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燕京城。
一隊飛騎頂著漫天的白雪沖到靖國公府后府門前,為首一個身著戰(zhàn)甲的男子急匆匆躍下戰(zhàn)馬。一個管家打扮的人一路小跑地迎上前去,男子劈面便問,“生了嗎?”
“還沒有?!惫芗一卮稹?p> “那你在這兒干什么!”男子斥道,毫不理會沿路低身行禮的一眾侍衛(wèi)仆婢,他大步流星地直奔后宅而去,猩紅的披風卷起了一路飛雪。
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在男子剛剛踏入庭院時便響了起來。
“生了!生了!”房間內外傳來一陣七嘴八舌的叫喊,男子急奔幾步,在婢女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自己推開了房門,聚集在外堂的人們先是一驚,既而忙紛紛向他行禮。
男子搓了搓手就要向內房行去,一個美婦急忙上前攔住了他,“二哥,您這會兒還不能進去。再說,這一身寒氣的,嫂子和那小小嬰孩如何受得???”
“對對!”聽到后半句,男子趕緊收住了步子。
他脫下披風,帶著一臉的喜悅和焦急,一邊搓著手一邊在在房間里不停走來走去。
內房的屋門一開,一個產婆抱著一個精致的襁褓走了出來,向著跨上前去的男子跪了下去,“恭喜公爺!您得了一位小小姐,母女平安!”
“恭喜公爺!”房間里的人都齊齊行下禮去。
男子也不理會眾人,他興奮而又緊張地伸出手想把孩子接到懷里,卻又突然停了下來,一邊伸手去解身上的鎧甲一邊說,“快快,幫我卸甲,別凍到了孩子!”
褪去了甲胄的男子把嬰兒小心翼翼地抱進懷里,看著她那粉團團的小臉和一雙明澈如星的眼睛,笑的簡直合不攏嘴。
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產婆,他佯怒道,“什么‘小小姐’,這可是我們北地的大小姐!”說著哈哈笑了起來,“重賞全府上下!另外,傳我命令,北地全境免賦一年,牢獄中人,除十惡不赦者,均減免量刑。此事請上官上師親自督辦!”
一邊說著,男子一邊抱著嬰孩大步走進了內房。身后應和聲響起,在場的人心中都是一震。
短短幾句話,足見這剛剛出世的女嬰在男子心中有著怎樣的分量。
內房,床榻上半靠著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整個人的狀態(tài)看上去很是不錯。見男子走進,女子的眼中波光盈盈,“公爺,我還以為您趕不回來了?!?p> “怎會?”男子坐到女子榻邊,兩人頭碰頭地看著襁褓里的孩子,“我無論如何都會趕回來的。你看這小家伙長得多漂亮,多像你,嗯,也很像我,哈哈哈!”
女子幸福地白了丈夫一眼,笑道,“這么一個小小的人兒,哪里就看出來了?”
“怎么看不出來?你看這眉毛,看這眼睛,看這高高的小鼻梁!”男子很認真地說著,“謝謝你,托婭,真是辛苦你了?!?p> “是是是,公爺如此倜儻英俊,生出的孩兒自是人中龍鳳?!苯凶鐾袐I的女子宛然一笑,又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只是,若是個男孩……”
“女孩怎地?”男子長眉一軒,“我南懷瑾的掌上明珠,靖國公府的嫡出長女,誰敢小覷了她?日后,我?guī)е曃木毼?,她必成為我北地最為光彩奪目的女子。”
“光彩奪目我卻不是那般在意。”托婭在嬰孩額上輕輕一吻,“我只愿她一生健康快樂?!?p> “是是?!蹦凶狱c頭道,“一切定要如她心意?!?p> “風兒,來,到娘這兒來?!蓖袐I移開目光,看向人群間一個向這邊好奇張望的五、六歲的小男孩。男孩穿著一身黑金相間的勁裝,盡管年齡不大,渾身上下卻已透出了一股英朗之氣。
“過來,瞧瞧你妹妹。”男子也朝男孩招了招手。
“恭喜父親母親!”男孩走到床邊,先是躬身一禮,隨即探頭看向襁褓里的小小嬰孩。
嬰孩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也看著他,小臉上竟仿佛現出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她很喜歡你呢!”托婭欣喜地對男孩說道,“你想抱抱她嗎?”
“我可以嗎?”男孩看上去很是高興。
他笨拙地從父親手中接過嬰孩,臉上滿是小心和溫柔的神氣。托婭望了一眼丈夫,看到丈夫也正贊許地看向她。
“你是哥哥,今后要保護好妹妹,知不知道?”男子含笑對男孩說道,男孩則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公爺,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托婭問。
“嗯,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就叫小雪吧!”
