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大禮，龍羽算是重新回到了南江風(fēng)身邊。

　　替正在討論冬季糧備的南江風(fēng)和南江雪倒了茶，他退至墨碣身邊，垂頭喪氣地嘀咕道，“墨碣，有機會你跟大小姐說說，還請大小姐高抬貴手，昨天……唉，我覺得，大公子如今看我好像更不順眼了?！?p>　　“只怕我也是自身難保呢?！蹦俾冻鲆粡埧喙夏?。

　　兩人同時向案邊看去，小十三正靠在南江雪身邊，心滿意足地啃著雞腿。

　　那小子怎么就沒事——這是兩位大護衛(wèi)此刻同樣的心聲。

　　幾日后，大長公主沈心諾離開臨確城，在云虎的護衛(wèi)下，將經(jīng)燕京回返祇都。

　　南江雪為沈心諾準(zhǔn)備了不少北境特產(chǎn)，兩人攜手走向整裝待發(fā)的隊伍，一眾將領(lǐng)在后相送。

　　“如今塵埃落定，我也放心了?！鄙蛐闹Z對南江雪道，“燕京城有一箱東西是我送給你們的，靖國公留在公府了。想必將來你也不大會再去祇都，我若得空便來看你?！?p>　　“好?！蹦辖c點頭，“你那邊倘是遇到什么麻煩，記得告訴我?！?p>　　“嗯?！鄙蛐闹Z也點了點頭，“可還有什么話要我?guī)Ыo陛下？”

　　“沒有了?！蹦辖┑馈?p>　　拍了拍南江雪的手臂，兩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言，都知對方心意。

　　向那身披大紅將袍的北線主將看了一眼，天元大長公主回身登上了馬車。

　　又過了幾日，伊勒德準(zhǔn)備啟程，帶來的那些金銀財寶、肥羊壯牛盡數(shù)留在了臨確城。

　　“既帶來了，自不會再拿回去，便作為我給你的賀禮吧！”伊勒德對南江雪道。

　　“如此便多謝了?！蹦辖┬Φ溃扒∏?，我也有禮物贈予世子。”

　　臨確城外，莫日格草原千里金黃，一直伸向極北的方向。

　　二十余輛馬車盛滿了糧草、美酒和布帛一隊排開，有薩日族人正在檢視車轂繩結(jié)。

　　伊勒德緊了緊戰(zhàn)馬的肚帶，然后走到南江雪面前。在她身后，南江風(fēng)、南江雨和一干北線戰(zhàn)將亦悉數(shù)在場。

　　“行了，我可沒有你們朝廷的排場，回吧?！币晾盏碌?。

　　“保重?！蹦辖┖Φ馈?p>　　看著女子那熟悉的美麗笑臉，伊勒德忍不住掀了掀嘴角。

　　“我來的正好是不是？恰巧幫著你刺激了你大哥？”見南江雪的臉上現(xiàn)出一抹少見的歉意，他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哎算了，我確實欠你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被你算計了。不過，不管你跟不跟我走，我那天說過的話依然作數(shù)?！?p>　　“好?！蹦辖c點頭。

　　沒有推辭，也沒道謝，簡單的一個“好”字，卻讓伊勒德瞬間展顏。

　　“三公子，吉爾格勒我?guī)Щ厝チ?。這可是我們薩日最可愛的姑娘，多少勇士惦記著呢，你若想得到她的心，還要多拿出些誠意來才行！”伊勒德轉(zhuǎn)而對南江雨笑道。

　　“那是自然，不用世子操心?！蹦霞胰有Φ?，眼睛卻看向車馬邊的薩日姑娘，姑娘臉上微微一紅，同時卻對著他大方地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丫頭，你有空也來轉(zhuǎn)轉(zhuǎn)吧！”直爽的胡和魯?shù)芍劬δ辖┱f，“霍亞一定也得跟著啊，我們倆還沒分出勝負呢！”

