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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錄0

(十)修史

中州錄0 南十字星2021 5646 2021-12-08 17:55:13

  三人知道無法阻攔,攙扶她緩步向前,徽兒顧不得害怕,一刻不離地偎著姑姑,一同走到溝壑邊。流風(fēng)壯起膽子伸頭一看,奇道:“姑娘,這……這怎么認(rèn)?”

  仆散寧踏進(jìn)淺溝,輕輕蹲下身,雙手合什拜了幾拜,低道:“對不住?!比缓笊焓殖堕_牽纏的藤蔓,去解那骸骨上的鎧甲,神色極是平靜。

  仿佛還是那日意外重逢,石室中,她一件件解下他的衣甲,看見他身上累累傷痕,心疼得淚如雨下;此刻,她亦是這般輕柔地解開那白骨上的胸甲,再解開破爛的衣衫,將兩片前襟往左右輕輕一分,露出白森森的胸骨和一根根肋條,嚇得徽兒和流風(fēng)尖聲驚叫起來。

  仆散寧卻無悲無懼,凝視著胸骨正中間一塊深褐色破布,神色溫柔,微微而笑,輕輕拾起那塊發(fā)脆的破布,緩緩貼在心口,低低道:“良佐,良佐,雁兒再也不分開啦?!?p>  達(dá)及保與流風(fēng)面面相覷,訝然問:“夫人,這是什么?”仆散寧柔聲笑道:“是我畫了雙雁的絹帕,他一直貼身藏著。薄絹硬脆,是浸了血的緣故,原先圖案也看不出來了。你瞧,這幾處破損,當(dāng)是蒙古人殺他時用槍槊戳破的……”一邊說著,一邊將絹帕放回完顏彝胸骨上,回首對徽兒柔道:“好孩子,幫姑姑把車上的銅鏡拿過來,好不好?”徽兒答應(yīng)著,飛快跑去了。

  達(dá)及保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哽咽道:“我明白了!難怪那時候?qū)④娍偸前粗乜冢疫€以為他有心痛病,原來……”仆散寧微笑道:“是么?”低頭凝望那副森森骸骨,無限溫柔,輕輕系回層層衣甲。

  這時徽兒飛奔回來,喘吁吁地將手中銅鏡交給她,仆散寧柔聲道:“好孩子,你紈姑姑和李姑父都是從小父母雙亡,將心比心,定會善待你的,只是你需得放寬心胸,不要多思?!被諆恒读算?,抱住她大哭:“不!不!姑姑不要!”

  仆散寧又側(cè)首轉(zhuǎn)視流風(fēng),微笑道:“宋翁翁給了我許多首飾,都在車?yán)?,你自己去拿,其中柳娘子那支珠釵不是凡品,你可去往臨安,換個好價錢?!绷黠L(fēng)哭得癱倒在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達(dá)及保想去扶她,又猶豫著縮回了手。

  仆散寧看在眼中,點頭道:“郎君忠義雙全,若不想回忠孝軍中,那么去投我表哥,或者就此歸隱山林,都是極好的。”達(dá)及保決然道:“將軍叫我保護(hù)夫人,夫人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仆散寧搖頭笑道:“我今后和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處,哪里還用旁人保護(hù)?郎君既叫我夫人,恕我觍顏囑咐一句,請幫我送流風(fēng)姐姐離開中州?!边_(dá)及保雙目發(fā)紅,忍淚點了點頭。

  仆散寧欣然微笑,雙手捧起銅鏡,看著鏡中那張枯瘦慘白的面孔,喟然道:“當(dāng)真是‘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了……”說著,一手緩緩理過云鬟,將銅鏡緊貼在心口,慢慢俯下身子伏在那骸骨上,無限嬌柔,無限憧憬,低低道:“良佐,我隨你回豐州去,好不好?咱們?nèi)コ运掷摇⑴腊姿?,再到城外草原上看鴻雁成行……我還要給你生幾個兒女,冬日雨雪,咱們在家圍爐煮酒,賭書潑茶;等開了春,你帶著兒子們出城騎馬打獵,我就和女兒們……放牛牧羊……”

