾滾煙塵一路風(fēng)雨,與黑線迅猛前進(jìn)相對應(yīng)的,是綠線的快速后退,那是被獸潮踏破的密林,巨木和荒野,石還能看到的,是身高十幾米的柱骨大象和棘齒猛犸,而當(dāng)他們成群的時候,巨木像豆腐一樣粉碎。
緩慢而漫長,讓人胸悶的有些喘不上氣來,像是壓著一座山,能聽見一聲一聲的重息如風(fēng)箱,能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在耳膜回蕩,不敢閉眼,怕一眨眼的時間就會突然到來,手心已經(jīng)全是汗,但隨著黑線的靠近,眼睛似乎充上血來,心跳逐漸加快,如踱步,如小跑,如奔馬,四蹄攢動,漸漸的握緊拳頭,心中壓著一口氣,愈壓愈盛,要叫出來,不吐不快。
但黑線仍在繼續(xù),當(dāng)黑色的浪潮撞在青云山上的時候,一瞬間撞起朵朵血花,由于速度太快,最前面的荒獸來不及起跳就被后面的同類撞在白玉巨磚上,像拍死的蚊子一樣,后面的荒獸繼續(xù)被再后面的荒獸簇?fù)砩先?,如此往?fù),直到最前面成了一堆肉泥,成了一個坡,然后情況開始反轉(zhuǎn),荒獸順著血肉堆積成的坡月上城墻,一個個人族被高速沖來的荒獸帶起到空中,撞碎胸腔,咬碎腦袋,或者撕開四肢,血從空中成片灑落,分不清人或者獸的,只能感覺到都是熱的。最前面的人族只能死死扛著巨盾,即便臂骨都折了,即便被撞得大口吐血,被撞得不斷后退也不敢泄了胸間的一口氣。
第一波沖擊人族的防線就狠狠震動了一下,死去的荒獸在巨大的獸潮中九牛一毛,但每一個死去的人族都是防線上的一道傷疤,一個紅色的光罩適時籠罩住基地塔,籠罩住所有人,薄薄的光罩絲毫不影響視線,卻像礁石一樣擊碎了海浪,光罩上光暈流轉(zhuǎn),一股龐大的元?dú)忭樦厮_天的光柱不斷補(bǔ)充過來。
拔刀的聲音,架盾的聲音,拉弓的聲音,然后不知哪里一聲喊,壓抑的氣氛瞬間打破,連綿的喊聲便響起來,竭嘶底里,一股無形的氣勢開始彌漫,帶動人的精氣神逐漸融為一體,讓人開始心潮澎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啊——
不知誰一聲巨吼,就像太陽終于躍出了海面,壓抑的氣息也終于有了一個宣泄口,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大喊,連成一片。
石還也不由的一聲喊,滿胸口的氣終于宣泄出來,思維也活了過來,剛才,他被獸潮壓住了精神,竟不覺已過了半個時辰,全身上下都是汗水,腳底有些綿軟,陣陣疲憊上涌,于是也不顧丟人不丟人,趕緊拿出葫蘆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下肚加上元?dú)庖旱难a(bǔ)充,才緩了一口氣。
最外圍的白玉巨磚在獸潮中支離破碎,一層,兩層,足足碎了三層才停下來,對應(yīng)的,是無數(shù)荒獸化為肉泥,但這些荒獸對于整個獸潮來說還不如九牛一毛。
光罩開始后退,嗡嗡的聲音響起,弓手開始射出手里的箭,一波一波漫天箭雨,根本不用瞄準(zhǔn),隨便射出一支最少都能串上兩只荒獸,劍手將長劍舞的雪亮,一波劇烈操作便趕緊退到盾手后面積攢體力和精神,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匠師也開始出手,一塊塊白玉巨磚落下來,或者砸死一堆荒獸,或者補(bǔ)上破開的缺口。
海一般的荒獸悍不畏死,即便是撞死在白玉巨磚上也不回頭,但石還看的清楚,這些荒獸都紅著眼睛,像是失去理智一樣,而且荒獸的水平也上下不齊,有普通的野獸,也有化血境存在,但主要的還是脫塵,這些荒獸完全仗著身體強(qiáng)悍在強(qiáng)攻。
“發(fā)現(xiàn)了吧,這些荒獸都失去理智了,你看哪怕是化血境,也只知道用爪子而不是法攻?!?p> 芷君輕聲說道,她的臉色一直很平靜,身子動都沒動,仿佛只是在看一場波瀾壯闊的演出,但是石還知道,芷君在跟自己說。
“為什么呢?”石還的聲音有些嘶啞。
芷君回過頭來,看著石還說道:“為什么?因為是獸潮啊,因為這樣的獸潮才可怕啊,若不是失去理智,再嗜血的荒獸也會被人族殺的膽寒,但失去理智,就不會了?!?p> “你們?nèi)グ?,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記著我剛才的話,這也是你們的機(jī)會?!?p> 芷君對化血們說道,便有化血三三兩兩朝不同的方向飛去,他們臨走前對芷君抱抱拳,一臉的視死如歸。
見化血們都走完了,芷君才又輕輕說道:“不知需死幾何,不知能活幾人?!?p> “我們什么時候出手?”石還問道。
