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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就醫(yī)指南

12.水蛭和水銀

十九世紀就醫(yī)指南 號西風 3168 2022-03-14 22:23:54

  這是一間為阿爾方斯私人定制的廚房,除了一些必要的華麗裝飾外,處處都透露著實用和寬敞。

  古典派法國菜偏重油膩順滑的口感,為了增加層次和多樣性,所用的食用油也是多種多樣。但卡維所說的“干凈”讓阿爾方斯卡了殼:“干凈,怎么才算干凈?”

  “最好是剛剛新榨的植物油,一直用玻璃瓶密閉儲藏著的那種?!?p>  條件不算苛刻,阿爾方斯馬上就想到了符合的好幾種油:“有是有,但我得先聽聽你的答案,為什么這兒會痛?”

  看著他指著自己的右上腹,卡維不想浪費時間,直接戳中了他的痛點:“理由很簡單,因為你的身材?!?p>  阿爾方斯的身材說得委婉點,叫魁梧結(jié)實,可要是誠實些,或者看問題的角度簡單點,其實就是胖。

  他倒不是那種滿身脂肪的肥胖,常年在料理臺上工作,也長了不少肌肉。所以對他身材更確切的說法應(yīng)該是超重,即身高體重間的比例失衡。

  但如果剔除掉四肢不算,單看他的軀干,尤其是腹部鼓圓的那一大坨,說胖一點都過分。

  對于身材,阿爾方斯處在了一種身體已經(jīng)躺平但心里還有不甘的將躺不躺的奇妙狀態(tài)。就像丟進溫湯里的蛤蟆,看著底下的火苗,明知要死,還是得在臨死前蹬上兩腿以示抗爭,不然就顯得自己太隨便了。

  所以在稱呼上,不能只叫胖子,“靈活的胖子”是他的底線,畢竟他的手能烹調(diào)出最一流的法國菜。

  “我知道自己胖,但胖和肚子疼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不叫肚子疼,那兒是你的肝臟?!?p>  壯如阿爾方斯這樣的身材,又是位優(yōu)秀的廚師,平時試吃的還都是油脂含量極高的法國菜,要說他沒脂肪肝,鬼都不信。

  從卡維三十年行醫(yī)經(jīng)驗來看,阿爾方斯的脂肪肝已經(jīng)相當嚴重,右上腹出現(xiàn)疼痛的幾率非常高【1】。當然,幾率高不代表一定會有,有些人的脂肪肝即使到了輕度肝硬化的程度都沒有任何癥狀。

  如果阿爾方斯否認了右上腹隱痛,卡維也還有其他預(yù)備的方案。

  比如油煙影響呼吸系統(tǒng)帶來的咳嗽、胸悶,以及長久站立導(dǎo)致的下肢靜脈曲張,都行。

  廚師有很多職業(yè)病,這三條既容易判斷,又不為十九世紀的人們所熟知,能起到忽悠人的效果。

  當然,并不是所有廚師都有職業(yè)病。如果阿爾方斯沒有任何癥狀,為了博取信任,卡維就會反向推敲他的日常生活習慣。比如不抽煙不喝酒,生活規(guī)律,飲食清淡等等,總有一款適合他。

  他獲取信息的渠道有限,唯一知道的就是阿爾方斯的身材。所以必須做足準備工作,用來應(yīng)對一些不確定的情況。

  好在運氣不錯,一開場阿爾方斯就被唬住了。

  “內(nèi)科醫(yī)生或許不懂,但外科天天做解剖很清楚。你的身體里布滿了脂肪,這些脂肪有時會進入內(nèi)臟。其中最明顯的就是肝臟,那種口感綿密柔滑的高檔鵝肝你應(yīng)該最熟悉不過了?!?p>  作為法國頂級大廚,阿爾方斯自然知道高檔鵝肝是怎么來的。那種填鴨式的喂食方法就是要讓鵝盡量長肥,體脂大量聚集在肝臟才會形成這種獨特的口感。

  “你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的肝臟和擺在餐盤里的鵝肝一樣?”

