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巷4號2樓金澤制衣廠。
何澤強和陳豐靠在窗臺旁,低頭看著巷子里十幾個人將兩人轟走。周永清火急火燎地沖過來,抱怨道:“都什么時候了,您二位還有心情看人家爭強好勝!”
周永清講述了物流倉庫那邊的情況。
何澤強嘆氣道:“哎!這兩天石井來了兩個收尾貨的人,似乎知道我積壓了一批貨,資金困難,主動來我工廠商談。這批T恤周倪林檔口打包29,一般清尾貨8塊,但是他們只肯出4塊,我沒同意。我聯系了幾個收尾貨的熟人過來。結果,過來三撥人全被這些人嚇跑了。現在我可算明白了,這些人和周倪林都是一伙的,有人開檔口,有人跑外單,有人銷尾貨。只要你還抱著想回本的念頭,人家就要把你吃干抹凈!”
陳豐長吁短嘆道:“真是從河南到湖南--難上加難!我們現在怎么辦?”
“廠里等著錢周轉,實在不行只能甩貨給他們了!”何澤強無奈說道。
周永清思索片刻后說道:“既然他們最終會將貨交給周倪林,不如我們想辦法跟蹤他們!”
何澤強眼前一亮道:“對??!順藤摸瓜找到周倪林,然后報警!”
陳豐也贊同道:“這次我們一起去!上次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物流公司如果是我和何老板守在那里,絕壁不會讓周倪林的同伙輕易溜走!”
陳大燙工,你是夜壺去了把——光剩下嘴了!事后諸葛亮,事前豬一樣!周永清心里吐槽,突然想起朱義偉,立馬說道:“我去找朋友弄個追蹤器放到尾貨里面,這樣跟蹤更穩(wěn)妥!”
“也好,雖然我的車技堪比f11方程式賽車手,乘風破浪一般尾行幾個小嘍啰不在話下,但是廣大人民群眾的意見,還是要的虛心接受滴!”何老板淡然說道。
又一個吹牛佬!真是上嘴唇挨著天,下嘴唇挨著地——好大的口!啥車技?踩針車的車技嗎?周永清翻了個白眼,掏出小靈通打給朱義偉打電話……
康樂村牌坊。
朱義偉拿出一部多普達手機和一個微型gps跟蹤器,手把手教周永清使用方法。接著又語重心長勸他不要用來干不法勾當。這一講就是三個小時,周永清想起大話西游里上吊的兩個妖怪,想起錦繡制衣廠至今未歸的狗,明白了朱銘杰為什么離家出走。
待他嘮叨完,周永清腦殼生疼,急忙拱手告辭。
“謝謝朱額——偉額,謝謝義哥!”
他本想稱呼朱哥、偉哥,覺得難聽,結巴過后改口叫了聲義哥。
回到工廠,他將定位器塞進一件T恤的貼布里面。
一萬多件衣服在打包臺附近一摞摞地擺好,何澤強打電話叫來石井收尾貨的兩人。他們迅速清點衣服數量后結賬裝車,開著貨車離開。何澤強開著曾經在駕校練過的同款綠皮桑塔納,載著陳豐父子和周永清尾隨其后。
“周樂那臭小子怎么沒來?”陳豐問。
“他拉肚子!”周永清隨口說道,心里想:難得你們這兩塊絆腳石不在,當然幽會去了,他又不是永遠這么無憂無慮!在他心里,愛情大過天,快樂似神仙!這裁床都是為了追你女兒開的!周永清莫名想起那句可歌可泣的絕句:你失去的只是一條腿,她失去的可是愛情啊!
陳豐冷哼一聲?!斑@小子彎彎繞繞那么多花花腸子,只會便秘,哪會拉肚子?他最好離我家小霜遠一點!否則,我白熨斗過去,紅熨斗收回!”
“每天一頓午飯,我給你當復讀機,每天早晚在他耳邊重復這句陳氏家訓一百遍,一百遍!怎么樣?”周永清提議。
“嘿!我說你這臭小子,鉆飯碗里面去了吧?”
“是滴,我還想鉆錢眼里!”
