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高懸。
災民青壯繼續(xù)排起長隊報名參加以工代賑,離報名點不遠處就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施粥棚,擺著安國寺準備的幾大鍋稀粥和兩三筐干餅子,凡報名成功者都可來此領上一份吃食。
完顏慷帶著梁紫翁等人就站在施粥棚下。
剛才那場風波雖化于無形,但他心里還是有點不安穩(wěn)。
這旁觀了會,還真就看出來點門道。
災民大都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神色疲憊,目光呆滯,但也不是絕對。
如胡四那些鄉(xiāng)痞就不用說了,還有一些人不但衣著相對體面完整,身后似乎還跟隨仆從背著行囊。
這些人的境況、氣色,明顯比普通災民要好上太多。
這大抵說明了他們的出身。
也告訴完顏慷一個樸素的道理,即便是災民,也是會分三六九等的。
完顏慷悄然收起透視眼,伏在負責分發(fā)食物的軍卒頭目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軍卒略訝然,卻沒敢多問,領命照辦。
一名膚色白皙的中年男子慢吞吞端著個陶碗走過來,軍卒扭頭見小王爺在旁暗點頭,便給其象征性舀了小半勺稀粥,卻沒給餅子。
這男子愕然抬頭望著軍卒:“軍爺,我的粥食為何比他們要少這么多?”
軍卒冷然回答:“別廢話,趕緊走,后面的人跟上!”
男子很不甘心,往大鍋里瞅了眼,咽了口唾沫道:“這不是欺負人嗎?”
另外有軍卒大怒,正要上前驅(qū)趕,完顏慷走出來湊近去,沖男子壓低聲音淡道:“你身上揣著干糧,身后還有隨從……給你半碗稀粥,還不知足?”
“我……沒有!”
男子嚇了一跳,立即左右四顧,臉色煞白。他急掃完顏慷一眼,爾后低頭端著半碗粥匆匆離去。
完顏慷搖頭輕笑,這廝估摸是鄉(xiāng)紳地主之類的人,雖也可歸于災民之列,但卻并未處在絕境之中,身邊定藏匿糧食細軟。
絕不能讓這些人渾水摸魚。
不過,他旋即皺緊眉頭,若甄別這類人光靠自己用透視眼,那豈不是要累死。
況且這才看了一會,透視過甚的負作用都來了,眼前一陣陣暈眩。
他左思右想,便喚過赤喜來,讓赤喜安排幾名軍卒在入口設個關卡,進卡先予搜身,詢問出身來歷,凡身上藏匿武器、糧食、金銀細軟者……一概不得入內(nèi)。
名曰:安全檢查。
雖然這多少有點強權意味,但為了節(jié)省糧食,也顧不上許多了。
麻煩點,但效果明顯很好。
完顏慷眼看很多“體面人”偷摸拐出人群,不知所蹤,領吃食的隊伍縮短了不少。
……
胡四那伙鄉(xiāng)痞混在災民隊中,領了粥食去到一邊很快吃完。照舊湊在一起,或不斷交頭接耳,或把貪婪的目光投向已經(jīng)領到食物的災民身上。
要不是有軍卒不遠不近監(jiān)視著,他們早就跟過去一樣沖上去搶了。
那群失去壯勞力的老弱婦孺,氣息奄奄扶老攜幼一直遠遠躲在外圍,看著災民青壯基本領完食物散去,這才三五成群慢慢湊近施粥棚來。
有個二十許、披頭散發(fā)衣不蔽體的嬌小瘦弱婦人,牽著兩個五六歲的孩童,跌跌撞撞走來。
她佝僂著身子,畏畏縮縮伸過半截碗茬來,啞聲道:“軍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俺孩都快餓死了!”