  “可能還更嚴重些吧?!笨ňS拍了拍阿爾方斯的肚子,用一種對方也能聽懂的話,說道,“塞滿脂肪的肝臟要比正常的大上許多,但它的空間卻是固定的,擠了自然就痛了?!?p>  阿爾方斯又想到以前窩在小廚房時的感受,臉色有些凝重。

  他從櫥柜的角落里拿了一個綠色小瓶,說道:“之前我去過哈特曼醫(yī)院,那兒的醫(yī)生告訴我需要接受放血治療,用那種黑黑的蟲子吸血。然后又讓我去街邊藥劑店買了一整瓶水銀,囑咐我每天喝兩次?!?p>  螞蝗配水銀。

  絕了。

  卡維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只能順著話繼續(xù)問道:“你試過了?”

  “試了,放血療法確實有用,每次放走那些厚重粘稠的血液都會讓我倍感輕松?!卑柗剿箤λ钨澆唤^口,但對那瓶水銀就沒那么好的評價了,“不過他給的水銀有點難喝?!?p>  這是一種自上而下的陳舊觀念,已經(jīng)深深刻進了歐洲人的骨頭里,很難靠一言兩語來解釋。

  卡維深知科普的難度,所以也沒反駁他的治療體驗,畢竟安慰劑效應(yīng)【2】也是存在的:“你每次能喝多少?能不能說一說喝下水銀之后的反應(yīng)?”

  “就一口,畢竟這小小一瓶花了我整整5克朗?!卑柗剿菇忉尩溃俺缘臅r候口感很奇怪,沒什么味道,吃完之后肚子會有點難受,口水會變多,然后就會把當天吃的東西全吐出來。”

  “這不是把水銀也吐出來了?”

  “但我覺得不錯,醫(yī)生說這是身體在排毒,治療有效。”經(jīng)過剛才一番交流,阿爾方斯對卡維的態(tài)度也有了些變化,“你覺得怎么樣?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

  卡維站直身子,腦袋微微后仰,思索片刻后點點頭:“還不錯,不過水銀就先別喝了。吃完就吐就和沒吃一樣,你這么反反復(fù)復(fù)地折騰,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吃。”

  “你意思是不吃飯?”

  “少吃點吧,這種病需要控制入口食物的量,也得花時間慢慢調(diào)整?!?p>  “......原來是這樣。”

  卡維的安慰暫時緩解了阿爾方斯的焦慮,還讓他談起了自己去東方旅行時的一段經(jīng)歷:“幾年前我離開法國,隨商船隊去了一趟東方,在那兒也遇到了幾位非常不錯的醫(yī)生?!?p>  “東方?”

  “嗯,那是個美麗的國度,都很熱情,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人太多了。”阿爾方斯笑了起來。

  “說起來他們的建議倒是和你剛才說的差不多,都讓我吃少一些。但是我也沒辦法,作為廚師長,不可能抱著以前的菜品做一輩子。創(chuàng)作新菜是我的任務(wù),隨之伴隨而來的就是不斷的試菜......”

  說到試菜,他來了興趣,忽然俯身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塊干咸魚:“說起來他們的飲食習慣有著豐富的多樣性,我從中借鑒了不少有用的東西?!?p>  卡維一開始覺得借鑒的就是咸魚干,但沒想到法國人早就有了咸魚的吃法【3】。真正能成為阿爾方斯靈感的還是一樣別的東西,對此他也是贊不絕口:

  “他們將一整塊豬肩肉處理得恰到好處,表面油潤光滑,浮現(xiàn)出亮麗的玻璃光澤。肥瘦之間既有層次感又能隨著咀嚼反復(fù)交織纏繞在一起,真的非常了不起。當然,這種處理方法我也能做到,而我不能做到的其實是這個......”