兩人正斗嘴,何澤強尷尬道:“周兄弟,把追蹤器拿來看看?!?p> “啥?”三人同時出聲,“這才十分鐘不到,車就跟丟了?還方程式車技,我呸,啥也不是!”
周永清將手機遞過去,然他跟著地圖上箭頭的移動方位走。
“這玩意挺先進的,能不能賣給我?”
“朋友再三叮囑,不賣的,用完還得還回去!”
……
四十多分鐘后,小貨車停在石豐路107國道旁的慶豐紡織城門口的停車場。
周永清幾人看見搬運工將貨拖進了紡織城東側的貨運電梯,立馬追了上去??上Ъ徔棌S人流量過大,他們沒能擠上同一趟電梯。
周永清提議道:“這定位器誤差百米距離,具體樓層只能慢慢尋找了。一共六層,我們四個人從2到5樓分開尋找,然后到6樓南側樓道會和?!?p> 幾個人點頭,各自行動。
慶豐紡織城以中、低檔服裝尾貨為主,這里有很多便宜牛仔褲和按斤稱的低價衣服,主要來至廣州周邊市場,尤其十三行和沙河的貨居多。很多擺地攤和做低價貨的客戶來這里進貨。尾貨都是大量收購大量出售,這里的檔口的大小是沙河和十三行的好幾倍,很多非洲客戶來這里拿貨,時常會聽見非洲客戶稱檔口老板娘為mama(媽媽的諧音),估計是對中國女士的普遍稱呼,大家也沒覺得什么。可是一次一個非洲女客戶稱一個檔口男老板為baba(爸爸的諧音),市場的人頓時炸開了鍋,如同抖音里笑了大半年的兩個警察……
四十多分鐘后,四人在六樓樓道匯合,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正當幾人準備再次去搜尋時,周永清看見窗戶邊一個吞云吐霧的青年有些眼熟,走近后認出是昌崗路口豆腐腦攤位見過的舒華。
周永清激動地和他打招呼,“舒華大哥,這么巧啊!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
“你是?”只是一面之緣,舒華一時間記不起他了。
周永清提醒道:“我是周永清,在昌崗尾貨市場門口,你和徐政大哥還請我吃過豆腐腦?!?p> “哦,我想起了!”舒華恍然道,“周兄弟也來這里進貨嗎?”
“和上次一樣,有筆帳要收一下!舒華大哥,你看看認不認識這個人?”說著周永清拿出一張白紙,在車上畫好的幾個收尾貨的人的肖像。
舒華仔細端詳后說:“右邊第二個好像在3樓F1028檔大慶服飾見過,其他幾個沒印象!”
四人急忙來到3樓,順著進貨的人群路過大慶服飾的時候,發(fā)現大慶服飾左側墻邊門口放著的十幾包貨,包上還有何澤強歪歪扭扭記錄衣服數量的字跡。
三人同時看向陳晟,這層是他負責的。
他臉色難看道:這里每家檔口都堆著那么多貨,剛才人流量又大,平時對著熨斗的蒸汽,眼睛霧蒙蒙的,一時沒看清!”
陳晟老鐵突然雙手向前亂摸,頓時有了瞎眼的先天征兆,表現出搞直播的巨大潛力——紫薇竟然又看見了,大哥刷的是火箭嗎?大哥刷的火箭治好了紫薇的眼睛。
接下來,四個人輪流換崗,每隔幾分鐘路過一次大慶檔口。何澤強害怕被認出,在一家檔口花100塊買了3件風衣,自帶的禮帽、墨鏡加風衣,活像民國時期的特務。他將剩下兩件送給陳豐父子。
“這大熱天的你們干嘛?”周永清不解地問。
“市場上冷氣開的有些大,所以整件衣服防寒!順便偽裝一下!”何澤強解釋道。
“那給我也來一件,憑什么他倆有,我沒有?我在北非流過血,我在猶他海灘負過傷,我為領袖立過戰(zhàn)功!”周永清振臂高呼。
何澤強擺擺手道:“低調低調!我們三個這該死的氣質,和這市場有些相沖,所以拾到拾到。你看看你,確良短襯衫,深藍色料子褲,快系到胸口的老式黃牛皮帶,配上你的片片鞋,這就是典型的漢正街棒棒軍,和這里的搬運工師出同門,根本不需要偽裝!”
