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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梧桐

第三十一節(jié) 慈孝殺

缺月梧桐 缺月梧桐 15618 2008-04-30 23:25:06

    小鎮(zhèn)走來一個步履蹣跚的乞丐。

  這乞丐蓬頭垢面,披散著的頭發(fā)里全是黑色泥珠,衣服破成了一縷一縷的,上面還扯著一些山上才有的荊棘,暴露出的肌膚上全是灰泥,就好像套上了一層黑色魚皮。

  這乞丐就是王天逸。

  從兩天前逃出石仞鎮(zhèn)之后,王天逸對著石仞鎮(zhèn)的方向大哭了一場,遙祭他的父母。

  但等他哭完,開始漫無目的的離開那荒野之后,他就隱隱感到有人跟上了自己,雖然他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也看不到,然而那恐懼感就如被鬼附體一般,什么都沒有,但王天逸的直覺不停的抽打著自己的心臟,讓他落荒而逃。

  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跑進了山林。

  他害怕見人,但山上沒有吃的。

  肚子是不知道害怕的,它是暴君,一旦它咕咕的叫,你就兩眼發(fā)直,腦子里除了吃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所以王天逸又不得不翻過了山,向一個小鎮(zhèn)走了過去,饑餓讓他什么顧不上了。

  他到了這個鎮(zhèn)上,如同怕人的小貓一般專門找人少的巷子穿行,不過幸好的是人們也躲著骯臟的他。

  沒人會正眼看一個乞丐。

  王天逸扶著墻慢慢溜過街角,小心朝對面的幾個店鋪張望,那里有賣饅頭的,出籠時候的噴香的白氣一竄老高;隔壁是個簡陋的面館,一個人正坐在露天“哧溜哧溜”的大口吃著面。

  王天逸的喉結(jié)劇烈涌動著,不過他卻貼著墻一動沒動。

  他身上沒錢,一個銅板也沒有了。

  肚子干癟讓你發(fā)暈,而錢袋干癟則讓你發(fā)虛。

  虛的好像身在另一個世界。

  他就是一條魚,而笑逐顏開的人們、街上擺著的食物就是在岸上,他只能隔著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穿不過去的水面眼巴巴的看著。

  只要你沒錢,紅塵就會變成圍繞在你身邊的海市蜃樓,你看得見,你熟悉,但你卻永遠觸之不及。

  王天逸扶著墻慢慢走過噴香的白霧,穿過哧溜哧溜的聲音,受傷的身體重的隨時都可能倒下來,但他不得不拖著它走了開來。

  不走又能怎么樣呢?

  他和胡不斬在一起的時候,胡不斬搞到了吃的穿的,甚至還有馬匹,他很清楚胡不斬是怎么做的。

  但他畢竟不是親手做的不是嗎?

  雖然不舒服,但他還可以用這個借口安慰自己。

  不過現(xiàn)在他不用再安慰自己了,因為胡不斬不在了,但不用安慰的后果就是沒有任何吃的了。

  我要吃東西!

  沒有一文錢!

  我要吃東西!

  沒有錢怎么辦?

  王天逸倚著墻做到了地上,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總不能活活餓死吧。

  拿東西去換吃的?

  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值錢東西了,有的只是被荊棘掛爛的衣服和滿身的傷口;

  拿力氣去換吃的?

  自己是青城要抓的逃犯,人來了避都來不及,怎么敢找人家去做工?況且誰會雇傭一個傷得走都走不穩(wěn)的人?!

  去偷?去搶?

  王天逸重重的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趕了出去。

  只剩下一條路了。

  王天逸抬頭看了看面前的街道,這個紅塵好像又變了一副模樣,遙不可及的它回來了,自己可以觸摸到了,但卻是以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樣子回來了,看著變得陌生的熟悉紅塵,王天逸的眼神變得怯怯的了——他要去要飯。

  如果不偷不搶的話,他只能要飯。

  雖然王天逸看起來就是個乞丐,但他愕然發(fā)現(xiàn)低頭向陌生人要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這是用身為人的尊嚴去換錢。

  人值錢的地方不止力氣而已,尊嚴、良心、道德都可以賣好價錢,你賣的越多,越會賣,你拿到的就越多。

  不巧的是乞討這種事情出賣的尊嚴太少,需要的技巧也太少,所以并不值幾個錢。

  但就是這乞討,讓有勇氣舍命死戰(zhàn)的王天逸喃喃的開不了口,動不了步,他鼓了好幾次勇氣,終于朝一個路人湊過去。

  他直直的站著,低著頭,眼睛對著地面睜得溜圓,鼻尖上的汗珠全冒出來了,拳頭因為尷尬捏得咯咯叭叭的亂響,面紅耳赤的他張大口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喉里嗬嗬做聲,而對方早驚恐的跑開了,好像以為這個人是個要打人的瘋子而已。

  一個時辰后,王天逸終于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出了:“行….行….好。”

  但一個銅板也沒有得到,一塊饅頭也沒有吃到。

  兩個時辰后,他不僅能說“行行好”了,而且堅硬的腰也躬了下去。

  但一個銅板也沒有得到,一塊饅頭也沒有吃到。

  三個時辰以后,他不僅躬腰而且曲腿,身子伏的就像一條狗,說辭也變成了:“老爺,行行好?!?p>  在肚子暴戾的抽打下,他不得不低頭了。

  所以他吃到了一塊涼餅,但這東西對于原本有傷又躬腰轉(zhuǎn)了三個時辰的他,實在是杯水車薪,渾身又疼又累又餓,眼前金星亂冒。

  眼瞅著街邊有個廢棄的破屋子,王天逸搖搖晃晃的撇了進去,只見屋頂和一邊的墻塌了一半,另一邊墻上有個大洞可以看到隔壁人家,地面上散落著幾塊青磚和一些稻草,他一進去就癱軟在地上,只覺自己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

  “吃的….吃的…吃的….”就算躺在骯臟的地上,王天逸也不由得有氣無力的自言自語。

  他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磚后面的破碗居然放著一小塊黑黑的饅頭,王天逸一把就抓在了手里,快的就像他抓住師弟的快劍一般,然后就是猛地塞在嘴里,恨不得把自己手指也一起吞下去。

  饅頭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已經(jīng)硬的像石頭了,甚至劃破了他的口腔,而且還帶著一股餿味,但在王天逸口里卻甘甜如飴。

  就在這時,一個憤怒的聲音大吼起來:“小賊!你居然敢吃爺爺?shù)臇|西?!”

