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可怕的是人心
偏殿內(nèi)良久都未有人應答。
“王答應?若是不介意,本宮便進來瞧你了?”安傾桃說著,輕輕推開了門,往里頭試探地瞧去。
內(nèi)殿里狹小,昏暗無光,所有的東西都是木質(zhì),已經(jīng)發(fā)出腐朽的難聞氣息了。
安傾桃不自覺緩了緩自己呼吸的頻率,將門徹底推開,徑直走了進去。
只見那矮小的破木床上,躺著一位奄奄一息,面色發(fā)青的女人,看著能有四十將至了。
安傾桃心中一悸。
這不是剛進宮的答應么?年齡應該都在十六七歲啊,怎會這般蒼老?
“王答應?”她不由減小了聲量,靠近她,又呼喚了幾聲。
那面色發(fā)青的蒼老女人,這才掙扎著朝她看去。
她眼神已經(jīng)渾濁不堪了,嘴唇發(fā)白干澀,胸膛起伏不定,似是有些呼吸困難。
“本宮是皇后,答應有什么話,都能同本宮說。”安傾桃一時緊張,有些語無倫次,“你的病癥……本宮還會找太醫(yī)來盡力醫(yī)治的,只是本宮想要知道,這病,你是怎么得上的?”
王答應不敢置信地朝她一瞪,神情顯得有些激動,可喉間干澀,令她不能發(fā)聲。
安傾桃本來便心虛得很,被這一瞪,身子不免向后縮了一縮,“王答應……難道你有什么難言之隱?本宮只問,你這病,真如同外頭說的那般,是遭了邪祟吸食陽氣所致么?”
王答應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指了指那木柜的方向,隨后立刻無力地垂了下來。
她朝答應所指的方向看去,起身走到了木柜邊上,打開柜子,開始翻找了起來。
一定是有些什么東西的,不然她不會指向這兒。
安傾桃?guī)е季w翻找著,在一堆雜碎的物件之中,找到了一個用黃紙包裹著的東西。
她拿著那個東西重新回到了王答應床榻邊上,“本宮能打開么?”
王答應沒有作答,只是直直地盯著安傾桃瞧。
原來這便是陛下新立的皇后,聽說,還是個義女出身……
憑什么,她一個四品官嫡女,進宮走一遭,卻只是個小答應。
花重金向外頭許愿,卻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
王答應想著,發(fā)紅的眼睛落下一滴淚。
安傾桃將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黃紙包裹的東西上,絲毫沒有注意到王答應微妙的反應。
她小心翼翼將黃紙打開,里頭是一張用黑墨浸泡過的黑紙,而黑紙上頭,是用白字寫的祈愿。
她瞪大了眼,看著那黑墨紙上的內(nèi)容,心中一截一截地涼了……
她在驅(qū)魔觀待了三年,對于這些常識怎會不知道。
這用黑墨紙、白墨字書寫的祈愿,與用紅紙黑墨書寫的祈愿是截然不同的。
紅紙的祈愿是給神明看的,愿神明保佑。
而用黑紙寫的祈愿……
是給惡靈瞧的……
白字一字一句,祈愿的都是自己如何快速入主中宮,快速獲得陛下青睞。
若愿望達成,自己愿用十年壽命,黃金萬兩償還。
安傾桃身子瞬間緊繃了起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雙手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涼顫抖起來。
而床上的人,卻忽然發(fā)出了“咯咯咯”的笑聲。
笑聲一頓一頓的,令人心慌。
“你……你曾向鬼廟中的惡靈許愿?”安傾桃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虛弱無比的女人。
她咧嘴笑著,渾濁的眼,似那夜間的貓頭鷹,一眨不眨地瞪著她瞧。
她幾乎窒息,將黑紙重新包好,放置在了木桌上。
眸光不經(jīng)意撇了撇木桌上惹眼的水果。
是那綠色葡萄?已經(jīng)干癟發(fā)霉了。
但她因為最近吃得多,所以還認得出。
她站起的身子有些僵,想起了那日在鬼廟的情景。
供臺上的,也是綠色葡萄……
難道就是那?
床上的女人,酸澀地盯著眼前這個滿身華服的皇后,數(shù)日的心酸苦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用盡最后一次力氣,將自己藏在枕下的剪刀拿了出來,奮力朝安傾桃扔了過去。
還好安傾桃有些身手,反應敏捷,一個轉(zhuǎn)身便避開了。
“你?本宮好心來瞧你,如今都你都已是將死之人,為何還想著來殺害本宮?”安傾桃不理解這樣的行為,卻又心有不甘,不肯離開。
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女人,終于發(fā)出了喑啞的聲音,“憑什么?!你就是一個平民之女,卻能坐這中宮!我處處安排,事事打理,最后落得這般下場!”
她近乎是用吼得。
安傾桃看著她發(fā)白的脖子青筋暴起,布滿血絲的眼死瞪著,臉上的青色經(jīng)脈已經(jīng)顯露,早已不成了人樣。
安傾桃從袖里掏出一包銀兩,擱置在桌上,松懈了氣息,閉眼留下最后一句話,“望你來世從善?!?p> 隨后,她轉(zhuǎn)身離開。
林一在門外一直候著,生怕她有個萬一,卻又不敢進去,怕聽了些自己不該聽的話。
“娘娘?”她看著自己主子一臉失落地走了出來,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
安傾桃又嘆了一口氣,扶過林一的手,抬頭張望,發(fā)現(xiàn)不見葉倩之身影,“倩之呢?”
“回稟娘娘,鳳鸞宮派人來傳話,說是夏貴人帶著賀禮來找娘娘,奴婢先讓葉倩之回去招待了?!?p> “嗯,那夏貴人沒有要回的意思?”她扶著林一,緩步離開這個小院落,似是無事發(fā)生一般。
林一朝后頭瞻望了一下,說道:“夏貴人說單獨帶了些小玩意,不知道娘娘喜不喜歡,所以想讓娘娘過目之后再離開?!?p> 安傾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林一見她從那偏殿出來之后就心事重重的模樣,關心問道:“娘娘怎么了?在里頭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安傾桃搖了搖頭,望向視線里逐漸繁盛起來的景色,虛嘆一口氣道:“是不是,進了這后宮之人,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哪怕喪失仁義道德,哪怕殺害那么多無辜性命?!?p> 從她入宮以來,有多少無辜之人已經(jīng)喪命了。
那個投毒的小宮女與她的家人。
那些義女們身后的父母親人,哪個在宮外不是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呢?
林一黯下眸來,苦澀一笑,“娘娘是太過良善純真了。奴婢在這十余年了,才明白了些道理。”
“嗯?”
“其實這后宮之中,可怕的并不是那些鬼魂怨靈,而是人心?!?p> 林一的手有些冰涼,可安傾桃那一只溫溫軟軟的小手覆過來,她倒也沒覺得多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