  阿爾方斯打開了那個小瓶的瓶蓋,從氣味和顏色不難判斷,里面放的應(yīng)該是廣式地道的叉燒醬。

  “這是什么?”卡維明知故問。

  “當?shù)氐囊环N調(diào)味料,口味香甜鮮美,吃起來......”

  卡維本來就對料理沒什么興趣,見他又要高談闊論一番,最后一點耐心也被磨光了。感情培養(yǎng)了那么久,又是關(guān)心身體,又是陪他閑聊,總該輪到自己的正事兒了吧。

  “好了好了,我來這兒是借東西的。所以說,我的油呢?”

  “哦,對對對,油~~~”

  阿爾方斯很快從另一邊的柜子里翻出了好幾瓶食用油,根據(jù)卡維的要求,都是用植物榨取的:“花生油,核桃油,橄欖油,芝麻油,亞麻籽油......”

  “花生、核桃都有殘渣,芝麻油顏色太深不適合觀察,橄欖和亞麻籽油倒是不錯......”卡維很快做出了決定,“我要這兩瓶,行不行?”

  阿爾方斯點點頭:“只是兩瓶油而已,沒什么問題。”

  ......

  就在卡維去借油的這段時間,伊格納茨之前說的那臺腹腔手術(shù)也漸漸臨近。

  和現(xiàn)代手術(shù)不同,因為沒有無菌概念,以及出于娛樂欣賞的目的,十九世紀的手術(shù)都會在劇場特定的“手術(shù)室”內(nèi)進行。

  那些不入流的外科醫(yī)生會臨時包下些小劇場給病人動手術(shù),市立總醫(yī)院是全奧地利最大的醫(yī)院,做派當然要大氣許多,手術(shù)室被安排在了當?shù)刈畲蟮囊患覄≡?,維恩河畔劇院。

  當然,手術(shù)并不是什么太過高雅的表演,早年間還會伴隨各種撕心裂肺的慘叫,所以房間所處的位置都比較偏。

  病人由兩名助手和家屬陪同,會在手術(shù)前一小時送去準備室休息。主要是幫忙撫平病人焦躁的心情,并且做一些刀具和其他器械的準備工作。

  主刀的伊格納茨會在開場前才到,一來是他工作太忙,二來則是他原本就不需要太多的準備時間。主要就是在術(shù)前檢查一下手術(shù)區(qū)域,快速模擬整個手術(shù)過程,幾分鐘就夠了。

  但今天不同,今天躺上那張血跡斑斑手術(shù)床的是莫拉索伯爵【4】,是奧地利帝國國王的表叔。身為貴族,人和病史資料當然不可能和那些平民百姓待在一起。

  所以卡維并不知道這臺手術(shù)。

  病人很重要,手術(shù)難度也大,前來圍觀的都是皇室親戚、摯友以及拿手術(shù)刀的同僚。雖然伯爵一直說自己老了,是生是死不在乎。但其實掐指算算年紀,他也就比伊格納茨大了七八歲,遠沒有到談老的程度。

  為了準備這臺手術(shù),伊格納茨翻遍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參考書籍,之前也一直在到處求尸體,想要盡量多做些練習。

  但手術(shù)的不確定性還是讓伊格納茨非常猶豫:“伯爵大人,要不......”

  “不要再說了,你應(yīng)該了解我的脾氣?!蹦髦钢约旱挠蚁赂?,說道,“這東西留了那么多年實在難受,你要是再推脫,我可就自己動手了?!?

號西風

本書只專注于醫(yī)學(xué)本身,幾乎不會談?wù)摻鷩鴥?nèi)的歷史,主角這種小人物也沒能力去改變國內(nèi)的歷史。他能做的只是靠著自己的職業(yè)素養(yǎng)稍稍加快一些醫(yī)學(xué)發(fā)展的速度,說到底這本終究還是放在都市里職業(yè)文而非歷史文。(為了配圖容易,以后備注移去本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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