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兔頭、死亡之屋和孕婦
有時候腦海里那抹瘋狂的聯(lián)想來得就是那么突然,要不是阿爾方斯提起了野兔肉,卡維絕不會想到兔頭這個東西。
當然他肯定不是拿去做菜,他本人也不會做菜,其實單從材料來看,用豬頭也是可以的。只是考慮到取材的方便性,去屠宰場買既不方便也不劃算,還不如找這位大廚送給自己來得容易。
而且兔頭體積小,攜帶方便,取腦子的時候也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氣。
“你要兔頭干嘛?這東西又不能吃?!币驗槁殬I(yè)的關(guān)系,阿爾方斯對于動植物的認知只有吃這一個層面,“為了對付歐洲人糟糕的牙齒問題,我們都盡量把兔肉燉爛。兔頭上的肉沒牙齒可啃不動啊,難道煮得還不夠久?”
“我不是為了吃?!笨ňS實在說不清為什么,“反正留給我就行了?!?p> 阿爾方斯只是覺得奇怪,見他又跑去找了老板,沒往下深問。他把肥碩的腦袋擺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慢慢閉上了眼睛,嘴里喃喃了一句:“可真是個怪人......”
按卡維的記憶,這時候的酒精、碘,甚至碘酒都應(yīng)該有了成品,但卻沒人用來消毒,很快就成了無人問津的邊緣產(chǎn)品。其一是對微生物認識的淡泊,其二就是對酒精根深蒂固的觀念了。【1】
卡維確實想去化工廠問問酒精的事兒,最好能拿到消毒用的碘酒和酒精,既可以為下次手術(shù)做點準備,也能替換掉阻隔感染的植物油。
但化工廠離醫(yī)院實在太遠,所以就想著先來藥鋪碰碰運氣,看看有什么值得借鑒的藥品。
結(jié)果自然不盡如人意,那瓶萬靈藥噱頭十足,但價格實在貴了些,卡維只能望而卻步。尤其在想到兔頭這個方案之后,他還是決定先把消毒用的酒精搞定了再說。
鋪子里有不少藥品含有酒精,單是進門就能聞到從后鋪實驗室里傳出來的淡淡酒香。但里面更多的還是低烈度的葡萄酒,再加上經(jīng)過蒸燒和其他溶劑的調(diào)配,對消毒毫無作用。
“你怎么還不走?”老板對他徹底失去了做生意的耐心,“要不是阿爾方斯先生在這兒,我早就把你轟出去了?!?p> 卡維笑了笑:“老板,藥就算了,還是給我來一瓶酒吧?”
“酒?我這兒又不是酒館,反倒是阿爾方斯先生的餐廳里有許多高檔葡萄酒,你可以找他買?!笨铝指嬲]道,“不過以我的經(jīng)驗,光喝酒可治不好她老人家的病?!?p> “但至少能讓她減少些痛苦?!?p> 卡維笑得很痛苦,表現(xiàn)出了一種對現(xiàn)實妥協(xié)后的無奈。奎德林看著感同身受,古老而又傳統(tǒng)的藥劑師靈魂和救愈病人的熱情又再次被這張孝順的臉龐所點燃:“要不要給你加點opium?”【2】
“額,我看還是算了吧?!笨ňS搖搖頭。
“你別急著拒絕啊,來看看這瓶戈弗雷的甜酒【3】,我剛才把這個給忘了!”老板興奮地從角落里取出一個翠綠色的小瓶,“能止痛、止咳、退燒還能鎮(zhèn)靜安睡,簡直是低配版的萬靈藥?!?p> “真的不需要?!泵鎸χ宅槤M目的功效,卡維還是推辭道,“我舅舅就是喝這個上的癮,我不能讓母親重蹈覆轍,還是給我酒吧?!?p> 奎德林嘆了口氣,嘴里忍不住咕噥了兩句,問道:“奧地利原產(chǎn)的茨威格紅酒?”
“有沒有再烈一點的?”
老板在櫥窗前又挑了一瓶:“那就用這個,法國進口的白蘭地,怎么樣?”
“不錯不錯,就它了?!笨ňS問道,“不過我希望再加工一下,你們這兒應(yīng)該有蒸餾瓶的吧?”
“有倒是有......”奎德林見過不少酒鬼,白蘭地也就到頭了,還沒見過這樣的,“白蘭地還不夠?”
“當然不夠?!笨ňS說道,“白蘭地對我母親沒什么用?!?p> 奎德林頓時肅然起敬:“厲害啊~~”
“所以說,我想要非常烈的那種酒?!笨ňS繼續(xù)問道,“這兒蒸餾要多少錢?”
“這樣一整瓶的白蘭地1.5克朗,蒸餾一次1.5克朗?!?p> “2次?!?p> “蒸餾兩次?那還是酒么?”奎德林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看了看酒瓶子問道,“這東西能喝?”
“這您就別管了,開個價吧。”
“那得5克朗!”