  王天逸趴在地上把頭轉(zhuǎn)過來,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乞丐,他身上一樣穿的破破爛爛的,但一手拄著一根木棍,一手提著一個布袋,腰里還利索的扎著一條布帶,頭上還用木棍穿了個發(fā)髻,和自己奄奄一息的模樣比起來,不知道精神了多少倍,此刻正怒目圓睜的看著自己。

  “你的…什么?”王天逸有些困惑的問道。

  “這是你吃的?!”那乞丐大步跨了進來,怒視躺在地上的王天逸,指著那破碗問道,眼珠憤怒的都好像要掉在地上。

  王天逸看了一眼,才知道他指得是那半塊餿饅頭,有些驚異的點了點頭。

  驚異是因為他看著對方那怒發(fā)欲狂的模樣實在和一塊餿饅頭聯(lián)系不起來。

  王天逸長這么大,什么時候在乎過一個饅頭,更何況是一小塊餿饅頭,那東西恐怕老鼠都不吃,但面前這個人好像就是因為這東西勃然大怒。

  “老兄,對不住,同是天涯….”王天逸努力擠出笑容說道,他想說“同是天涯淪落人”,大家彼此照應(yīng)一下,王天逸是個同情別人的好青年,如果他看到另外一個乞丐快餓死了,他自己會把自己饅頭掰開一半給他的。

  但別人不是你,以己度人的人總會吃驚的。

  所以王天逸吃驚了。

  只見黑影一閃,王天逸一只眼倏地黑了一下,接著漫天飛舞起了金星,王天逸一聲慘叫捂住了左眼。

  對方一腳狠狠踩在了這只眼上。

  “你!”王天逸又驚又怒,他猛地翻身手肘撐地想爬起來。

  但腰上又挨了重重一腳,王天逸痛哼一聲又被踢翻在地上。

  那乞丐不依不饒,他一屁股狠狠的坐在了王天逸胸膛上,蹲的王天逸舌頭都伸出來了,坐在王天逸身上,那乞丐左右開弓,一拳一拳往王天逸臉上招呼。

  一邊打一邊罵:“瞎了眼的狗東西!這個鎮(zhèn)都是爺爺?shù)牡乇P!你居然敢進來和爺爺搶生意,還敢吃爺爺?shù)臇|西,不想活了?!”

  王天逸本就全身是傷,被他一毆,全身傷口同時迸裂,劇痛加上自己早就餓的七昏八素了,哪里還有半分力量抵擋,只能舉起胳膊左右護著頭臉。

  一連被揍了幾十拳,王天逸口鼻全是血,他紅了面皮,大吼一聲,猛地一抬腰,把乞丐推了下來。

  要知道王天逸原本是江湖高手,什么大陣勢也沒有嚇怕過他,更何曾被不會武功的乞丐痛毆過,一股怒火從心底一直沖了上來,借著這火氣聚齊最后一點力氣,瞅準乞丐連打幾十拳打的慢了的機會,一抬腰,雙手全力一推,把那乞丐在地上推了仰八叉。

  但這一推也耗盡了王天逸全部力量,那還有半分力氣應(yīng)對那乞丐,他呼呼的喘著,四肢著地爬了起來,連滾帶爬的朝門口搖搖晃晃的逃去。

  就在他一手撐地,一手拉住門框,眼看就要逃出門去的光景,一物呼嘯著從背后飛來,王天逸耳聽得、心曉的,可就是傷痕累累的身體動彈不得,眼巴巴的聽著那東西朝著后背飛了過來。

  “咚!”的一聲悶響,一塊青磚結(jié)結(jié)實實的砸在王天逸后背上,口吐鮮血的他應(yīng)聲而倒,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那乞丐跑了過來,大罵著:“狗東西還敢推爺爺?”,他撿起了青磚,又重重的砸在了王天逸背上。

  王天逸慘叫一聲,竭盡全力翻了個身,面朝上躺在地上,別說是江湖高手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敢躺在地上拿后背對砸你的人啊。

  那乞丐又撿起了青磚,一下又坐在王天逸胸膛上,高高舉起了握著青磚的手,看那架勢這一下就要砸在王天逸腦門上。

  王天逸一手朝上伸去,推在了那乞丐的手肘上,極力想阻止磚塊的下砸,看著在頭上晃來晃去的青磚,這個面對十五個高手都沒皺過眉頭的好漢此刻聲嘶力竭的叫了起來:“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那乞丐歪了頭,看到王天逸推在自己手肘上的手滿是血水,自己肘部的乞丐衣也被血污弄臟了一片,他眉毛擰成了一團,怒叫道:“你這狗居然還敢弄臟爺爺?shù)囊路??!今個我就砸死了你吧!”