“這么高的評價,我感謝你八輩子祖宗!我穿上這身衣服,也是個地下工作者!再看看您仨位,活像打入我軍內部的特務!”
“別扯淡了,趕緊巡邏去!”何老板沒好氣地踢了周永清一腳。
晚上七點鐘左右,何澤強巡邏時發(fā)現了周倪林帶著兩個馬仔正在大慶檔口驗貨,他趕緊撥通了陳豐電話,三人立馬沖過來。四人在不遠處側邊通道密切注視著周倪林的一舉一動。
周倪林驗好貨,給了錢,留下一個馬仔跟著搬運工拖貨,他帶著另一個馬仔走向扶手電梯。
“等他下到二樓,我立馬抱住他的大腿,大喊欠債,陳叔和陳晟攔住馬仔高呼還錢,周老板你趕緊打電話報警,然后調動市場群眾的熱情,我喊欠債,你們喊還錢,欠債!還錢!欠債!還錢!……這樣肯定能拖到警察同志的到來!”周永清提議道。
何澤強一時沒領悟“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群眾的重要性,搖搖頭道:“剛才觀察不少檔口老板都主動和周倪林打招呼,他應該和不少人做過生意,如果我們在這動手就是斷了這些人財路,說不定會受到報復,我建議還是到外面停車場動手!”
剛收了賄賂的陳豐父子點頭同意,三比一否定了周永清的絕佳建議。
夜幕降臨,慶豐紡織城東側停車場燈火通明,拖車在地上咣咣作響,不少搬運工爭分奪秒地為客人送著最后幾包貨。當周倪林兩人來到一輛黑色捷豹車旁時,周永清猛地沖過去攔腰抱住周倪林。陳豐父子制住那個馬仔。
周永清大吼道:“姓周的,趕緊還錢!鑫鑫裁床的15萬貨款,你還沒結呢?”
何澤強趕緊朝周永清擺手說:“兄弟,讓我這個冤大頭先開口!”他轉向周倪林色厲內荏道:“周老板,小車倒是換得勤,趕緊結賬,還我工廠兩百多萬的血汗錢!”
周倪林很淡定地說:“如果我說不給呢!”
何澤強怒道:“不給,我馬上報警,讓你今天走不出慶豐!而且在警察來之前,你少不了受一頓皮肉之苦!”
陳豐大吼一聲,擺出比武前的抱拳禮。“燙工洪荒之力!”
周永清勒緊周倪林的腰大叫道:“木匠混沌之力!”
陳晟揮舞雞爪道:“秀才手無縛雞之力!”
周永清斜了他一眼,無語道:“哥們!我們是來恃強凌弱的,不是來示敵以弱的!”
“哦!”陳晟急忙改口,“儒家浩然正氣!”
何澤強大叫一聲,“工廠烏煙瘴氣!”
“嗯!”周永清三人看向何老板。
何澤強甩動風衣,再次提氣大叫道:“廠公亂神怪力,看見你就來氣,打得你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見這位老賴完全無視眾人,依舊笑而不語。周永清再次勒緊他腰,發(fā)狠道:“姓周的,你要今天不還錢,就跟你玩命!天天蹲在你捷豹車里不下來。
我跟你說,我還不是嚇唬你!
我就好比是一貼膏藥,我只要是貼上,你揭下來就是一層皮!
我一點兒都不嚇唬你!
你是茶,我是水,我泡你!
你是樹,我是藤,我繞你!
你是油,我是燈,我耗你!
你是餡餅,我是餅鐺,我烙你!
你是玉帝,我是孫猴,我鬧你!
你只要不給我錢,我就天天上鷺江、康樂、中大、沙河、十三行、站西、白馬、石井,天天貼大字報,搞臭你!”
何澤強三人聽到如此氣勢磅礴的聲討檄文,神情激動,也跟著大聲附和。
“對,搞臭你!搞臭你……”
周倪林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慌亂,古井無波地對周永清說道:“小兄弟單口相聲說的不錯!有興趣給我侄子當徒弟,學習成功學嗎?包你以后發(fā)大財,欠款當做學費怎么樣?”
