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蘇洛才知道為何司馬城和蘇家人都沒有尋來,原來她掉落的地方并非崖底,而是懸崖的中部,此處乃崖中崖,崖中幾個村莊,一條山谷小路通往外界,不是本地人倒不知道此處別有洞天,那些人尋人皆到崖底搜索,自然無功而返。
蘇洛和劉嫂正聊得歡,劉芳興奮地沖進來,叫道:“娘,姐姐,薛哥哥醒了?!碧K洛化名為薛洛,薛之覽為薛覽。劉芳叫她姐姐。
蘇洛一聽,興奮地抱起滿地爬的嚴淳,沖出房門。
蘇洛看到薛之覽的時候,正看到薛之覽兩眼看著滿目的帷帳發(fā)呆。
蘇洛走進她,笑道:“哥哥可是醒了?”示意他二人的關(guān)系。
薛之覽是聰明人怎會不知道,他點頭笑,撐起身子坐好,可渾身酸痛,要劉芳和蘇洛幫忙才勉強坐了起來。
薛之覽看著蘇洛懷中的孩子,愣愣地道:“這是……?”
蘇洛點頭微笑:“嚴淳,哥哥覺得這名字如何?”
“嚴淳……嚴淳,淳厚載德,好名字,長得還真像。”薛之覽喃喃地道。
突然意識到什么,驚問:“孩子都這般大了,我躺了多久。”
蘇洛和劉嫂等人看他木訥模樣都笑了起來。劉芳在旁邊答道:“薛哥哥,你躺著半年多了,你看這小外甥,都六個月了?!闭f著用手揉著嚴淳的胖乎乎白嫩嫩地小手。
薛之覽喃喃地道:“半年了……”眼神閃過一絲落寞,又問:“外面怎么樣了?”
蘇洛知道她問的是什么,漫不經(jīng)心道:“鄒國大軍已拿下陵安,聽說宣國皇帝攜那些皇子皇孫跑揚州去了,倒沒什么大事,哥哥你我二人遭歹人所害,家中人也不尋來,想來也是被人不待見的,不如就在此處安心養(yǎng)傷罷?!?p> 薛之覽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點點頭,又問:“我這傷?”
蘇洛笑道:“哥哥放心,哥哥福大命大,加上我的精湛醫(yī)術(shù),什么毛病不能除的?!?p> 劉芳也在旁邊幫腔:“姐姐說的對,薛哥哥您安心養(yǎng)傷便是?!?p> 劉嫂在旁邊罵道:“大人說話何時輪到你這小丫頭插嘴了。下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
劉芳調(diào)皮地給劉嫂做了個鬼臉,飛一般地跑了出去。惹來眾人溫和地笑聲。
蘇洛懷中的嚴淳許是看到了劉芳的鬼臉,哈哈笑著伸手要去追劉芳。
蘇洛抱著他給薛之覽看,溫柔地道:“淳兒叫舅舅!”
薛之覽心中有一絲苦澀,深邃地眸子看了蘇洛半響,最后還是溫和地從蘇洛懷中接過嚴淳,道:“淳兒乖,叫舅舅!”
薛之覽身上的傷還未好,起不了身,只能在床上半躺著,嚴淳就坐在他肚子上,嚴淳爬到他臉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抓著他的臉,蘇洛拉開他的手,叫道:“淳兒,不得無禮?!?p> 嚴淳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薛之覽被小孩子抓得舒服,笑道:“他懂什么,別嚇壞了孩子……”話還沒停,感覺身上一熱,掀開衣物來看,濕了一片。
這孩子尿了。
薛之覽臉上各色表情豐富難言,蘇洛則笑作一團:“想不到這孩子給舅舅的見面禮卻是一泡童子尿?!?p> 她這話引來眾人的哈哈大笑。
再后來,蘇洛在村子里開起了學(xué)堂,學(xué)生不多,都是近幾個村子的孩童,偶爾還會給些奇難雜癥治病,碰到些有錢的人家,能收高些的診金,碰到不好的,送些雞蛋鴨蛋什么的,蘇洛的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而薛之覽的病情也一日好比一日,當下一個夏天來臨的時候,他已能行走自如了,雖然筋骨還未完全愈合,動不了刀槍擔(dān)不得重旦,可黃大夫依然對蘇洛的醫(yī)術(shù)佩服得五體投地,若換作是他,面對薛之覽這樣的重病號,估計早已命喪黃泉。
蘇洛對黃大夫的恭維只是笑笑:“如今筋骨未愈合,得過些年月哥哥的身子才能恢復(fù)如前,哥哥做夢也想拿那刀槍的?!?p> 當薛之覽再度將手中的刀槍揮灑自如的時候,司馬城已踏破宣國揚州,將整個宣國劃入鄒國版圖。而高高在上的延順帝則因疾病臥榻不起,將皇位傳給司馬城。司馬城問鼎至尊,改國號為永安,而司馬城則是鄒國高高在上的永安帝。
沈沉熙并未如她所說的那樣有貴為天后的命格,不過是封了個貴妃長伴司馬城左右。
嚴淳也從一個呱呱落地的嬰兒,長成一個三歲孩童,他唇紅齒白,一身貴氣,酷似司馬城的一張小巧玲瓏的俊臉上繼承了幾分蘇洛的靈動秀氣。
在蘇洛簡陋的小屋中,薛之覽指著嚴淳道:“較之其父過之無不及,長成了定是個妖孽,不知有多少青澀女子為其爭風(fēng)吃醋了。不過也是,他父親俊朗,母親本就是傾國傾城的臉,長得這般也在所難免。”
嚴淳睜大眼睛看蘇洛,自豪地倒:“我娘親最好看!”