  “你敢殺人?”王天逸難以置信的呲牙問道,他的另一只手也奮力舉了起來,一起推那乞丐的手肘,但以他現(xiàn)在的力量,根本是螳臂擋車。

  “砸死乞丐誰會管!”那乞丐吼著,好像他自己不是乞丐一樣。

  說完,手肘一抬,王天逸的兩只手都落了空,看著那猛然朝著自己面門落下來的黑影,王天逸慘叫著徒勞的用手去擋。

  但磚頭并沒有讓王天逸面門開花,而是停在了王天逸鼻子尖上,因為一個聲音在王天逸頭頂前方驚叫起來:“老黑,你要做啥?!”

  那乞丐嘿嘿干笑了幾聲,接著站了起來,王天逸只感到胸口一輕,一口氣喘了上來,連同四肢百骸的劇痛直沖腦門,王天逸眼一黑。

  他暈死了過去。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王天逸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在那冰涼的地面上了,而是躺在了床上,頭上不再是天空,而是簡陋的屋梁,他身上被裹滿了紗布,空氣里彌漫著草藥味道。

  耳邊傳來了驚叫:“醒了!醒了!”

  他驚異的扭過頭來,眼前是兩雙老淚縱橫的眼睛,王天逸一下子呆住了,因為面前這兩張臉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他們正是甄仁才的父母!

  甄仁才揮著劍沖在最前面——這一幕還歷歷在目,王天逸猛地撐起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逃走,但他根本逃不了,手一撐就渾身劇痛,他一下又倒在了床上,兩個老人一起扶住了他。

  老人一說,王天逸這才知道剛才就是他們從那乞丐手下救了自己,又給自己包扎熬藥,一時間感激和害怕在心里糾纏在一起,不知道該如何辦?

  “孩子,你怎么到了這步境地?滿身的傷,還聽老黑說你搶他的饅頭。”甄老爹關(guān)切的問道。

  王天逸看著面前兩人,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甄母突然哭了起來,她抽泣著說道:“是不是我家那個畜生又害了你?我知道他心腸毒,當年他剛從青城學(xué)了一年武藝,回來之后就把石仞他所有得罪過他的小孩都揍了一遍,這個畜生!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你是我們家的恩人,他卻恩將仇報!我們沒管教好?。《脊治覀儚男√珜欀?!”甄老爹跺著腳說,原來甄老爹老兩口自覺賣了祖產(chǎn),沒臉再在石仞鎮(zhèn)待下去,就來到了這個離石仞鎮(zhèn)不遠的鎮(zhèn)子,用王天逸給的銀子賃了房子和田地,每日勞作維持生計。

  “和仁才沒關(guān)系?!蓖跆煲菪闹懈袆?,心里知道甄仁才父母都是好人,更何況對自己還有救命之恩,于是說出了真相。

  “前兩天我在石仞和青城干了一仗,傷都是那時留下的,要不是遇到你們救我性命,恐怕我很快就要倒斃街頭?!蓖跆煲菡f道。

  “和青城?那不是你們師門嗎?為什么?”兩個老人都睜大了眼睛。

  王天逸的牙咬緊了,眼淚奪眶而出:“那幫畜生燒死了我父母!”

  “什么?”

  “我打傷了武林中的大人物,掌門想殺我,我就逃了,沒想到他們竟然對我父母下了毒手!”王天逸把前因后果大致講了一遍,講著講著想起來父母的音容笑貌,每說幾句就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孩子,你心地好,我們都知道。別哭了,哭壞了身子,你傷很重?!闭绺改父ㄑ蹨I,突然甄母好像想起來了什么,猛地抬起頭來問道:“孩子,我家那畜生可有去石仞?”

  王天逸一呆,抬眼看去,只見兩個老人眼里滿是遮掩不住的關(guān)切,他低聲說道:“他去了?!?p>  “什么?!”兩個老人的眼睛陡地睜大了,眼里換成了期望和恐懼,他們已經(jīng)知道王天逸大開殺戒了。

  “放心,他沒事,他最后還追我來著。你們不放心的話,可以找人去青城問他?!蓖跆煲菡Z調(diào)中帶著悲哀,他畢竟曾經(jīng)認為過甄仁才是自己的好兄弟。

  甄父母同時松弛下來,但馬上又都低下了頭:不僅追殺自己的恩人,而且殺王天逸父母,他們兒子肯定也有份。

  “伯母伯父不用多慮,他是為幫派出力,我們沒有私人恩怨?!蓖跆煲輫@了口氣說道:“況且你們還救了我命?!?p>  “我家對不住你啊?!闭缒笢I流滿面。

  正說著,那乞丐提著一只雞推門進來了,一看見王天逸就摸著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顯得很扭捏的樣子。

  “老黑還不給天逸道歉!”甄母叱責(zé)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就算不認識,也不能那樣打人??!”

  那諢名老黑的乞丐紅著臉給王天逸賠不是,王天逸才知道,原來甄仁才父母是這乞丐的恩人,他們賃了一個破落的院子,就和剛才自己差點被打死的屋子連著,這乞丐就睡在那里,而甄仁才父母樂善好施,經(jīng)常接濟這乞丐。

  幾月前乞丐染了風(fēng)寒,差點病死,是甄仁才父母發(fā)現(xiàn)了乞丐病倒在破屋中,趕緊給他請大夫,拿出錢來買藥熬制,才救了他一命。

  因此這乞丐感恩戴德,經(jīng)常幫兩個老人打水劈柴什么的,也舍不得離開兩個老人,索性就打算在這個鎮(zhèn)常住了。

  剛才那乞丐正要砸王天逸的時候,甄父恰好經(jīng)過,救了王天逸一命,沒想到他一看昏在地上的人,就大吃一驚,這不正是自己家的恩人王天逸嗎?趕緊把他抱回了自己家,慌不迭的又是請大夫抓藥、又是灌姜湯灌熱粥,終于把王天逸救活過來。