“小雪。南江雪。”托婭看向窗外飛舞的白色雪花,點頭道,“上天之賜,晶瑩無暇。多好的名字??!公爺可要親自修書給雪歸山的燕晟先生?想必先生也會很歡喜的。”
“那是自然。”
※
那男子正是當下的北地宗主、靖北元帥,靖國公南懷瑾。
北地,一個聽上去有些敷衍的地域名稱,是天元國對其國境北部雪歸山脈以北領土的統(tǒng)稱。
天元國是伽明大陸上的強國,立國500多年,最初的百余年一直與北方草原的戎人爭戰(zhàn)不休。
戎人想踏入南方沃土以求豐衣足食,天元的君王則希望擴張領土成就霸業(yè),雙方在雪歸山脈以北的土地上常年拉鋸,一方面形成了北戎與南人混居繁衍的特殊人群,另一方面,也使得這類人群因戰(zhàn)爭無法安居,于是開始了反抗。
他們組織起自己的武裝,時而偷襲天元的糧道,時而突入戎人的部落,在雙方爭戰(zhàn)之際,一時幫助戎人劫掠天元,一時又幫助天元對抗戎人,攪得雙方不得安生。
直腸子的戎人很是憤怒,決定消滅這些毫無立場、見風使舵的家伙,天元卻很聰明,他們知道,這些人并非毫無立場,相反,他們立場明確,那就是要存活下去。
于是,天元刻意示好,做出許諾,最終雙方聯(lián)手痛擊北戎,使其元氣大傷,退居到更遠的被稱為“極北”的北方。
而與天元并肩作戰(zhàn)的人們也明白,自己尚且弱小,這樣夾在戎人與天元之間,若想常保安寧,必得依附其中的一方。
毫無疑問,天元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場大戰(zhàn)之后,天元將雪歸山以北的大片土地納入了版圖,但同意他們自治。
帶領當地人起事并與天元談判的南崇沅被尊為北地宗主、靖北元帥,天元朝廷則受其國公爵,世襲罔替,總領北地軍政大權,但需年年向朝廷進貢,并永為天元鎮(zhèn)守北方,抵御極北戎人。
這種做法令北地雖無藩國之名,卻基本有了藩國之實。
至此,天元以北地作為屏障,北地也得天元作為靠山,雙方各取所需,極北人因損失嚴重,不得不偃旗息鼓,休養(yǎng)生息,甚至有些大部落學習北地和天元開始修建城池,幾十年間彼此相安無事。
在這幾十年里,南崇沅則建起了正規(guī)的軍事力量,又憑借著北地的山川、草原、湖泊和平原等多樣性的自然資源,使得這個曾經飽受戰(zhàn)亂之苦的混血族群得以安居樂業(yè),也奠定了他們進一步發(fā)展壯大的基礎。
最初的天元與北地同心同德,相處甚是和睦,然而時移世易,日益強大而又相對獨立的北地,逐漸成為了天元后代君王心中的一根刺。
天元的朝堂上,開始有人抨擊北地不斷擴充軍力,儼然成為了國中之國,難保哪一天不會裂土分疆,自立為王。
天元的皇帝也曾派人進駐北地,但派去的官員卻很難掌握實權,不同的文化習慣以及北地人對南氏家族發(fā)自內心的擁戴,使得北地近乎鐵桶一般。
而極北的戎人在養(yǎng)精蓄銳之后,已開始恢復元氣,半年冰雪的氣候令他們時常會團結起來滋擾北地,搶奪糧食土地,天元也不敢采取過激行動致北地生亂,進而禍及自身。
一些人不由對他們的先祖生出了抱怨:若在北地初建時便采用更加強橫的管理,又豈能養(yǎng)虎為患,致今日這般尾大不掉。
但無論如何,天元依然需要北地這個屏障,北地也依然需要天元這座靠山。
比起他們之間的勾心斗角,彪悍的極北戎人才是他們共同的大敵——他們忘不掉北地人當年聯(lián)合天元對自己的撲殺之仇,也無法停止對南方富饒之地的覬覦之念。
于是,北地始終是天元的國土,南氏一直是天元的臣子,只不過天元從未停止對北地的猜疑,并在雪歸山南筑起了關陽要塞,常年重兵把守。
北地則以抗擊戎敵為名把自己打造成了軍事之地,融合了戎人騎兵和南方戰(zhàn)陣的戰(zhàn)力令哪一方都不敢小覷。
但是,他們似乎并沒有什么進取心,他們從不曾怠慢了對天元的朝貢,而對于極北的連年侵擾,也一向是守多于攻——盡管天元巴不得他們能英雄一怒,調齊兵馬徹底滅掉戎敵。
以北地一己之力滅掉極北是難以做到的,傾力一戰(zhàn),即便不是兩敗俱傷,北地最好的解決也是個慘勝,從此一蹶不振,盡入天元囊中。
何況,極北之外,還有兇悍的色厥、胡族等蠻夷部族。北地人對此有清醒的認識。
再者,留著極北,將他們的能量控制在不多不少的范圍之內,天元就會一直需要北地這道屏障。
就算雙方勾心斗角,就算天元對北地的壯大心懷不滿,他們也不會強行用兵,自斷臂膀,把自己大刺刺地暴露于極北和更多蠻夷的面前。
當然,以上兩點,北地人是從不宣之于口的。
至南懷瑾這一代,北地已頗為興盛,然而在天元面前,他們所表現的仍是那個為朝廷戍守北方的、不求藩國之名的臣屬,只不過這個“臣屬”實力太強,也令得朝廷對其愈發(fā)忌憚。
飛翔的鼴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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