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岳王府,已是三更天,蘇洛困得眼皮直打架,倒頭就睡。
第二日,蘇洛朦朧醒來,看天已大亮,子夜許是休息去了,只有那小丫頭巾荷在旁邊侍候,蘇洛洗漱畢,命巾荷上了些飯菜,慢慢吃起來。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子夜便來了。
蘇洛一看子夜,笑道:“倒是比我還懶,睡到這個時候?!?p> 子夜笑道:“我早就起早吃了!”
蘇洛問:“如今是什么時辰了?”
子夜回道:“已是未時了,昨日常有在這個時候都來了?!?p> 一提起常有在,蘇洛心中“咯噔”一下,眉頭緊鎖,驚道:“已是未時了?我怎將此事給忘了,罪過啊,子夜,備車,叫上子替!”
子夜問:“小姐,何事這般急,等吃完再去,您都熬了一宿!”
蘇洛急道:“等不得了,速速去備車!”說著丟了碗筷,來回在房中踱著步子,一臉陰沉。
片刻之后,子夜與子替便陪著蘇洛在馬車上了。
子替問:“小姐,這般急,去的何處?”
蘇洛眉頭深鎖,用手摸著頭,嘆氣道:“太和鎮(zhèn)!人命關天啊,怎能不急!”
二人也不再問話,子替只叫車夫急速打馬飛馳。
一路上,蘇洛都皺眉不語,心事重重,用手緊緊地拽著梔子花滾邊,神色復雜。
子夜道:“小姐,何事這般不安?”
蘇洛嘆氣道:“昨日我為了試探常有在,將虎妞搬出胡亂說了一通,本想著昨晚叫你二人去太和鎮(zhèn)看看,因著姐姐的事,將這事給落下了。我擔心若是常有在真有不軌之心,會對虎妞不利?!?p> 子夜笑道:“小姐多慮了,常有在未必就是不軌之人,即便是,也未必就會對虎妞不利。”
蘇洛點點頭,斂眉道:“但愿如你所言?!?p> 她話音方落,便聽得外面的車夫叫:“太和鎮(zhèn)到了!”
蘇洛掀開簾子,便看到前些日子與虎妞走過的街道,蘇洛道:“去錢家坳!”
那車夫答應著,吆喝馬兒往前趕。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車夫道:“小姐,錢家坳到了!”車子應聲而停。
蘇洛三人掀簾下了馬車。
這錢家坳確實很小,小得只有十幾戶人家,坐落于一個偏僻的山坳之中,寧靜,安詳。與虎妞說的無二。
車夫道:“小姐,此處便是錢家坳,在山坳之中,甚是難找,若不是上次小姐被遣往皇陵,我等在方圓百里內(nèi)查探地形,還未曾發(fā)現(xiàn)這村子?!?p> 蘇洛點點頭,隨三人進了村子。
村子確實很安靜,安靜得離奇,沒有一絲人煙味,蘇洛踩著參差不齊的路面,若有所思,道:“這村子果然很安靜!”
子替重復道:“太安靜了!”
眾人聽了他的話,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子夜習慣性地將蘇洛護在身后。
四人這般繞著村子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都未曾發(fā)現(xiàn)半個人影,可那村子雞禽鴨畜依舊生龍活虎地在屋前屋后呆著,唯獨不見一個人,仿佛村子中的人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子替道:“你們護著小姐,我到處去瞧瞧!”
子夜與車夫點頭,蘇洛凝眉沉思道:“慢著,先去溪邊虎妞家瞧瞧?!?p> 車夫?qū)⑷藥У较呉惶幋逦荩俏葑訕O其簡陋,只有兩間土屋。
蘇洛進得屋內(nèi),依舊是空無一人,不禁凝眉沉思,手緊緊握成拳,自責地嘆氣道:“我終是來遲了一步!”
子替看著屋中的狀況,道:“若是不出所料,這村子中的人都被人掠去或是宰殺!”