完顏慷在旁瞥她一眼,見實在可憐,心里不忍,就親自取過湯勺,小心翼翼在她碗茬里舀了些稀粥,示意她先給小孩吃。
兩個蓬頭垢面分不清男女的孩子跪在地上,跟餓狼崽子一般搶食,瞬間把半截碗茬子舔的干干凈凈,看得讓人心酸。
完顏慷趁其他人不注意,又拿了兩三塊餅子悄悄塞給婦人,低道:“快走,躲遠點去吃!”
“謝公子活命!”
那婦人流著干澀的淚朝完顏慷躬身草草拜了拜,把救命的餅子藏進腰間,然后就急急牽著兩孩子走去。
完顏慷望著娘仨深一腳淺一腳奔走在烈日炙烤的荒野上,背后拖出長長短短、歪歪扭扭的影子,長嘆口氣,心里也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滋味。
梁紫翁在旁輕道:“小王爺,大災之年,這樣的孤兒寡母,即便遇上這回寺里施粥,也其實很難活下去的。”
完顏慷心底冷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梁老前輩說的是實話。
這娘仨當下面臨的殘酷威脅,何止是不下雨的老天爺,何止是饑餓,還有荒野上無處不在的災民啊。
她們活得過今天,也未必能活得過明天。
完顏慷覺得心里堵得慌。
……
太陽落山之后,氣溫漸低。到了傍晚時分,山風拂來,山中便有了些涼氣。
月上柳梢,遠處的報名點依舊火把熊熊,人聲鼎沸。
因為山下的營地還未建設,所以暫未得到安置的災民基本上成群結隊在山中各處露營。
失壯老弱婦孺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她們自發(fā)聚集在山半腰的一個山坳里,遠離危險的災民大隊。
山坳距離安國寺的山門很近,或許這才讓她們多少有些安全感。
月光朦朧,下午被完顏慷塞了幾塊餅子的二十許嬌小婦人,帶著兩孩子躲在山坳中最不起眼的地方。
她背靠一棵樹,摸了摸懷中熱乎乎的兩塊餅子,又看看昏昏睡去的孩子,咬咬牙,暗中掰了一小塊,又做賊般看看左右無人,才往嘴里塞去,大口咀嚼吞咽下去。
她有些噎住,劇烈咳嗽起來。
“小娘子!”
耳邊突然傳來嘿嘿笑聲。
她大驚,抬眼望去,兩三張油滑猙獰的男子面孔在她眼前驟然放大。
“你們……要干什么?!”
嬌小婦人縮著身子,囁嚅道。
“干什么?你說我們要干啥?!”
“爺們好久沒嘗過女人的滋味了,你這小娘子嬌滴滴地,看得讓人實在心癢癢?!?p> “反正你男人也死了,俺們就當一回你男人……好好憐惜憐惜你!”
一個赤膊男子淫笑著,上前猛地抓住婦人的長發(fā),開始往外拖拽,邊瘋狂撕扯著她的破爛衣裙。
另外兩人叉手站在一邊,盯著婦人半走了光的白皙身子,垂涎三尺。
婦人驚叫連聲,激烈掙扎,她的凄厲尖叫頓時劃破寂靜山林,卻只有幾只夜梟撲騰騰飛過。
周遭的老弱婦孺受驚,卻各自慌忙躲避開去,又找了個幽靜地方湊一起,麻木地閉上眼睛,沒有一個人上來多管閑事。
那兩個孩子被驚醒,坐在地上嗷嗷大哭:“娘啊,不要欺負我娘!”
“娘?。 ?p> ……
黎明的山坳,曙光漸透。
完顏慷破曉時分被軍卒喚醒,等他帶人趕去附近的山坳,慘劇已然發(fā)生。
一個嬌小瘦弱婦人赤身靠著一棵樹坐在冰冷的地上,張大著嘴,面容高度扭曲,早已斷氣多時。
她下處血跡斑斑,竟插著一根尖銳的木棍!
而她兩側,仰面躺伏著兩個蓬頭垢面依舊分不清男女的孩童,口中塞滿泥沙,瘦小的身軀扭曲僵硬,地面上蹬出深深的劃痕,竟似是被人摁在地上活活悶死!
格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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