  對于這個差點殺了自己的老黑,王天逸是哭笑不得,因為他自己是乞丐,卻拿乞丐不當人看,這樣的家伙能怎么辦呢?所以王天逸只好苦笑著說“無妨無妨”。

  王天逸本打算明日就離開,他不想連累別人,但甄父母根本不讓他走。

  “你這樣的傷勢,怎么走得動?在這里養(yǎng)好了傷再做打算。你放心,我們在這里是外地人,別人不熟悉我家底細,我們就說你是我們的侄子投奔我們來的,沒人會知道的?!?p>  老黑拍著胸脯說道:“大哥,你是大伯和嬸子的恩人,就是我老黑的恩人!我?guī)湍憧粗灰怯袔淦鞯娜诉M得這個鎮(zhèn)子,我就趕緊回來報告,你安心養(yǎng)傷!大伯和嬸子都是善人,你不要辜負了他們的好心?!?p>  看著真誠的三個人,再感受一下渾身酸痛,王天逸含淚點頭。

  甄仁才父母不僅給王天逸上藥換藥,還買了雞、雞蛋、豬肉這些他們平日根本就舍不得吃的奢侈品給王天逸補身子,晚上讓王天逸睡床,而他們就睡在地上,因為他們賃的院子只有一間正屋和一間廚房,他們在自己身上從來不舍的多花一文錢。

  在這樣精心的照料下,感激涕零的王天逸的傷愈合的很快。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王天逸已經(jīng)可以下地走動了,一能活動,王天逸就想報答兩位老人的恩情,不顧他們阻攔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在第七天中午,王天逸正坐在屋檐下里劈柴火,他劈的很慢,因為甄仁才父母不舍的買斧子,就用一把生銹的菜刀做柴刀,鈍的要死。

  就在這時,滿頭是汗的老黑從墻上的洞里鉆了過來,大叫道:“大哥、大伯嬸子,不好了!”

  原來剛才他在街上聽到兩個騎馬帶劍的武士正打聽甄父的住所,趕緊慌不迭的回來報信。

  “老黑,你趕緊帶天逸出去躲著!”甄父插上院門的門閂,扭頭招呼老黑。

  王天逸跟著老黑從墻洞里鉆出去之后,甄父對他妻子說道:“聽老黑的描述,倒像是那畜生找來了,你趕緊去收拾屋里,那里面還熬著藥呢,席子上也有血跡,兒子難免不會起疑。”

  話音未落,門外馬蹄聲響過,接著有人大力的敲門:“爹,我是仁才!開開門!”

  一聽兒子的聲音,甄母的眼神就好像被勾住了一樣,唰的一下釘在了門上,好像沒了魂一樣向門口走去。

  誰家父母不愛兒子,聽到兒子回來,誰家父母不想趕緊抱在懷里?

  甄父也是一樣,但他看了看墻洞,跺了跺腳,一把扯住了妻子,低聲道:“來不及收拾了!不能讓兒子進屋子?!”

  “你說啥?!”甄母猛地回過頭來,眼里先是難以置信接著就是震驚。

  “把他趕走!”甄父聲音雖然決絕,但有些哽咽了。

  甄母好像從來不認識丈夫一樣盯著他看了一眼,猛地轉(zhuǎn)頭朝院門沖去。

  甄老爹狠狠的一把把妻子拉了回來,他瞪著妻子的眼睛紅了,那是悲傷,但他的聲音卻低沉而憤怒:“你想讓人家王天逸被殺死嗎?!”

  甄母呆了,接著她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臉,淚水從指縫里流了出來。

  “爹?媽?開門??!是我!快點!”敲門的力氣更大了。

  門猛地被拉開了。

  甄仁才抬眼一看,不由一愣,笑容僵在了臉上:自己的父母并排堵住了門口,兩人眼睛都紅紅的,尤其是母親好像要撲過來的樣子,卻身體搖晃而腳不動,眼淚止不住的從凝視著自己的眼里流了下來。

  本來以為父母見了自己會笑臉相迎的甄仁才,哪里料想?yún)s看到他們這樣,他呆了片刻說道:“我聽說你們在這里賃了房子,來看看你們。爹,媽,哈哈,進去說。讓我看看你們住的怎么樣?”

  看見兒子站在自己面前,甄老爹的身體也搖晃起來,他眼睛閉了起來,兩滴淚水從那里滾落了下來。

  “這是怎么了?”甄仁才不解的笑問道:“你們怎么了?哭什么?兒子我回來,不高興嗎?”

  “你滾!”甄母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猛的沖出了門檻,撲到了兒子的身上,好像在往外推著他,但她的手在觸到兒子身體的時候無比的溫柔,捏著兒子的骨肉,手上的每一寸溫暖都讓做母親的感到無比的舒暢,但必須趕走兒子的事實卻讓這舒暢變成了刻骨的傷痛,這傷痛讓母親哭得更加的傷心。

  “你干什么?!失心瘋了嗎?!”甄仁才由驚到怒,一邊后退一邊揮著手臂擋著母親,他并不知道母親的心里是多么的希望多摸摸他,哪怕是摸摸他的衣服也可以啊。

  右胳膊上纏著紗布的劉元三站在旁邊笑道:“甄老弟,這就是你父母?你們這是玩的哪一出啊?”