“周少強?那個成功學導師嗎?講臺上一呼百應,感覺也挺臭屁的!要不打個5折,欠款一半錢是我兄弟的,用他的當學費,我的那半還給我,你看怎么樣?”
見到如此見風使舵、見利忘義之人,陳晟鄙視道:“無恥小賊,混江湖,混的就是一個義氣!”
陳豐鄙視加一,“我原來一直以為,只有我這模樣的能叛變,沒想到啊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家伙也叛變了啊!”
何澤強鄙視再加一,“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犊嗔x氣,從容歲月盡風流。非但慷慨獻良謀,義氣兼將生命酬!我呸!不講義氣的狗東西!”
周永清打了個哈哈,“我就隨口一說,大伙別當真!”
說話間,陳豐父子已經綁好馬仔。何老板見周倪林鐵了心不還錢,準備綁了送派出所。
周倪林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幾人,隨口說了一聲:“都出來吧!”
捷豹旁邊的一輛車金杯車里下來十幾個彪形壯漢,他們朝周永清幾人虎視眈眈地走來。
“一個沙河老板又不是大明星,前呼后擁地帶這么多人干嘛?”
周永清迅速松開周倪林開溜??墒菦]跑出幾米遠,一個青年縱身一躍,接連跨過兩個車頂,后發(fā)先至,一個側身回踢,正中周永清面門。周永清頓時腦子嗡嗡作響,眼冒金星倒地。何老板三人也瞬間被打倒在地,十幾個人頓時對四人一頓狂揍。
四人中最先認慫的何澤強慘大喊著:“你們別打了,我之前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來了!”
幾分鐘過來后,警笛聲響起。
半個多小時后,金杯車和捷豹車在國道上被攔下,但是周倪林已經不見蹤影,據那馬仔交代,周倪林中途換車跑了。
在派出所錄了口供已經深夜,四人帶著滿身傷痛灰溜溜地回到龍?zhí)洞濉?p> 何澤強哀嘆道:“兩條線索都斷了,這下真的沒指望啦!”
陳豐心有不甘道:“何老板,我的活可是從你廠里接的,工錢本來就該你給的,你來要債,我們父子二話沒說,立馬來幫手。雖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工錢多少先給點!”
陳晟擼起袖子和褲管,指著幾處傷口道:“就是!我們父子平時都是洗蒸汽浴,鮮嫩的肌膚多處都破皮了!”
被揍得像豬頭一樣的周永清,將陳晟仔細打量一番后詫異道:“頭上沒包,臉上沒傷,你保護得也太好了吧!”
陳晟一臉得意道:“那是!我可是有頭有臉的人!保護重要部位對我來說so easy!”
陳豐沒好氣道:“你這小王八蛋挨打的時候,拿我在上面當墊背的,保護的能不好嗎?”
何澤強無奈道:“我現在工人的工資都發(fā)不出來啊!你二位先通融一段時間吧!”
陳豐父子還要與何老板爭執(zhí),周永清開口道:“其實還有兩條線索找周倪林!”
三人同是看向周永清。
“第一條線索,他侄子周少強經常到處演講,網上應該可以查到他的演講地址,我們可以跟蹤他找到周倪林!”
何澤強否定道:“現在風聲這么緊,這叔侄倆短期內應該不會見面!時間太久消耗不起!”
“第二條線索是貨運公司說周倪林常年有韓國訂單,說明他還會在其他制衣廠做貨,他的布料來自大興布行,我有認識的朋友在大興做跟單,可以想辦法讓他查一下周倪林購買的布料運到哪些制衣廠,然后通過制衣廠找到他?!?p> 三人都覺得第二種方法靠譜一點。
何澤強拍著周永清的肩膀道:“兄弟,這次全靠你了,我要回制衣廠想辦法給工人籌集工資了!”
說完,他假裝一瘸一拐地走了,留給周永清一個可憐無助的滄桑背影。
陳豐拍拍周永清道:“好侄子,燙房不可一日無主,我得回去撐起這個四口之家,好好干!等找到周倪林,要到錢,我請你吃午飯!”
陳晟拍著周永清道:“父母年邁,我是家里的頂梁柱,我要和我爸共同撐起這個安定和諧、蒸蒸日上的家!”
