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yōu)槭裁闯匀?？?p>　　角落里，男孩膽怯的問著男人。

　　“因為餓。”

　　遭亂的發(fā)絲遮掩了雙眼，男人沒有抬頭，只是不摻半點感情地陳述著。

　　“那你餓嗎？”

　　男孩繼續(xù)問，而這時他的腹部也傳來微弱的叫喚。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那并沒有很大的‘天空’，仿佛井底之蛙般，又渴望去更加廣闊的空間。

　　可他明白，他們逃不出去，因為這是一場戲，而他們只能扮演著，掙扎著，奢求著，絕望著。

　　就如同籠中囚鳥，雖亦可展翅，卻無法飛翔。

　　一群被囚禁的廢鳥，有什么資格談?wù)擆I不餓這種話題，在這里，你必須先活下去。

　　而為了活下去，他們別無選擇，所以男孩詢問餓不餓這樣的問題，在此處完全是多此一舉。

　　然而，在良久的沉默后，男人竟還是選擇了回答。

　　“餓?！?p>　　男孩聽了這樣的答案，沒有驚訝，沒有意外，反倒是接下來的問題，讓男人陷入深思。

　　“那你會不會吃了我？”

　　男人聽了男孩的這一問題，表情微有一怔。

　　在這個食物缺乏的囚籠中這么久，男人看到的人，每個都最關(guān)心自己是否能果腹，以便生存下來。

　　而男孩卻擔心別人會不會吃了他。

　　這個問題的答案肯定是必然的，這點其實不用問，看看那空間中堆砌成山的爛肉碎骨就該知道。

　　若是別人，男人會懷疑對方是否明知故問，是否是偽裝引誘，但這個男孩，他從后者的眼眸中看到的只有清澈。

　　哪怕他此刻同樣在接受著這樣的考驗，哪怕他此刻同樣在經(jīng)歷著這樣的害怕與絕望。

　　可他眼中仍舊清澈，絲毫不摻一點雜質(zhì)，絲毫沒有一絲異芒。

　　男人能感受到，他只是很認真的，很努力的在用這樣可怕卻是事實的問題來麻痹自己，同樣也告誡自己，哪怕死，也不要成為這‘漫山’吃人者的一員。

　　男人同樣也是這群吃人者的一員，可他此時動搖了，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于是，他放下了正準備送到嘴邊的人的殘肢。

　　“不會，我不會吃你的?！蹦腥撕軋远ǖ恼f，而他此時的這種堅定，是他這一生至今都未曾擁有。

　　“那你不餓嗎？”

　　“餓，也不一定非要吃人，餓，也不一定非要食糟?！?p>　　同在這所牢籠，難得可貴是他們可以克制自己的本性與欲望，堅持了人性的底線，未能因無法控的因素而再次化作野蠻。

　　于是當有一日有人打破了這個囚籠，他們在那塊殘敗的碑上寫到：

　　幽暗地打掃是不變的永恒，它踏著歌從枯葉的盡頭逆行而來。我們沒有準備好，打開這未上鎖的牢籠，便任其擺布了軀殼，掌控了靈魂。終有一日我們會歸來，卻不會再有任何憐憫。如此才是對它的尊重。

　　從夢里醒來，眼前的牢籠和堆砌成山的爛肉碎骨全部消失。

　　暮色中，枕頭已經(jīng)被汗水印出了一個深深的橢圓形標記，這空曠的房間內(nèi)，他的喘息聲未曾停息。

　　肖森臉上充滿驚悸的神色，他慌亂地四下掃視，在發(fā)現(xiàn)這里是自己的臥房時，方才迷糊又清醒的吐出口氣。

　　他伸出雙手抹了抹臉上的汗，在這深秋的夜里，寒冷很快就爬上了他的背脊。

　　他走下床進了盥洗室，用熱水和毛巾給自己來了一遍身心的按摩，待到情緒緩和、渾身干凈后。才又坐回到那已經(jīng)有了‘人樣’的床邊。

　　看著床對面那張有些模糊的手工油畫，肖森再度回憶起了之前夢中出現(xiàn)的場景。

　　它仿佛一場永不落幕的電影般不斷在他的眼前回放重播。

　　那是成百上千個‘饑餓者’救贖般的瘋狂，他們?yōu)榱瞬辉俦焕位\所困，甘愿犧牲自己成為別人的食物。

　　已經(jīng)被心靈救贖的中年男人不忍男孩看到如此血腥殘酷且暴力的一幕，只好用他剛剛才清理干凈的枯瘦手掌捂住小家伙的雙眼。

　　男孩同樣已經(jīng)餓到皮包骨頭，但他眼中的光芒卻并沒有同饑餓者們一般。

　　那是一種天真爛漫的好奇，那是一種克制本能的堅定，那是一個向往著“美好”的，無法被玷污的璀璨。

　　他看不見被手掌遮住后的場景，他只能憑著臆想在腦海構(gòu)建模糊的場景。

　　那是一個光明的場景，也是一個暴力的場景。

　　那是肖森至今都無法忘懷，無法釋懷的場景。

　　盡管那并不是他臆想中的美好場景，盡管這是一個噩夢般的場景。

　　“那些逝去的人，他們現(xiàn)在還好嗎，他們的靈已經(jīng)被引渡去到那夢寐以求的世界了吧?！?p>　　肖森望著前方的目光忽然有些渙散，在那里，那些模糊的顏色此刻似乎清晰了起來。

　　那是那副油畫中的。

　　那是期盼著能早些回家照顧妻女的實誠父親，那是渴望能給弟弟妹妹帶去好住所的便宜姐姐，那是惦念著雨棚里無數(shù)渴求知識孩子的人民女教師，那是關(guān)心草舍中前來求醫(yī)的七旬老大夫。

　　那是一個個求生的面孔，那是一個個平凡的面孔，那是一個個渴望美好，努力奉獻自己卻最終不得善終的面孔。

　　那是一張張肖森至今仍無法擺脫的面孔。

　　其中也有他自己的一張面孔。

　　曾經(jīng)的面孔，他無力的面孔，他如今有些痛恨的面孔，卻是他擁有又永遠得不到的面孔。

　　他流下了淚，比之前更能沾濕他的衣襟，然后他便聽到了房門似乎被人敲響。

　　“肖組長，老板讓你去他辦公室?！?p>　　肖森連忙抹去眼角的淚花，應(yīng)答了一聲后，便收拾起了自己。

　　肖森的手腳很麻利，這跟他一副懶散的詩人模樣根本不符，但他還是最后看了看那油畫，便就這般以他在外人面前常表現(xiàn)出的懶散詩人模樣走出了房間。

　　來到肖四軍辦公室，肖森與其發(fā)生了那段對話后，心中終于不再糾結(jié)于過去那一幕幕。

　　“詩意。”

　　他此刻更加在意的是這個。

　　于是得到地址后，他客套的與他老爹道了個別，很快便只身前往了樂夜榮和覃永勇的藏身之處。

　　借著詩意的能力，樂夜榮倒是選了一個很不容易會被人注意到的地方躲藏。

　　二人這時還商量著對策，沒曾想被肖森這個一樣擁有著特殊共振法提升感知力的家伙一下就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