“等等吧,化血的任務(wù)是對付突發(fā)情況和被突破的缺口,你跟著我,輔助我?!避凭睢?p>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但并不只是因為獸潮,還因為天氣,太陽露了個頭之后就看不見了,漫天的煙塵,成群的飛獸,各種顏色和花式的法攻,可能還有眼底的一抹血色。不得不說芷君前期的準(zhǔn)備很充足,但再充足的準(zhǔn)備在獸潮面前都黯然失色,一個時辰,外圍的防護(hù)圈就損失了兩層,每層都由二十一塊白玉巨磚堆疊粘合而成,高七塊磚,七十米,厚三塊磚,三十米,而這樣的防護(hù)圈,一共也只有十層,當(dāng)十層全部損失,就是短兵相接的時候。
一波波的荒獸撞倒在防護(hù)圈下,被上面的人殺死,或者被后面的同類踩死,血噴骨碎,一層層堆成肉梯,堆成斜坡,整個青云山下血流成河,尸體成山。隱隱有一些悠遠(yuǎn)的吼叫,但不知來自何方,但獸潮,安靜的可怕,沒有吼叫,沒有嘶鳴,只有蹄子落地的奔騰。
隨著時間推移,別的方向陸續(xù)開始出現(xiàn)法攻的光芒,石還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碧羅的霞光刀,片片層層密密麻麻,直接在獸潮中刮出一片空地,還有白洛天的寒雪槍,營造出一片槍林,還有褚單和倉冉的泥石流,還有巖漿,還有樹墻……
石還又看了芷君一眼,后者依舊毫無反應(yīng),但石還知道,必須要出手了,下方的脫塵快要力盡了,防護(hù)圈不能丟,而獸潮,還不知道要持續(xù)多久。
某一時刻,芷君氣勢大盛,血云【紅袖】在腳下爆炸般展開,一把把油紙傘不斷在空中浮現(xiàn),而芷君右手朝前方虛握,腰身已經(jīng)慢慢蹲了下去。
“跟著我,看準(zhǔn)我攻擊的空隙出手,給下面的人爭取緩一口氣的時間?!?p> 石還一下緊張起來,感覺血往上涌,剛想問芷君一句緩一口氣的時間是多久,就見芷君已經(jīng)腳下用力,炮彈一樣沖向了半空,不敢猶豫,血云一展,趕緊跟了上去。
石還終于見識了一個天才,一個白銀宣法使,一個芷君的能力,一個不同于跟泠攬正面抗衡的,群體法攻的能力。
血云如翼,芷君如鳳。
油紙傘在芷君的控制下一把把飛下,傘柄朝上,傘頭朝下,箭一般筆直落在獸潮中,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又一把把爆開,流火四射,殺傷無數(shù),與此同時,另一波油紙傘也已經(jīng)成型,這次是傘柄朝下,傘頭朝上,在芷君的控制下迅速排成一行,每兩把中間都相等距離,隨著芷君的手一揮,油紙傘落下,齊齊插在防護(hù)圈外的地上,嘭的一聲,油紙傘打開,猛烈的火焰冒出來,燒成一片,而這種火焰極為難纏,從火焰中鉆出來的荒獸身上都著著火,怎么都撲不滅,有些甚至跑著跑著就燒成了骨架。
只是兩次攻擊,獸潮的勢頭就為之一止,防護(hù)圈上的人族見化血們出手,立刻停止攻擊,極為信任的分出三分之二的人原地休息,吞咽獸肉補(bǔ)充體力,另外三分之一的人待命以防意外,如此片刻輪換休息。
石還也看明白了這個情況,但他跟在芷君身邊,見芷君大發(fā)神威,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啊,沒有荒獸能活著跑出芷君的兩波油紙傘。
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趁著空擋,有匠師運(yùn)來白玉巨磚修補(bǔ)防護(hù)圈,但防護(hù)圈太大,化血僅有二十余,即便是最為強(qiáng)悍的芷君也只能照應(yīng)不到千米的防線,不多時便將火焰引到他處,稍作休息的脫塵又開始戰(zhàn)斗。
隨著時間推移,芷君的火焰終于有所減弱,石還也有了出手的機(jī)會,一些化血荒獸沖出火焰僥幸未死,石還都會補(bǔ)上兩拳,沸騰的巖漿噴薄而出,刺鼻的硫磺味彌漫,將成群的荒獸打上天空。
兩人一前一后急火流星繞著半山打轉(zhuǎn),一時間火焰肆虐,巖漿飛濺,打到哪里都是一陣雞飛狗跳,但是好景不長,石還只顧殺的出氣,卻忘了自己新入化血,屁股大的血云根本經(jīng)不起自己這么消耗,腳下一軟,從空中掉下來,險些落在獸群中,而且他突然停止出手,頓時與芷君的節(jié)奏脫離開,一個沒來的及補(bǔ)上的缺口一下子被突破開來,幾只荒獸帶著芷君的火焰就跳了進(jìn)來,猙獰的大口噴吐著惡臭,利爪左右揮舞,驚的石還原地一個后仰,又跟著一個后翻,才堪堪避開,但閃進(jìn)來的荒獸血紅著眼,步步緊逼,一爪子緊跟著就遞了過來。
這是一只金齒虎,脫塵后期,不幸的是被裹進(jìn)滾滾獸潮,失去理智,只剩本能和殺戮,但幸運(yùn)的是遇上了石芷二人的空檔僥幸未死,此時趁著前沖的速度,于滿心的嗜血渴望中揮出了奪命的一爪。石還腳底正軟,一個后仰一個后翻已是極限,又沒有金齒虎的速度快,連踉蹌的步伐也用不出來,只能看著沾滿血污的金毛與指甲劃向自己的咽喉。
鐺——卻是旁邊忽然插進(jìn)來一把大劍,正好擋下這致命的一爪,金齒虎的體型巨大,將大劍和石還一起拍了出去,另一邊負(fù)責(zé)警戒的人迅速將金齒虎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