  “你滾!我們沒有你這種恩將仇報的兒子!”甄老爹手指顫抖著指著自己兒子說道,這兇狠的語調(diào)讓甄老爹的心都要碎了,他的眼淚不停的落下來。

  “什么?!”甄仁才一愣,眉頭皺了起來,一閃身避開又撲過來的母親,他冷冷的哼了一聲。

  這時,劉元三探頭朝院里看去,“你干什么?!出去!”甄老爹用手推著他,但對方是練武的高手,他怎么阻的住。

  劉元三倒沒在意甄老爹的態(tài)度,他看清楚了破爛不堪的院子,收回頭來朝被他母親弄得怒吼連連的甄仁才笑道:“你不是說自己家是財主嗎?原來這般窮啊。”

  甄仁才抓住了母親的兩只手腕,不讓母親碰到自己,扭頭說道:“我可沒說過,這下你可看到了?!?p>  原來羅天死了,劉元三更堅定了要從甄仁才身上敲出一筆錢來撫恤兄弟家人的想法,對甄仁才逼得是變本加厲了,甄仁才毫無辦法。

  劉元三因為受傷干不了活就被青城鏢局指派來搜王天逸,恰好張五魁還要選幾個弟子繼續(xù)搜捕王天逸,但自從石仞一戰(zhàn)之后,這原本是得送禮、求人才能去的任務(w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人人畏如蛇蝎了,并沒有人敢去,甄仁才借這個機會要了這個任務(wù),和劉元三一起出來搜捕王天逸,其實是想借機讓劉元三看看自己家的真實情況,他實在沒錢拿出來了。

  劉元三笑了:“我不管你家是財主還是乞丐,我只知道欠債還錢…..”

  “什么?”甄老爹眼睛瞪大了,他顫巍巍的問道:“你又借別人錢了?”

  “你不懂,別管!”甄仁才大聲說道。

  被兒子握住雙手手腕的甄母停住了掙扎,她定定望著兒子問道:“孩兒,你借了多少?”

  甄仁才把母親的手扔了下來,把頭扭到了一邊,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劉元三看著一家人這樣子,笑了起來:“大叔,他借了不少呢。嘿嘿?!?p>  甄老爹恨恨的瞪了劉元三一眼,邁出了門檻走到了兒子身邊,哆哆嗦嗦的從懷里掏了好一會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銀票來,遞到兒子面前說道:“畜生!夠不夠?趕緊還他!”

  甄仁才接過來一看,眉頭一皺,又把那銀票塞了回來,不屑的說道:“就這?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甄老爹老兩口沒想到兒子會這個反應(yīng),同時呆在了那里,這時劉元三一把把那銀票搶了過去,看了一眼,大笑了起來,又把銀票塞給甄老爹:“就八十兩啊,不夠塞牙縫的呢!哈哈,喏!拿好,確實應(yīng)該您留著自己用。”

  就這八十兩還是王天逸給的,當時王天逸給了甄老爹兩口一百兩,但甄老爹他們并不敢花,省吃儉用自己還掙點,才省下這八十兩,就是防著花錢如流水的兒子會用的著。

  “你究竟欠他多少?”甄老爹跺著腳問,淚花跟著在臉上亂抖。

  “你別管!”甄仁才大吼道:“我找到王天逸就還人家!”

  “兒啊,你找天逸干啥?”甄母滿臉震驚的問道。

  “還能干嘛!用賞金還債??!”甄仁才氣急敗壞的叫了起來。

  劉元三嘲諷般的抱臂笑道:“就你?逮王天逸?你睡醒了沒有?他一個人就殺了多少高手?告訴你,我要是見了他,我扭頭就跑!我的腦袋比兩千兩值錢的多!你武功比我都差的遠,還想這好事?”

  兩千兩!

  甄仁才父母只感到天旋地轉(zhuǎn)。

  “你能跑,我不是欠你錢嗎?為了債我不也得拼命嗎?”甄仁才冷笑著說道。

  “你死了我找誰要錢去?勸你別癡心妄想,還是借錢是正道。”劉元三同樣冷笑著說道。

  “畜生……王天逸怎么了?你欠人家兩千兩?”甄老爹哆嗦著問。

  “媽!爹!”甄仁才一手拍上了他娘的肩膀,卻躲開了兩個老人的眼睛,急急說道:“王天逸可能就在這一帶!聽好了,你們要是看見了他,趕緊躲著走!先去報官或者找江湖幫派,千萬別和他相認,也別自己去捉!他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什么自己捉!人家對我家有恩…..”甄老爹顫巍巍的走了過來。

  “不說了!不說了!”甄仁才滿面陰云的翻身上馬,打馬就要走。

  “兒!兒!兒!…….”他的父母一起朝他走了過來。

  “別煩了!等我忙完這一陣再過來!”甄仁才打馬就走。

  “兒啊,你…..你….小心??!”甄母流淚囁嚅了好久,才大聲沖兒子的背影喊道。

  “富貴險中求!”甄仁才并沒有回頭,他只是朝風(fēng)里揮了揮手里的馬鞭算作回答。

  剩下他的父母朝著他的背景癡癡的伸出手去,兩人淚流滿面。

  劉元三笑著走了過來,對甄老爹說道:“大叔啊,看你兒子都急成什么樣了?竟然想逮那王天逸拿兩千兩的賞金,但可能嗎?為了他,我們在石仞死了很多人,而且現(xiàn)在上頭實際上對逮他根本不上心,根本不給銀子,就連請畫師給他畫像的銀子都舍不得花!也不想給人,你看現(xiàn)在就我們兩個來搜捕,我胳膊還受了傷,根本不能用劍!這樣的情況下拿賞金還債更是癡人說夢,有三個腦袋都不夠!你們還是多幫著他點,他欠我兩千兩,八十兩是不夠的,八百兩還差不多,去找親戚借借?!?p>  言到這里,劉元三收了笑臉,他抖著自己的長袍惡狠狠的說道:“看見沒有?我是鏢局鏢師!而你兒子不過是沒武藝只會拍馬的癟三弟子而已!跟我賴帳?我搞你們兒子易如反掌!要是一個月之內(nèi)還見不到銀子,你們就等著給他收尸吧!”