“沒問題,成交。”卡維和店長握了握手,“我先付1.5克朗的酒錢當做定金,剩下的等收貨的時候再給你?!?p> “行?!?p> 醫(yī)用酒精可以讓細菌和病毒的蛋白質(zhì)變性,75%濃度才能發(fā)揮它的最佳效力【4】。就算達不到75%的濃度,也至少得有65%以上才行。
可惜奎德林的實驗室的器械有限,越蒸餾水分越少,蒸餾的難度也就越大,兩次應(yīng)該就是他的極限了。如果藥鋪的蒸餾技術(shù)無法達到消毒要求,卡維還是得去找化工廠商量才行。
一旦有了酒精,到時候配合器械和繃帶的高溫蒸煮,消毒的事兒基本就能解決。
至于兔頭,其實還是為了那位即將做剖宮產(chǎn)的孕婦準備的。
只是想要做出成品,卡維還缺了不少東西。首先需要的就是藥物球磨機,需要將風(fēng)干的兔腦磨成細粉,然后通過清水做出提取液,隨后再靠離心機將提取液弄出來。
可惜這兩種東西都太過超前,藥鋪肯定沒有,化工廠估計也沒有。
退而求其次的話,球磨機倒是可以靠人力藥缽替代,就是花費的時間長了點。離心機的話即使往后再過十年也找不到適合的替代品【5】,只能靠水將腦子里的東西慢慢浸出來。
卡維就這么一路想著消毒和兔頭的事兒回了醫(yī)院。
他早就想好了不買尸體的理由,準備一推三六九,把所有問題都壓在安德烈的死狀過于慘烈上。至于買酒的那1.5克朗還需要好好解釋解釋,或許可以推給阿爾方斯送的那兩瓶植物油身上......
此時一張平板床撞開大門,被人推出了三病區(qū)。
床上直挺挺地躺著一個人,臉上蓋著白布,白色床單上滿是血跡,床邊走的是她的丈夫和懷里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嬰兒的啼哭聲和男人臉上死一般的平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想在這個年代活下去并不容易。
卡維回頭看了一眼,抬腳走進了病區(qū)。
“醫(yī)生,求求你,把我轉(zhuǎn)去產(chǎn)科2病房吧!”
忽然遠處過道上傳來了女人的哭喊聲,一位孕婦挺著肚子正試圖向自己的產(chǎn)科醫(yī)生下跪。
她的聲音悲慘凄厲,不僅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還帶動了周圍保胎待孕的產(chǎn)婦們的情緒。頓時那些還在過道上蹣跚走路的女人紛紛上前,把“產(chǎn)科第2病房”掛在了嘴邊。
市立總醫(yī)院的產(chǎn)科有兩大病房,分別位于三病區(qū)的兩側(cè),在外人看來不論是助產(chǎn)士的能力還是設(shè)施、床位都沒區(qū)別。
但在那些一直住在醫(yī)院的產(chǎn)婦們眼里,兩個病房是一個天一個地。單單在二月份,第1病房就把12位剛生了孩子的經(jīng)產(chǎn)婦送去了停尸間,而2病房卻只死了1位。
更關(guān)鍵的是,那位死在第2病房的產(chǎn)婦已經(jīng)生了4個孩子,40多歲了。她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生完孩子后更是一落千丈,死亡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兒。
但第1病房死去的那12位產(chǎn)婦不一樣,她們都沒有超過35歲,身體底子也沒那么虛弱,從奧地利的平均壽命來看,這顯然很不正常。
不論是誰,在見到這些數(shù)據(jù)后都會問一句為什么,何況那些切實住在產(chǎn)婦呢。
但醫(yī)生們卻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在他們看來,一年收治上千位產(chǎn)婦,死200個完全可以接受。畢竟隔壁的外科病房死亡率一直在40%以上,他們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病房既然已經(jīng)定了就沒辦法更改,你們換過去了,第2病房的產(chǎn)婦怎么辦?我看大家還是稍安勿躁,別太激動影響到孩子......”
“不換去2病房也行,就放我們回家去?!?p> “對,在家還安全一些,留在這里生產(chǎn)肯定會出事!”
“剛才被推出去的姐妹和我一樣,才22歲!剛生完孩子才沒幾天就不行了,這個病房肯定受到了詛咒!”
“我也受不了了,我不想住在這間臭氣熏熏的‘死亡之屋’里,還是放我們回去吧!我姐姐,我母親,我的阿姨,甚至是好幾位鄰居都選擇在家里生產(chǎn),都沒出過問題,為什么我一定要在這里等死?為什么......”
幾位前來查房的產(chǎn)科醫(yī)生在面對這樣的質(zhì)疑時,實在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因為這種情況已經(jīng)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也不知道病房出了什么問題。
剛開始還只是一種感覺,醫(yī)生和護士們總覺得第1病房死人要多一些。接著等死亡數(shù)據(jù)匯總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事實確實如此,便把原因歸為產(chǎn)婦們的基礎(chǔ)疾病,說是個體之間的差異。
但慢慢的,這種理由越來越站不住腳,他們又把兩個病房之間懸殊的死亡率歸為隨機。
現(xiàn)在說不定得拉上消失了好幾百年的女巫出來做自己的墊背了。
可產(chǎn)婦不懂醫(yī)學(xué),好像只有詛咒、魔法、神罰才能解釋這種現(xiàn)象,第一病房的“死亡之屋”名號也就此傳開。
過道上擠來了不少人圍觀,卡維被堵了去路就只能站在一旁看著。他心里也覺得奇怪,雖然沒怎么去過產(chǎn)科病房,但市里總醫(yī)院有自己一套收治病人的規(guī)范,技術(shù)不到位還情有可原,可病房之間不該出現(xiàn)如此劇烈的差異才對。
肯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