蘇洛點頭道:“自然是后者,他們想殺人滅口!”說這話的時候,蘇洛心中沒了底,他們是誰,她自己也毫無頭緒,如今她在明別人在暗,屠個村子猶如殺雞宰羊一般利索,怎能不叫她寒心。
子替繞著屋子查探一番,均無發(fā)現(xiàn),車夫道:“若是殺人滅口,必定將尸首就近埋了,我等細心查探一番,必有所獲!”
蘇洛點點頭:“多派些人,掘地三尺也要將村子的人找出,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么殺的人!”
說著坐在屋中的一張木桌前,不停地用食指敲擊著桌面,陷入沉思。
子替與車夫已出去張羅尋找尸體之事,子夜一人陪著蘇洛。
子夜嘆氣道:“小姐勿須自責,等尋到那尸身,定能找出兇手,替虎妞及村子里的人報仇。”
蘇洛淡淡地道:“這就要看子替的了,這么多人當中,就他對斷獄之事最為擅長?!?p> 如她所料,常有在確是采取了行動將虎妞等村人殺人滅口,其目的不過是為了掩飾李春那人,由此可推定現(xiàn)在的假李春與常有在是一路的,可他們是什么人呢?那日李春去了死谷,他目的何在?為何被殺?層層疑惑讓蘇洛眉頭緊鎖。但愿子替他們會有所收獲!
直至黃昏時分,子替方來回報,說是已找到村民尸身。
蘇洛隨子替一干人等出了小屋,行至一個山谷之中,那山谷甚是隱蔽,且處處是參天古樹,舉目望去,秘密麻麻一片全是樹枝樹葉,谷底深且光線暗淡,若不是細心查找,定看不出這有個小山谷,更看不出山谷內(nèi)密密麻麻堆滿尸體了。
有人進進出出將尸體搬出,蘇洛正待靠近,被子替攔住道:“小姐,在此候著,那些尸首,不看也罷!”
蘇洛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人一死了一日一夜,如今正值夏季天熱之時,且尸體曝尸荒野,尸身早已腐爛,蠅蟲頗多,繞著尸體橫飛,遠遠便能聞到一股惡臭味。
蘇洛點點頭,道:“子替你可得細心查看,清點人數(shù),找出虎妞的尸首!”
子替點點頭。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子替方才回來。
蘇洛問:“可是有所發(fā)現(xiàn)?”
子替點點頭,道:“已核對過官府的丁口簿,全村一共九十三人,除卻數(shù)年前外出行商的四人,一共八十九人,無一幸免?!?p> 蘇洛點點頭,問道:“可曾查出死因?”
子替道:“村民為苗人所殺!”
“苗人??!”蘇洛一驚,脫口而出,奇道:“何以見得?”
子替道:“村民手無縛雞之力,皆是一刀斃命。傷口由淺及深,此為彎刀所創(chuàng),苗人使的正是彎刀?!?p> 蘇洛問:“苗人有習武者皆用彎刀,可將此話倒過來敘述,用彎刀的不一定皆是苗人,苗人以外的人也可能用彎刀殺人,子替為何這般肯定?”
子替道:“苗人與常人所持彎刀不一,刀法極快,割破皮肉的口子深且細,與村民所受刀傷無二,最為重要的是,這個……”
子替說著,攤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蘇洛細看他掌心,方才發(fā)現(xiàn)他掌心上有一條米粒大小的肉蟲,那蟲子渾身漆黑,頭尾不分,在子替的掌心來回挪動。
蘇洛認得這蟲子,蘇洛曾在苗疆見過,當時柳婆婆還教過她解蠱之法。驚訝地看著子替道:“攝魂蠱!”
子替點點頭,嘆氣道:“這就是為何整個村子被屠殺殆盡,卻不見一絲血跡,一絲打斗痕跡的原因,原來是殺人之前,先用攝魂蠱將人引至谷中,在村民受蠱蟲迷惑之時,一刀斃之!小姐這下可相信殺人者為苗人了?這蠱蟲也只有苗人之血方能驅(qū)使,除了苗人還能有誰?”