  說完也翻身上馬追上了在巷子盡頭看著他的甄仁才。

  “你和我父母說了什么?”甄仁才問道。

  “你管得著嗎?我告訴你,羅天死了,他家亟需銀子,一個月內(nèi)你必須給我湊夠!你要是再給我拖,小心我揍你!”劉元三一鞭子抽在甄仁才臉上,瞪了他一眼,接著轉(zhuǎn)怒為喜,嘻嘻一笑后,縱馬向前:“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山上洗洗溫泉嗎,現(xiàn)在去吧?!?p>  馬鞭抽在兒子臉上,疼在父母心里,兩個老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劉元三回頭瞄了一眼自己的師弟,這個年輕人正坐在馬上低頭皺眉在苦思著什么,劉元三得意的一笑,心道:“小子,盤算著怎么找銀子的吧?你這種沒本事又沒膽廢物,嚇唬嚇??偰苷コ鲇蛠恚〔灰R我卑鄙哦,我也沒法子哦,誰叫你壞過我好事呢?我可真是個才子啊,呵呵?!?p>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廢物師弟正盤算著怎么殺掉自己,而且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向自己同門下手。

  而甄仁才縱馬緩緩前行,他低頭捂著自己的臉,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冷笑:“現(xiàn)在是張師傅當家,人事變動大的很,正是用銀子的時節(jié),你卻要搶光我所有能找到的銀子,豈不是要葬送我的前途嗎!孰可忍孰不可忍!劉元三,我已經(jīng)向你露了我的家底,你居然還死纏不放,那就別怪我辣手無情了!現(xiàn)在你根本不能用劍,這里又是荒郊野外,一會從背后扎死你個狗賊,讓你找羅天逍遙去!等等,回去是說遇到王天逸奇襲了呢?還是說這狗賊掉下懸崖了呢?若是后者就得用石頭砸了…….”

  甄仁才沒有武藝的才能,但他卻有另外的才能,他卑鄙。

  更要命的是他總是勇于卑鄙。

  卑鄙也是一種力量,有勇氣的卑鄙更是一種可怕的力量。

  所以甄仁才做事從沒有任何負擔(dān),哪怕是謀殺自己同門這種事。

  他更敢想,更敢做,更卑鄙。

  因此他比劉元三更有才。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情況如何?你們這是怎么了?”王天逸從躲藏的地方回來,看到兩個老人正抱頭痛哭。

  甄母低著頭哭著走開了,甄老爹抹著眼淚站了起來,對王天逸說道:“那畜生來了,被我們趕走了,根本沒讓他進門,他不會來了,你放心養(yǎng)傷吧?!?p>  王天逸感覺到甄家父母和兒子之間發(fā)生了什么,讓兩個老人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在哭,晚飯吃的很難受。

  天色黑了,王天逸喝了藥躺在席子上,盤算著是不是趕緊離開,他不想再給兩個老人添麻煩了。

  正想著,突然腹中一陣撕心裂肺的攪疼,王天逸的身體就跟著這疼在席子上攪成了麻花一樣。

  王天逸捂著肚子咬牙站了起來,正打算開門叫人,因為甄仁才的父母都在廚房,并不在這里陪他。

  但他的手剛觸到木門,耳邊聽外邊傳來隱隱的磨刀聲,一個念頭閃電般的擊中了腹疼如攪的王天逸,他馬上汗如雨下:莫非藥里下了毒?

  胡不斬就是中毒,路上聊起來也說了不少中毒的癥狀和應(yīng)急方法,王天逸跌跌撞撞的又轉(zhuǎn)回屋里,他扣住喉嚨劇烈的嘔吐肚里的任何東西,然后從籃子里拿出雞蛋,磕碎了蛋皮,大口大口的吞起了蛋清。

  廚房里點上了蠟燭,甄老爹正霍霍的磨刀。

  汗珠混著淚珠一起滾落,甄母用手巾給他一起擦干。

  甄老爹抬頭問道:“他喝藥了?”

  “喝了,”甄母突然哭了起來:“我…我把藥老鼠的毒藥都放進去了…我們不是人啊…..”

  “啊啊啊”甄老爹一抬手抱住了老伴,兩人再一次痛哭起來。

  “不是說好了嗎,給了兒子銀子,我們就一起撞死在天逸的墓前……”甄老爹抽泣著說道。

  “你刀磨快了嗎?萬一藥不死他,他武功那么好,我們兩人行嗎?叫兒子吧?”甄母問道。

  “不行也拼了。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也不能叫他。我們兩人傷天害理,自己去地獄受罪就夠了,不要拉他。他的路還長著呢!”

  “嗯,對,這件事很危險,不能拉兒子一起冒這個險,我們兩個活了這么大把年紀了,也不在乎死活了…..”

  談到兒子,兩個老人眼睛都是一亮,哭得蒼白的臉色同時泛起了一抹紅暈,兩人靜靜看著對方,卻誰也沒說話,心里都在念想著有關(guān)兒子的一切:從他哇哇墜地,到咦呀學(xué)語,再到蹣跚學(xué)步………

  終于,甄母嘆了一口氣,她低著頭哽咽著說道:“老頭子,但我們這樣對不起人家天逸??!我們這樣做是畜牲??!”

  甄老爹抬起臉,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那怎么辦呢?兩千兩啊!上哪里去找?!找不到,兒子就危險??!我們上輩子欠仁才小畜生的,所以這輩子才不得不還債。為了兒子,我們只能當畜牲了,來生我們做牛做馬給天逸謝罪!”

  說罷,眼淚長流的他對老伴說道:“你去看看他死了沒有?”