說完父子倆相互攙扶,二人三足,留給周永清父慈子孝的背影。
周永清看著三人裝腔作勢離開的樣子,不滿道:“喂,你們三個混蛋,不出人力,出一下物力也行??!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趕緊支援幾份盒飯!見到三人不聞不問,依舊是后腦勺對著他,他咬牙切齒罵道:“你們三個真是——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回到裁床門口,發(fā)現上面的招牌已經換成小楊裁床,鑫鑫裁床的招牌被扔在墻邊,兩個人正邊粉刷墻壁邊唱歌。“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他頓時火冒三丈,解開祖?zhèn)鞯拇_良短襯衫扣子,學著精武門陳真擺pose,怒吼道:“二位膽子不??!趕來踢館,就要有被揍挨打的覺悟,阿達?。≈袊瞬皇菛|亞病夫!”
說著他隨手抓起一塊牌匾往膝蓋上砸。牌匾堅貞不屈的硬骨頭沒有屈服成兩半,他自己疼得蹲滿地慘嚎。
發(fā)現剛才拿起的居然是自家牌匾,他擦拭著牌匾,一臉愧疚道:“兄弟抱歉??!差點誤傷你!你應該在墻上,不應該墻角!”
兩個刷墻青年盯著眼前的跳梁小丑,一頭黑線。
一個青年打招呼,“你是周永清吧?”
“你怎么知道?”周永清疑惑問道。
“周樂說過,如果遇到一個神神叨叨,行為舉止怪異的青年來這里吵鬧,就是你了!你朋友周樂已經把裁床轉給我們了!”
說著,那個青年從裁床下面拿出一個箱子道:“他幫你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這混蛋做事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周永清捂著積郁的胸口,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發(fā)現有條未讀短信,上面寫著:兄弟,裁床已轉,勿念!我倆性格注定當不了老板,還是進廠打工吧!替我轉告陳豐岳父大人,我會好好照顧如霜,將來掙錢后一定衣錦還鄉(xiāng)!”
周永清讀完短信心里一驚,接著破口大罵:“媽的,私奔!你這是拿我當槍使??!我轉告你大爺!”
他趕緊拖著箱子要跑路,對面燙房里傳來陳豐的咆哮:“周樂你個千刀萬剮的東西,喪盡天良的人口販子,老子宰了你!”
周永清的箱子沒拖動幾步,陳豐父子一人拿著一個拔去排氣管的熨斗頭,抵住他的脖子。周永清心里哀嘆:最終還是我一個人承受了所有!提桶跑路才是打工人的精髓,箱子誤事?。?p> 陳豐怒吼道:“快說!周樂那兔崽子把我女兒拐哪兒去了?”
陳晟怒吼道:“快說!周樂那兔崽子把我妹妹拐哪兒去了?”
周永清舉起手來,一臉受害者的無辜表情,“我哪知道??!今天和你們去了慶豐紡織城,回來裁床都轉了!我現在無家可歸,都要露宿街頭了,誰能有我慘?”
陳豐用熨斗尖端將周永清脖子抵的更緊了,大吼道:“別扯些沒用的!趕緊給他打電話!”
“對!打電話!”陳晟跟著附和。
周永清唯唯諾諾地掏出小靈通,撥打好半天電話無人接聽。他無奈攤了攤手說:“沒人接!”
陳豐父子搶過手機撥打半天也沒打通。他們押著掙扎著的周永清進了燙房。
“喂!你們這樣過分啦!我和他只是朋友,又不是他父母,要負監(jiān)護權責任。就算在古代,誅九族也連坐不到朋友啊!”
陳晟說道:“人口失蹤48小時才能立案,這兩天就辛苦你一直撥打他的電話,勸他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莫要自誤!”
周永清驚訝道:“啥?48小時,我時間很寶貴,分分鐘十幾萬的債要去追,哪有功夫耽誤在這兒!話說這兩天包吃住嗎?”
陳豐拉下卷閘門道:“人沒了,要錢干嘛?”
“有道理!”周永清說道??赊D念一想:媽蛋!丟的你的人,跟我的錢有嘛關系?