　　一句話引來眾人的一陣笑聲，在他旁邊，烏蘭巴日和云朗右手相握，撞肩告別。多年前的那場仗和彼此對射的一箭，竟使他們成為了好友。

　　伊勒德再次看了看南江雪，女子一席白裳，亭亭玉立。

　　初見之時她15歲，轉(zhuǎn)眼已過十年。

　　沙場征伐，深宮風(fēng)雨，背叛與失去，退讓與擔(dān)當(dāng)，令她的身上多了一份沉穩(wěn)寬闊，卻從不曾磨滅她眼底的坦蕩和眉宇間的跳脫。

　　他伸出手將她摟進懷里，她也含笑環(huán)抱住了他。

　　依然是那溫軟干凈的女子氣息，像寒冬里綻放的一樹春花。

　　“回吧?！狈砰_她的身體，他再次說道。

　　“保重?！彼?，再次回答。

　　“若不高興，便來找我。”他說。

　　南江雪微微一笑。

　　“南江風(fēng)，看好她！”飛身跨上戰(zhàn)馬，伊勒德?lián)P聲說道。

　　馬蹄嘯嘯，車轅轆轆，一行車馬迎著初晨的太陽向北而去，極北冉冉升起的年輕雄主沒再回頭，一席黑裘縱舞如歌。

　　※

　　大將軍駐地，南江雨住所。

　　夏唐皇太子殿下大鑒：

　　見字如面。

　　你的信我已經(jīng)轉(zhuǎn)交了我姐姐，你的寶貝師妹，并且還為你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贊頌?zāi)闳绾挝捻w武略，風(fēng)流倜儻，對我姐姐又是多么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好消息是，雖然極北薩日部的伊勒德大君也是文韜武略，風(fēng)流倜儻，對我姐姐也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并且還帶著無數(shù)金銀財寶親赴臨確城求親，真是誠意拳拳，但姐姐沒有答應(yīng)做他大妃。

　　壞消息是，我姐姐要嫁給我大哥，所以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還有，你最好處理好那些左鄰右舍、文臣武將塞給你的好多女人，并且勵精圖治，好好干活，免得我們的陛下一時想不開來跟我們打架，而你卻因為家務(wù)纏身或是力有不逮，耽誤了幫忙搗亂這件正經(jīng)事，惹我姐姐生氣。

　　舔舔嘴巴，南江雨寫下“北地南江雨拜上”的落款，把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亮。

　　“清塵你看，我這封信寫的怎樣？是不是特別文采飛揚？還有我的這手狂草，是不是一點都不輸給以寒那個家伙？”他對著自己的作品得意洋洋。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過去拿起了信函，南江雨一抬頭，見到姐姐南江雪正站在自己身邊，侍立在一旁的貼身護衛(wèi)清塵則對著他吐了吐舌頭。

　　“??！姐姐！”南江雨嬉皮笑臉地站起身，又惡狠狠地瞪了清塵一眼。

　　“文采一般，字是不錯。”南江雪看了一遍書信，臉上掛著微微的笑意，這令南江雨的心里不由有些發(fā)虛。

　　“不過還少了一層意思?！敝宦犇辖┱f道，邊說邊接過弟弟手上的毛筆，蘸了蘸墨汁，在落款下面寫道：師哥，椒花雨不錯，再弄幾壇給我。師妹拜上。

　　“正是正是！”南家三公子撫掌贊道，“不過只要幾壇會不會少了點？”

　　“一次要的太多，豈不是讓他有了給不了的借口？”南江雪回答，“多要幾次便是。”

　　姐弟二人均是一臉狐貍般的笑容，看上去就像兩個不同型號的南江雨，一旁的清塵忍不住一陣惡寒。

　　當(dāng)日，阿木懷揣著這封書信，以及南家姐弟送給以寒的一方極北藍石硯，打馬出城，風(fēng)云際會的臨確城也終于恢復(fù)了往日的秩序。

　　更讓他們高興的是，大小姐和大公子的事完美解決，大小姐不再是一副到處碰瓷的架勢，而他們的大公子，想是這段時間憋在心中的郁氣已經(jīng)消了，也逐漸恢復(fù)了正常，沒有再向靠近大小姐身邊的“其他男子”投去可怕的殺人眼。

　　這讓賀蘭峻把懸著的一顆心放回了肚子。

　　之前聽阿斯蘭講了自己不幸的遭遇，他著實擔(dān)心了好幾天呢——當(dāng)初的那場求親風(fēng)潮，可是他最先挑起來的啊！

　　還有自己曾經(jīng)做的那個夢……啊啊??！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做過那個夢！他可沒做過那個夢！他從來都不做夢！他是個從來都不做夢的人！就是這樣的很奇怪吧哈哈哈！

　　這日軍議會后，高階武官們被留在大將軍駐地用飯，夏之嵐還提議開上兩壇酒，一是慶祝大小姐和大公子有情人終成眷屬，二是為他兩人，包括三公子送行。

　　大將軍南懷安壽辰將至，他們要趕回燕京給大伯父拜壽——此前，武官們已獵得了一頭罕見的雪原熊給大將軍做壽禮。

　　南江風(fēng)聽了一笑，也沒反對。

　　小五在門外攔住了端著酒壺的龍羽?！按蠊由眢w初愈，不宜多喝，你盯著點。”見龍羽露出為難的神色，于是笑問，“怎么，大公子還生你的氣呢？”