  話音未落,“哐”的一聲門被踹開了,王天逸捂著肚子斜靠在了門板上,他嘴角掛著血絲,一對眼睛里閃爍著幾乎瘋狂的白芒,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兩個人,他慢慢揚起了手里那把生銹的菜刀,捏住刀柄的手指噼里啪啦的亂響,聲音從牙縫里一個一個的擠了出來:“不必看了!我還沒死!”

  甄老爹和老伴愣了片刻,一人摸起了一把磨的锃亮的菜刀,兩個老人圓睜著灌滿眼淚的眼睛,大吼道:“天逸,我們對不起你了!”

  喊完,兩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瞪著血紅的眼睛竟如同瘋虎一般的沖了過來,就如死士一般。

  死士是一種強大的力量,他們抱著玉碎之心去與敵人同歸于盡,就如同一顆流星閃亮天際,雖然短暫,但卻耀眼不可仰視,視死如歸的碰撞更是驚天動地,就算是一匹夫做死士之擊,也可能讓一個高手血濺五步。

  這是讓江湖談之色變的一種人。

  但死士不是能訓(xùn)練出來的,他們和一般高手的區(qū)別在于他們有信念。

  這信念也許是正義,也許是忠誠,也許是義氣,也許是仇恨,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這信念對他們而言,比生命還重要。

  而甄父母心中就有一個如此堅強的信念,這信念支撐他們艱難的活著,也驅(qū)動他們不畏死亡去做飛蛾投火般的搏命一擊。

  他們是死士,真正的死士。

  最后彌散在夜空里的一句話是:“兒啊……”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已經(jīng)躺在稻草上睡了的老黑,突然聽見墻洞那邊的院子里傳來的奇怪的聲音。

  他揉著眼睛從墻洞里鉆了過去,院子里靜悄悄的,一抬頭猛地看見廚房門口立著一個人,動也不動的立在那里,好像鬼魅一般,把老黑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卻笑道:“大哥,你還沒睡?剛才我聽到這邊有動靜?!?p>  王天逸并不答話,只是木木的站著,空洞的兩眼瞪著虛無的前方。

  老黑走得越近越感到不對勁,鼻子里嗅到了越來越濃的腥氣,等走到王天逸近前,驚叫一聲跌了開去。

  原來他看到王天逸身上全是鮮血,臉上也濺滿了鮮血,在藍黑色的夜色映襯下,整個人就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一樣。

  他驚恐看著木然而立的王天逸,手肘著地朝后爬開,一扭頭,卻看到了敞著門的廚房里面的情景。

  只看了一眼,老黑整個人就如同抽去了魂魄,緊接著他爆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嚎叫,爬進了廚房,馬上廚房里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嚎哭。

  這嚎哭就如同地獄里的陰風(fēng)一陣陣傳來,小鎮(zhèn)的燈光一片一片亮起,而王天逸的身體就隨著這嚎哭一次又一次的劇烈抖動著。

  “你這個畜生!”老黑猛地沖了出來,他的聲音因為嚎哭而變得嘶啞,但卻已經(jīng)毫無懼色了,他指著王天逸的鼻子大罵道:“老伯嬸子救了你的命!你卻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你這個畜生?。。。 ?p>  喊最后一句的時候,老黑的嘴已經(jīng)差點咬到了王天逸的鼻子,但王天逸一動不動,臉上也毫無一絲表情,只有身體越來越劇烈的抖動!

  “我要去叫人抓你這雜種!”老黑看著王天逸那毫無表情的臉,一把揪住王天逸的領(lǐng)子,轉(zhuǎn)身朝著夜空大吼起來:“來人?。⑷死?!來人….?!?p>  “叫你喊!”王天逸一聲大吼,右臂旋風(fēng)般的朝老黑脖子砸去,那長袖被卷起的勁風(fēng)吹開,露出一把流滿淋漓鮮血的菜刀。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小鎮(zhèn)沸騰了,男人們傾巢而出,點著火把,拿著鐮刀鋤頭慢慢從山腳往上搜,搜那個兇手。

  那個殺害兩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和一個平凡乞丐的兇手。

  整個小鎮(zhèn)都因為這暴行而憤怒了。

  王天逸就跪在半山腰的小溪邊,腹中的劇痛讓他一次又一次的伸著脖子,額頭在地上劃了一道溝,終于他又吐出一口鮮血,這才好受了些,他斜著倒在溪邊,身體蜷成了蝦米一般,看著山腳下的火光在慢慢的朝上移動。

  但身體蜷起來,卻讓全身的血味全往鼻子里涌。

  那血味極腥。

  因為這血腥味,一頭猛獸在王天逸心中猛的被驚醒了,他看到它怒吼著,猛撲上來要把他撕成碎片,而他只能無力的躲閃著,悲慘的嚎叫著,就如同一只可恥的豺狗面對一頭被他的惡行激怒了的獅子。

  王天逸猛地爬了起來,再次跪在那里,不過這次他不是吐血,而是嘔吐,但他空空如也的肚里什么也吐不出來了。

  兩行眼淚汩汩的流了出來,王天逸用額頭猛烈的摩擦著骯臟的土地,他嗚嗚的哭了起來,他哽咽著低聲念著:“我是個畜生!我是個畜生!……”

  后悔感和罪惡感化成的雄獅幾乎要撕裂了他。

  殺一個全副武裝和你不共戴天的高手是一回事情,而殺一個不會武功的老人或者朋友是另外一回事情,更不要說你的命都是這些人救回來。

  前者是搏殺,后者是屠殺。

  前者是戰(zhàn)士,后者是畜生。

  “我為什么一定要殺他們?”王天逸猛地仰面嚎叫道:“為什么不放過他們?!我是逃犯,人人皆可殺我!我這條命都是他們救的?!我還能要求他們什么?!”