周永清被強迫著打了兩小時電話無果后,陳氏父子每人貢獻一只手臂,和周永清的綁在一起,并且打地鋪將周永清夾著中間睡。
周永清抱怨道:“這樣過分了?。∥彝砩掀饋砟騻€尿,還得把你們都叫醒!”
陳晟說道:“沒辦法,為了舍妹,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
陳豐哀戚道:“你只是捆縛了雙手,我丟的可是女兒??!此時此刻,我的心,都戴上了手銬和腳鐐!”
這個梗過不去了是吧?周永清心里罵道。
父子倆說完都開始鼾聲震天。
“哎!沒心沒肺,說完就睡!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你倆啥也不是!”周永清一聲長嘆后,也開始了打鼾比賽。
第二天,周永清又被強迫著打了半天電話,并且在QQ上發(fā)出陳氏父子的嚴正警告威脅,而陳晟也在QQ給自己妹妹留了言。周樂兩人都沒有回應。
“我覺得還是不要硬剛,應該曲意逢迎、懷柔政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先把人騙回來!”周永清說完有些傷感,感覺坑了發(fā)小,也坑了一個和自己一樣好騙的人。
陳晟若有所思道:“有道理!”他和陳豐耳語一番后,拿出白紙寫下:如霜,家人同意你們在一起,爸媽哥都想你了,希望你回家!
陳晟將母親趙月娥也拉了過來,一家三口被洋蔥熏得淚眼汪汪,舉著那張白紙,在電腦前對著攝像頭拍了張照,發(fā)到如霜QQ上。
然后陳晟用周永清小靈通,以他的口氣給周樂發(fā)了短信:兄弟,昨天慶豐針織城,陳晟英勇無比,當場抓住周倪林,押送到派出所。15萬債已經討回,趕緊回來分錢。陳叔已經同意你們在一起了,說你將來如果想和如霜結婚,湊足十萬的聘禮就行了!
周永清看了短信大叫道:“你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當燙工可惜了,有興趣和我一起做裁工嗎?”
“好啊好?。∥腋阏f,這蒸九煮五的日子,我早就不想干了,那裁床,刀剪如夢的日子令人向往?。 ?p> 陳豐板著臉,咳嗽打斷道:“小晟,你妹??!找你妹要緊!”
陳晟尷尬地收回嘮嗑的沖動,鄭重對周永清道:“如果周樂打電話,問起短信的內容,你就說千真萬確!”
周永清突然唱道:“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在逼一個最信你的人即興表演!”接著說:“這樣有點欺騙兄弟感情啊!”
陳豐松開捂著耳朵的手,說道:“你這是在拉你兄弟出泥潭,讓人口販子懸崖勒馬,讓天下無拐!”
周永清說道:“叔,我覺得你這帽子扣得有點大??!他們兩個是情投意合結連理,浪跡天涯帶白頭!
陳晟呸了一聲,道:“我看他就是饞我妹的身子!不久后就會愛戀轉異各揚鑣!”
見到兒子數落女兒的下場,陳豐聽不下去了,拍了陳晟一巴掌,然后對周永清說:“兩頓午飯!”
“五頓!”周永清提價。
“四頓!”陳豐砍價。
“成交!”
看見周永清這么爽快答應,陳豐有些后悔沒砍價三頓。
不久后,周樂電話打過來興奮道:“短信都是真的嗎,陳叔同意我們在一起?”
“真的!”
“錢都要回來了?”
“是的!”
“聘禮是真的只要十萬!”
“是的!”
“那把你借我?guī)兹f湊十萬給陳叔,我要下聘禮!”
“好的!No problem!”
“那我現在就和如霜回去!”
“good idea!”
掛了電話,周永清心里嘆道,都這么機械地回答問題了,你邊牧一般的警覺性,就沒發(fā)現一點破綻嗎?果然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不到半小時,周樂和陳如霜這對小情侶雙雙把家還。剛走到燙房門口,陳豐父子沖出來,將周樂五花大綁,準備押往附近派出所。周永清和陳如霜過來勸阻也無濟于事。
周樂掙扎著大叫道:“周永清,你這個狗東西!江湖三大忌,勾二嫂、吃里扒外、出賣兄弟,你犯了兩條,我要和你割袍斷義!”
