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一抹風(fēng)花雪月
鄭年一大早就來到了長安縣衙門,師爺正在一旁釣?zāi)菞l不知道釣了幾百次的魚。
“師爺早?!编嵞甏蛑纷吡诉^來,“吃了嗎?”
“包子?!睅煚斈抗忏紤?,像是非常疲憊的樣子。
“昨天沒睡?”鄭年看著那條魚再次被師爺放到了湖里。
“夜畢。”師爺?shù)馈?p> 鄭年皺著眉,嘶了口氣,“昨天晚上……畢?這個畢……”
“事畢。”師爺不耐煩地解釋了一下。
“我交給你的……那些卷宗?”鄭年驚訝了一下。
師爺點(diǎn)點(diǎn)頭,表情屌的一批。
“我去看看?!编嵞赀~步走向內(nèi)堂。
果不其然,在書房的書桌上,整整一麻袋的卷宗全部已經(jīng)歸檔完畢,各項(xiàng)措施均已標(biāo)注,漏掉的一些案件也都做出了解釋。
“這辛大人有這么個寶,我都不知道。”鄭年感嘆自己留下師爺是一件多么明智的選擇。
姜明早早就在房間里到掃了一遍,等到鄭年到來之后,將燒了三遍的茶水泡好,侍在一旁。
“咱們的人都在哪兒?”鄭年問道。
“回老爺,許哥和王哥去盤查了,許哥去的是柳春巷,王哥去了賭坊?!?p> 姜明道,“昨夜傅余歡按照老爺?shù)闹甘固讲?,今日還沒有回來。錢好多和童兒在柴房睡著。”
“在柴房?”鄭年一愣,趕忙帶著姜明走到了柴房去,打開門確實(shí)看到了睡著的兩個孩子。
“老爺,衣服是我早上蓋的?!苯鹘忉尩?。
鄭年推醒了兩個孩子。
他們在看到大老爺那一刻,爭先抱住鄭年,“老爺!嗚嗚嗚!”
“老爺!師爺死得好慘啊……”
“老爺!我要為師爺報仇!”
“老爺……嗚嗚……”
鄭年懵了,回頭看到魚塘旁邊躺椅上睡著的師爺,手里還抓著魚竿,咬著魚竿的笨魚掙脫了魚鉤放肆地撒歡兒。
“師爺……死了?”鄭年問道。
“是??!我親眼所見!”錢好多淚流滿面,死死地抓著鄭年的袖口,痛哭道,“嗚嗚嗚……死得好慘啊!”
“怎么個慘法?”鄭年驚得下巴就要掉在地上,問道。
“我看到師爺?shù)难壑樽拥舫鰜砹?!”童兒滿臉驚恐,伸著手從眼睛轉(zhuǎn)到地上。
“我看到師爺?shù)纳囝^拖在了地上……”錢好多回想著。
鄭年盤腿坐在地上,想著釣了一早上魚就已經(jīng)慘死的師爺,不禁唏噓。
“老爺!”門外的小廝說道,“昨夜差役傅余歡重傷,今日被發(fā)現(xiàn)杏花樓中?!?p> “老爺,要不要我去把他接回來?”姜明問道。
“這種事情肯定是我去??!”鄭年不容置疑道。
……
迷迷糊糊傅余歡覺得自己在九霄云天之上,周圍如同彩云托身,清風(fēng)微微拂過身體,又如藏身于花海,清香四溢。
他醒了過來,卻更像是在夢里,似幻非幻,不清不楚。
這一生給他帶來的美好似乎都不如這一刻,甚至此時他更想這么睡著,沉睡下去,永遠(yuǎn)都不會醒來。
十八年,他甚至連這樣的夢都沒有做過。
曾經(jīng)的夢里,只有長刀、尸體、豺狼虎豹、妖魔鬼怪,吃人的妖獸或是痛苦,災(zāi)難,折磨,羞辱。
耳畔想起了一個清脆柔軟地聲音,“你醒來了?”
傅余歡躺在仙境之中,聽到了這世上最溫柔的天籟,渾身酥麻。
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絕美的臉,像是九天玄女踩著七色柔云,將他抱在懷里,這張世上最美、最溫柔的臉上帶著幾乎能夠拯救天下苦難的笑容。
像極了他過世的母親。
想要起身,卻傳來劇烈的痛楚,向下看,繃帶已經(jīng)纏在了身上,像是經(jīng)過了醫(yī)治,傷口處有酥麻和蜇痛。
忍著痛強(qiáng)撐著坐起,卻又倒下,傅余歡竭盡全力道,“這是……什么地方!”
玉堂春溫柔地將他的被子蓋好,美眸輕輕眨了幾下,“你可以把這里當(dāng)做是你的家?!?p> “我的家?”傅余歡怔住了。
他從不了解什么是家,也不知道這個字代表了什么。
人對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沒有任何概念。
從記事后開始,他的記憶永遠(yuǎn)是跟隨母親四處奔波,母子二人從未在一個地方超過十日,不等熟悉,便又換了住所。
他在六歲之前幾乎跑遍了整個西涼,直到六歲生日那天,徹徹底底失去了母親。
“我想你一定有一個比這里還溫暖的家,有一個愛你的母親?!庇裉么烘倘坏馈?p> 傅余歡閉上了眼,沉默了許久,泄氣道,“我沒有家,也沒有母親了?!?p> 玉堂春愣了愣,精致的眸子閃過一絲悲涼,“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我六歲的時候,她便離開了人世。”傅余歡看著天花板,目光里是數(shù)不清的落寞。
一滴淚從眼角落在耳邊,藏在了他發(fā)絲里。
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卻又留下了一道痕跡。
“是你救了我?”傅余歡問道。
“我看到你時,已是深夜,你在巷子口昏迷不醒,我便將你帶來了我的住處,并且給你療傷,我看你傷的很重……”玉堂春拿出翠綠色的手帕為他擦去淚痕。
傅余歡嘆息,“母親臨死之前,再三告誡我不要無故受人恩惠,不可承人施舍,決不能虧欠任何一個人?!?p> 玉堂春眉目藏情,淚水婆娑。
看著這張像極了母親的臉,傅余歡想起了她臨死之前抓握著自己手激動地說出那些話,猛然坐起,雙耳通紅,“可是我現(xiàn)在卻欠了你一條命!你該讓我死了。”
“你……寧可死都不愿意欠我?”玉堂春癡癡地望著傅余歡,嘆息著搖頭,環(huán)佩叮鈴作響,“我從未想從你身上得到什么,也從未施舍你,你也不欠我?!?p> 傅余歡站了起來,“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杏花樓做藝,藝名是玉堂春。我的俗名叫南錦屏?!庇裉么旱?。
“這一條命,我會還你的。”傅余歡強(qiáng)撐著破敗的身體,撫摸著床幃,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承諾道,“待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
玉堂春攙扶著他,“你想要做什么?”
傅余歡踉蹌了一步,險些跌倒,口中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嘴里不住重復(fù)道,“我欠了老爺一條命,現(xiàn)在又欠了你一條命,可我先要做好我做的事,才能還你一條命?!?p> “我說不必還,便是不必還。”玉堂春面容如花綻放,“若是你真的想還,那便拿三百兩銀子幫我贖身吧?!?p> 傅余歡看著玉堂春,他并不知道三百兩銀子是什么概念,只是木訥地點(diǎn)頭,說了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