薛之覽刮了他鼻頭,道:“你娘親好看,當年陵安的風(fēng)流才子,哪個不為之傾倒,包括你父親,就連你舅舅我也……”
“哥哥,休要與孩子說這些?!碧K洛打住他!
嚴淳又問:“爹爹是怎樣的?孩兒想見爹爹?!?p> 蘇洛嘆了口氣,總不能窩在這村子一輩子,她蘇家還有一大家子需要她操勞,她說走就走也不知子夜他們?nèi)绾瘟耍跏窍肽睢?p> 正思忖間,劉芳和徐子珊跑了過來,劉芳急道:“姐姐,不好了,徐子珊的爹爹要將她送到宮里去。”
徐子珊今年十五歲,長得頗有些姿色,也是蘇洛的學(xué)生之一,這學(xué)生平日里循規(guī)蹈矩,聰慧敏捷,深得蘇洛喜愛,家境還過得去,卻有個貪圖榮華富貴的父親。
如今已是永安二年,也就是原先的兆慶三十三年,老皇帝延順帝依舊在邯京頤養(yǎng)天年,而司馬城定新都在陵安,陵安經(jīng)戰(zhàn)一年,城中空虛,皇城之內(nèi)更是空乏,宮人跑的跑,死的死,僅僅剩下數(shù)十人,因此司馬城廣布天下要召十四歲至十七歲女子入宮,不論身家貧富貴賤,只論品貌。
司馬城本意是招些服侍的宮女,可誰不知道這年輕的帝王不只是后位空虛,三宮六院也只有一個貴妃,因此有心人都挖空心思將女兒往宮里送,不圖別的,只圖他日自家閨女能一遭被帝王相中,飛上枝頭當鳳凰。
蘇洛看著徐子珊清秀的眉眼,淡淡地問:“子珊可愿入宮?”
徐子珊哭紅了眼道:“先生莫要問子珊這等話,子珊雖小門小戶,也知一入宮門深似海的道理,且皇上是什么樣的人,又豈是我這等庸脂俗粉能染指的??峙逻@天下女子都過不得他的眼罷?!?p> 蘇洛詫異:“你怎知天下女子皆過不得他的眼?圣意豈能妄自揣測,這話你同我說便是了,若是與外人道便是大不敬。”
徐子珊低頭道:“這話我也只與先生說,我有個遠房的姨父在宮中當差,聽聞有些大臣送女兒去給皇上的,都被遣了回來,期間若是耍些什么手段的,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子珊可不想步其后塵。”
蘇洛詫異:“有這等事?”這司馬城果真是不消停的,他何時才能少些殺戮。
徐子珊跪在蘇洛面前,哭道:“先生,爹爹已將我的名字計入官冊,明日便來提人了,先生最有主意,先生給子珊想個法子?!?p> 旁邊的薛之覽插話道:“徐子珊,這是天家的事,你先生即便聰明過人,又豈敢染指,你入宮后循規(guī)蹈矩,到了年月自會放你出宮,休要為難先生。”
嚴淳看著流淚的徐子珊,跑過去拽著她的手道:“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負姐姐了,姐姐別怕,淳兒去將他的頭砍下來!”
薛之覽在旁邊笑彎了腰:“呵!這孩子有乃父之風(fēng)??!也不知他尋到父親那日大眼瞪小眼是何場面?!彼蝗缓芟肟纯此抉R城看到自己兒子吃癟的樣子。
徐子珊倒是被嚴淳給逗樂了,她摸著嚴淳稚嫩的小手笑道:“淳兒乖,淳兒待姐姐真好?!?p> 蘇洛皺眉,厲聲道:“放肆!殺人豈能兒戲,為娘教你的謙和有序,以理服人的道理你都學(xué)到哪去了,日后不可這般魯莽,再妄說一個殺字,便自個討罰!”
嚴淳憋紅了雙眼看蘇洛,蘇洛氣不打一處出:“劉芳,將家罰拿出來,今日我非教訓(xùn)教訓(xùn)這混小子?!边@嚴淳的牛脾氣像極了司馬城,但愿他能真如她所愿的那般淳厚載德,恩澤天下。
劉芳和徐子珊聽說蘇洛要拿出家罰,都急著給嚴淳說好話,薛之覽也來勸,那嚴淳也算是個會識臉色的,看蘇洛生氣,跪在地上認錯:“娘,淳兒知錯了!淳兒日后定謹記娘親的教誨!”
蘇洛看著嚴淳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深深嘆了口氣,似乎在自言自語:“罷了罷了,這利刃也得慢慢磨。”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如今正直春夏之交,百花齊放,蘇洛在屋前種了許多從山上及集市上購來的藥材,時不時有些藥香花香和著微風(fēng)拂面而來,沁人心脾。
蘇洛蹲下,從旁邊的木桶里舀水澆花,時不時發(fā)出嘩啦啦地水聲,清脆異常。薛之覽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蘇洛不看薛之覽,只是認真地在澆花,問:“薛大哥,可曾想家?”相處的這些日子,薛之覽的事蘇洛已了解了個七七八八,如今司馬城已吞了宣國,那作為宣國皇族的薛之覽的家人永順王一家又當如何?
薛之覽走到木桶旁,看著木桶中水波晃動,碾碎了他的影子。
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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