周永清見阻止無效,向遠去的周樂三人揮手道別。
“兄弟,進去以后好好接受改造。天堂向左,誘拐向右!我會照顧好如霜的,完成你的當頭棒喝,爭取將江湖三大忌都犯完!”
“實在太過分了!幫我照顧好我七舅佬爺!”
周樂怒道,他突然躬下身子,陳氏父子被這莫名舉動嚇了一跳。
陳豐笑道:“呀呀呀!這是什么造型,挺別致??!”
陳晟思索片刻道:“你這是要朝天放屁,天門啊!難道是想以這種特殊的方式,表達你對家鄉(xiāng)的思念之情?”
周樂艱難地將綁在后面的雙手伸進牛仔褲后面的口袋,用手指夾出兩張一百,退到陳氏父子面前。兩人不動神色地給他解了綁。一旁的陳如霜松了一口氣。
周樂掏出芙蓉王,給陳豐父子各點了一支。
“我去解決一下私人恩怨?!?p> 兩人朝周樂揮揮手道:“去吧!周永清那張臭嘴真是欠收拾!”
巷尾的周永清看著巷口駐足的四人,疑惑道:“不是吧!周樂上人這么快就能脫困?”
還沒等他想明白,周樂怒氣沖沖地朝他奔襲而來,大叫道:“周賤賤,我要撕爛你的嘴!”
“哎呀媽呀!”
周永清趕緊跑進燙房,假意拉了幾下卷閘門,故意裝作門卡住拉不動。等到周樂沖進燙房,周永清大叫一聲道:“我可是身懷大氣運之人,單挑你未必是我對手!”
周樂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搬起燙臺邊的高腳凳,說道:“演戲差不多得了,趕緊到墻邊搭把手!”
“哦!”周永清應了一聲,也搬了個凳子來到巷尾高墻邊,等周樂在凳子上跳起扒在高墻上時,周永清托住他的腿向上推。
“喂,你倆弄啥呢?”
抽煙的陳氏父子見狀,趕緊朝高墻跑來。等到墻邊時,周樂已經跑了。
周永清勸道:“陳叔算了,你女兒都回來了!就饒他一次吧!”
陳豐揪住周永清的衣領道:“臭小子,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繕!這是放虎歸山、養(yǎng)虎為患、為虎作倀、為虎傅翼!”
陳晟一旁鼓掌道:“爸,沒想到你平時虎頭虎腦,用起成語來,還挺唬人的!”
周永清無奈道:“那我四頓午飯不要了,總行了吧!”
“good idea!”
陳豐毫不猶豫地答應,松開周永清的衣領。
周永清心中痛惜幾頓飯,拍拍剛才身上剛才蹭墻的灰塵,贊道:“果然是時刻關系糧食和蔬菜的滾燙之家!”
“生活本來就是財米油鹽醬醋茶,莫要反抗莫掙扎!”陳豐嘆道。
周永清將兩個凳子搬回燙房,“陳叔,我的箱子先放你這兒,我去布行打聽一下周倪林的消息!”
陳豐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我說小清??!這么多年,我見過不少跑賬的,能把錢要回來的真是少之又少,放棄吧!你還是趕緊找個制衣廠上班去吧!”
“這心里面總有一道坎過不去,我還想再試一試!”周永清長長吐了口氣說道,緩緩朝巷口走去,留給兩人一個蕭索凄涼的背影。
陳豐看著遠去的身影嘆道:“這小子,總跟生活犯倔,還得吃虧??!”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陳晟突然開口道:“爸,上次報的那個網頁設計培訓班,我想繼續(xù)去學!”
陳豐轉頭盯向兒子,“上次報名花了三千多塊錢,你學了幾天就不去了,人家學費都沒給退,這次去一定要堅持到底!”他又看了一眼對面換了招牌的裁床,說道:“本來我都對你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想想離開的兩個臭小子,我覺得你還是可以搶救一下!”
陳晟重重的點了點頭。周永清離開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次辛酸經歷會深深觸動這個燙工少年的心,從而改變了他今后的命運軌跡。
看著望著高墻發(fā)呆的如霜,陳豐嘆口氣道:“小霜,爸希望你嫁戶好人家!周樂,娃是好娃,就是經濟條件太差了!生活最終還是會敗給柴米油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