蘇洛皺著眉頭點點頭,道:“也難為你了,這么小的蟲子竟讓你找著了!”
子替淺笑道:“我找著這蟲子,也算是運氣,本這些蟲子該鉆進村民的身子里,與村民一般死掉的,不料這村中有個體質(zhì)異乎常人的,一刀未曾斃命,我去給他查看身子時,發(fā)現(xiàn)他神色有異,方才用內(nèi)力逼出這蟲子,可惜的是,那人是救不活了?!?p> 蘇洛嘆氣道:“想不到,我一句試探,竟傷了這么多條性命……”滿面愁容,目光看得很遠。苗人?苗人難道與常有在和李春都是一伙的,這些苗人是不是就是自己的那一支……
子替安慰道:“小姐,為今之計,只有找出那殺人的人,才能讓死者安息!”
蘇洛看著子替手中的肉蟲,道:“看來常有在與李春是一伙,常有在與苗人又是一路人,他們行事詭異,目的何在?此次我召來邯京的苗人當中,又有多少人有異心?”
蘇洛皺著眉頭,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她的絳紅色身影被晚霞映襯得灼灼生輝。
子替道:“子殤走前,可有查清此事?”
蘇洛搖搖頭,苦笑道:“瑪多奇和烏諾兩支苗人,皆是婆婆所指,麻粧也是當年婆婆在苗疆相識的友人,這令下得不錯,派過來的人也沒錯,可偏偏人來了后卻出了亂子,先是子柔子陌失蹤,再是我被劫,司馬城受傷,穆桑桑嫁入岳王府,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出奇的順利,又仿佛什么都不順。暗處的那人到底是誰!”
遠處查看尸體的人中,幾人竊竊私語,不知在說著什么,其中一人看向蘇洛等人這邊,從容走來,子替問:“何事?”
來人面色凝重,正色道:“回公子,在村民的尸身中,并未找到與虎妞姑娘身形容貌一致的女子!”
子替道:“可曾細查?”
來人回道:“一共九十八人,我等一一對了錢家坳的丁口簿,并無虎妞此人!”
蘇洛驚道:“果無此人?”
來人回道:“我等已反復查看數(shù)次,且每具尸身都與丁口簿一一對過,村中確實有虎娃一家,可其一家五口,有兩子一女,分別為虎娃,虎崽,虎妹,并無虎妞此人!”
子夜驚道:“竟有這等事?”
子替擺擺手,示意來人退下,問蘇洛:“小姐,虎妞由誰引薦來伺候的?”
蘇洛淡淡地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來:“越明!”
子替聽罷,不再言語,陷入沉思。
蘇洛心中微涼,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掌握著自己及多數(shù)人的命運,誰有這份能耐,誰有這等城府,這世界上除了他司馬城還有誰有這等本事?可若真是司馬城,那他用的苦肉計也真是下足了本,他圖的又是什么?
蘇洛想到此處,呢喃而出:“我一直在疑惑那日怎的這般容易被人掠走,原來這一切都早已在別人的算計之中,我那時還慶幸虎妞沒與我一道被劉郢俘虜,如今看來是我一直被蒙混在古里。那人當真是司馬城嗎?”蘇洛并沒有確定自己所說的話,只是平淡地敘述。
此話一出,惹來子替與子夜一臉驚詫,連蘇洛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若當真是司馬城,那她蘇洛又當如何?
蘇洛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于是蘇洛說到此,便不再往下說,只是看著夕陽一點一點低墜下去,直至看不見。
此時處理尸身的人都已隱去,只留下子夜及子替和車夫蘇洛四個。
三人坐上馬車,都沉默不語,似乎想著心事。
子替道:“小姐打算如何處置那幫苗人?”
蘇洛淡淡地道:“若是你,你作何打算?”
子替道:“苗人性子剛烈,若是收伏,定難成事,若是放之任之,則反受其害!”
蘇洛表情淡淡,拋出一句若有若無的話:“他們畢竟是婆婆的人!”
子替嘆了口氣,道:“小姐始終是心軟了些!”
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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