  他閉上眼睛痛苦的抽泣起來,兩只手慢慢的蓋住了臉,但沾滿血污的手一碰臉,王天逸突然把手張開,低頭劇烈嘔吐起來,那手上的血腥味他聞之就欲嘔,他不是沒沾過血,但沒沾過不會武功的老人和朋友的血。

  這種血腥味格外的重。

  王天逸連滾帶爬的跑到溪邊,發(fā)瘋的洗起手來,只寥寥幾下,手上的已經(jīng)愈合傷口不僅全被搓開了,就連沒有受傷的地方都被搓開了皮,雙掌鮮血橫流。

  他越洗,手上的血就越多。

  血洗不掉了。

  王天逸又一次把手小心翼翼的往鼻子邊湊來,但他又一次的把手慌不迭的張了開去,又開始劇烈低頭想嘔吐,這低頭動作如此兇猛,以致他一頭栽在了小溪中。

  小溪很淺,王天逸耳朵還在水上,臉已經(jīng)碰到了鵝卵石,他只掙扎了一下就不動了,因為他愕然發(fā)覺原來清澈的小溪此刻也泛起了血腥,那是他手上的血。

  他木偶般機械的撐起手臂,慢慢的把頭拉上水面,水波輕輕消散,平靜下來的溪面如同鏡子一樣亮了起來。

  一個影子在微微震顫的鏡面上浮現(xiàn)出來,那是一張丑陋不堪的面容,布滿了還未消腫的傷痕;上面還有點點黑色斑點,那是濺在臉上的血跡;撕裂的嘴唇還在微微戰(zhàn)栗,急遽的呼出一口口氣息;最上面是一雙驚恐的眼珠,因為面對內(nèi)心雄獅的審判而瘋狂游移,如同黑暗中的骯臟耗子……

  王天逸猛地朝那張臉打去,用盡全身力氣。

  “咚”的一聲,水花飛濺了,鏡子破碎了,臉隱去了。

  王天逸伏在小溪邊放聲號哭起來。

  山下的火把越來越近了,村夫的氣憤填膺的咒罵聲都被山風(fēng)送了過來。

  “還有誰?!還有誰?!……”王天逸突然又抽泣著叫了起來,反復(fù)的叫著,越叫越快,最后已經(jīng)如同癲癇病人一般的狂喘了。

  還有誰可以救自己?王天逸問得是這個問題。

  父母已經(jīng)仙去,他們不是。

  范德遠幫不了自己,他甚至還突襲過自己,他太年輕了,我不怪他,但他不是。

  川秀放了自己,但發(fā)誓再不認識自己了,他也不是。

  乾捷……………,他更不是。

  …….

  丁三?唐六?他們都太遠了,但他們背后才是真正的力量,那江湖的力量,會救自己嗎?

  但就算救自己,救的了自己這命,但救得了自己手上這血味嗎?

  我這渾身血腥的野獸配他們救嗎!?。。。。?!

  同門、朋友還有敵人,所有人的面孔在王天逸眼前急劇轉(zhuǎn)動,最后化成一頭恐怖的猛獸,它對著自己陰陰的笑了起來,舔了舔舌頭。

  它是誰?

  它是什么?

  王天逸不知道。

  但王天逸知道它要吃掉自己,或許它已經(jīng)吃掉了自己的一大部分,否則自己身體怎么變得如此骯臟、血腥,連自己都難以忍受??。。?!

  王天逸突然立起腰來,他指著夜空中的繁星大笑起來,他哈哈笑著叫道:“我不是我了!”

  接著笑聲嘎然而止,指著星辰的他又痛哭起來,他喊道:“天??!”

  天地雖大,

  但再卻無半分立錐之地。

  人群擦肩磨踵,

  但卻再無一人相識。

  就連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來了,也不敢認,也不想認。

  身后的叫罵聲充滿中氣,越來越近,身受重傷的他逃不掉的。

  但就算逃掉又能怎么樣呢?

  能逃到天涯海角嗎?能逃得了一世嗎?我配逃嗎?拖著這骯臟的身體帶著滿身的血腥味活著?王天逸嘲諷一般的咧開嘴笑了。

  那么前方呢?

  他慢慢抬起頭去,前方是廣袤的黑暗,里面吹來的是冰冷如尸體般的風(fēng),帶著一股濃重的都化不開的血腥。

  他行尸走肉般站了起來,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腰帶,在溪邊樹杈上打了結(jié)。

  他朝上看了一眼繁星,似哭又似笑的嗚咽了一聲,頓也不頓的把頭鉆進了繩結(jié)。

  最后他閉上了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一腳踢翻了踩著的石塊。

  樹杈猛地一頓。

  繩結(jié)陡地拉直了。

  頭上是璀璨群星。

  腳下是潺潺溪水。

  身邊是嗚咽夜風(fēng)。

  風(fēng)中彌散最后嘆息。

  他幽幽的蕩在空中。

  一切都如幻夢一般。

  卷五《榮譽之路》完

  尾聲

  冰冷消散了,血腥消散了。

  王天逸感覺到身體傳來了溫暖,鼻尖還嗅到一絲衣服上特有的芬芳。

  “這是哪里?天國吧?”

  他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個清矍的仙人,他白色的胡須飄揚在風(fēng)里,雙手有力的抱著自己,他平穩(wěn)的就如同年少時躺在父母的懷里。

  仙人對著他笑了,這笑容化成一陣暖流驅(qū)散了他心中所有冰霾,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去觸摸那慈祥不可名狀、散發(fā)著溫暖光輝的臉龐。

  越過仙人的臂彎,王天逸突然看到仙人身后站著兩個熟悉的面容,那正是他的父親和母親。

  王天逸的眼淚流了下來,這是溫暖的眼淚,因為里面飽含著幸福。

  仙人笑了:“孩子,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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