　　“那倒沒有?！饼堄鹬岬?，一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倒霉樣子。

　　“好吧，那我去說。”小五“噗嗤”一笑，伸手去拿酒壺，手指無意間觸在了龍羽的手上。

　　兩人皆是一縮手，酒壺差點落在了地上。

　　看著龍羽手忙腳亂地接住酒壺，重新塞到她的手里，小五低下頭，臉上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紅暈，邁步走了開去。身后的龍羽則露出了傻傻的表情，晃了晃神后急忙跟上，替她打開房門。

　　大廳之內(nèi)，酒菜飄香，北線戰(zhàn)將也不拘泥，圍坐一處，有說有笑。

　　南江雪一席白衣，笑吟吟地坐在南江風(fēng)身邊，南江雨一邊興致勃勃地給武官們倒酒，一邊招呼幾個貼身大護衛(wèi)，“你們也別忙了，過來一起坐！”

　　“啊！怎敢勞動三公子！”沙加笑道。

　　“可以的可以的，在整個靖國公府里，就數(shù)我最和氣了，對吧姐夫？”南江雨說著朝南江風(fēng)一呲牙。

　　眾人聽著這個稱呼，對視一眼，也都愉快地笑了起來。

　　“大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此番回燕京，可還會回來？”夏之嵐問，一時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們大將軍要戍守邊關(guān)，我自然要跟著他了。怎么？你們不歡迎？”南江雪嘴巴里嚼著烤肉，把一雙油汪汪的手伸到南江風(fēng)面前，后者含笑拿過濕巾替她擦了擦手。

　　“歡迎歡迎！”眾人趕緊笑答。

　　“還是監(jiān)軍大人您有意見？”南江雪又看向拓跋珉。

　　“末將怎敢。”拓跋珉笑道。

　　“也不要因為我搞特殊嘛！”南江雪舔舔嘴巴，喝了口酒，“我可以在這邊當(dāng)個小官什么的，比如……”她轉(zhuǎn)著眼珠，越發(fā)興高采烈起來。

　　“要不您帶亥字團吧！咱們一早就是您的兵！”霍亞率先叫道。

　　“大小姐一早可是在蒼焰大營，跟咱們蒼焰的兄弟最是……呃那個……”新任蒼焰統(tǒng)領(lǐng)蕭啟翰立即反駁，只是話說了一半，突然想起了大小姐被“蒼焰的兄弟”害的罰跪的事來。

　　“所以啊，大小姐在黑旗和蒼焰都呆過，這次該輪到咱們灰砂了！”沙加笑道。

　　“你們灰砂成日到處瞎跑，大小姐跟大公子豈不是聚少離多？”賀蘭峻大搖其頭，轉(zhuǎn)而對南江雪笑道，“祖宗，還是來蘢甲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是興致勃勃，南江雪則笑的眉眼彎彎。

　　“祁將軍，你看我去藍翎如何？”她看向祁岳，“不如我去做你的親衛(wèi)吧！”

　　“大……大小姐……”藍翎統(tǒng)領(lǐng)驚的張口結(jié)舌，眾人已笑的人仰馬翻，紛紛表示，“大小姐這可不是要了祁將軍的命嘛！”

　　南江雨同情地拍了拍祁岳，清了清喉嚨正色道，“你們都別爭了，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笑鬧聲一時停止，眾人都看向南江雨，“三公子請說！”

　　“我這個主意，不但公平合理，還能充分發(fā)揮姐姐的專長?！比咏榻B道。

　　“嗯嗯，那您快說！”眾人點頭催促。

　　“這個差事其實我姐之前也做過，并且轟動一時。”三公子環(huán)視了一圈，狐貍般的笑臉讓一眾武官都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那就是——灶事營！”南江雨笑出一口白牙。

　　“噗！”

　　“嘶——”

　　“啊！”

　　“咳咳咳咳咳……”

　　……

　　一靜之后，噴酒聲、吸氣聲、慘叫聲、連續(xù)劇咳聲此起彼伏，北線戰(zhàn)將亂成一團。

　　南江雪一頭砸在了南江風(fēng)的肩膀上，不敢再看眾人的反應(yīng)，后者同情地摸了摸她的頭，堅決道，“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去的！”

　　爆笑聲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