  她語聲越來越低,低得漸漸聽不見了,三人不敢打斷,流淚守在一旁。過了許久,流風(fēng)見她一動不動地伏在完顏彝遺骸上,心中隱隱感到有異,上前去拉她的手,輕聲喚:“姑娘……”誰知一觸之下,頓覺冰涼,登時大哭道:“姑娘!姑娘!”達(dá)及保知道不好,連忙將仆散寧抱起,這才發(fā)現(xiàn)她胸前一片血跡,心口正中插著一支簪子,那簪尾深入肌體,只露出小小一截簪頭在外,想是她怕三人阻攔,在對鏡理鬟時悄悄拔下簪子藏在手中,又用銅鏡遮掩,回手將發(fā)簪對直刺入心臟,待到流風(fēng)發(fā)覺,早已氣絕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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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眼中淚水滾滾而下,雙手掩面,渾身發(fā)抖,再也說不下去;元好問老淚縱橫,不住頓足長嘆;回雪哭得直抽氣。驛丞看看女兒,又看看貴客,最終走到九娘身邊,輕輕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本拍飿O力忍住哭泣,抽噎著自嘲道:“本以為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誰知回憶起舊事來,還是這么沒出息?!斌A丞嘆道:“難怪你從前總不肯說。雪兒,今日過后,不要再提起了,免得你娘再傷心?!?p>  回雪點點頭,淚眼婆娑地問母親:“那后來呢?”九娘拭淚道:“后來,我們把姑娘和將軍一起安葬了,那面銅鏡也隨他們?nèi)肓送?。我想姑娘一定不愿旁人去打攪他們夫婦,所以未立墓碑,未作標(biāo)記,就讓他們清清靜靜地長相廝守吧?!闭f到此,她又掉下淚來。

  元好問嘆道:“當(dāng)時官家傳旨翰林苑,尋找平生與良佐熟識交好之人,為他撰寫平生事跡,元某想起他赤誠相待之情,當(dāng)仁不讓,也是為了在他身后盡一點心意,沒想到,一篇碑文,竟害得長主心碎腸斷,當(dāng)真是罪孽匪淺……”

  九娘向他看了片刻,拭淚道:“元學(xué)士,我有一事相求?!痹脝栭L嗟道:“元某明白。長主既已出嗣,將來修史之時,決計不會再將她歸于宗室,這‘完顏’二字,是她夫姓而已?!本拍镎酒鹕?,向他施了一禮,低道:“多謝先生成全?!痹脝柮ζ鹕磉€禮,想了一想,又探詢道:“夫人,元某想在哀宗皇帝的本紀(jì)中,保留幾句長主勸諫政事的言語,不指明封號,只寫‘長公主’三字,夫人以為如何?”回雪不解道:“這是為什么?”元好問低頭道:“也是元某一點私心,不想讓這般神仙氣度的女子湮滅于史冊,也好教后世知道,我大金曾有如斯女兒?!本拍镱h首道:“哀宗一朝還有溫國長公主,不寫明封號,倒也未為不可?!痹脝柕盟蕼?zhǔn),提筆在紙上寫道:“長公主言于哀宗曰:‘近來立功效命多諸色人,無事時則自家人爭強,有事則他人盡力,焉得不怨?!夏弧!本拍镩喠T,微笑道:“好,極好……”一語未畢,又有淚水潸然落下。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聲輕嘆,四人毛骨悚然,九娘心神恍惚,顫聲道:“姑娘,是姑娘來了么?”驛丞搶上前頂住門,大喝:“是誰?!”元好問也挺身而前,將九娘與回雪擋在身后。

  門外人笑道:“關(guān)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盵1]聲音清朗,聽來是個極年輕的男子,元好問吃了一驚,已聽回雪促狹接口道:“是少年而老氣有余者也。”[2]九娘低喝道:“你住口!”又朗聲道:“是借宿的官人么?”門外之人笑道:“正是,特來謝過東家?!?p>  驛丞將信將疑地打開門,只見門外站著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材十分魁偉,一張臉卻是眉清目秀,神態(tài)從容,笑吟吟地一揖到底:“在下李俊卿,多有打攪,抱歉之至。”

  九娘打量著他一雙精亮的眼睛,蹙眉道:“李官人看著倒有些眼熟?!崩羁∏涔笆中Φ溃骸巴磔呉娺^流風(fēng)姑姑。家父諱沖,表字太和;家母復(fù)姓仆散,閨諱上宜下嘉?!?p>  四人大驚:“什么?!”九娘顫聲道:“你,你是……二姑娘的……”李俊卿揖道:“正是晚輩?!眰?cè)首向回雪笑道:“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被匮翱币宦曅α顺鰜?。九娘又驚又喜,拉著他不住端詳,含淚笑道:“難怪眼熟,公子生得極像李相公,又像紈姑娘,只是李相公沒這般魁梧,我一時竟未想到。”李俊卿笑道:“家母常言,晚輩的身量像外祖父。”九娘拭淚笑道:“不錯,不錯,像極了仆散將軍……李公子,令尊令堂貴體安泰么?他們現(xiàn)居何處?做何營生?”李俊卿點頭笑道:“都好。當(dāng)年南下平江府之后,家父往來蘇杭之間,做些絲綢生意,他性情通達(dá)、善與人交,家母又熟識各種綾羅錦緞,生計還算順當(dāng)。”回雪抓住他話頭,扮個鬼臉頑皮地道:“還算順當(dāng)——那定是陶朱再世,姜呂重生嘍?”驛丞斥道:“別胡說!”語氣卻甚是慈愛,回雪并不害怕。

  九娘笑道:“李相公何等精明能干,又慣熟世路,經(jīng)商是再合適沒有了。如此說來,他們現(xiàn)下安居在江南?”李俊卿搖頭道:“五年前,福嬤嬤年邁病故,家父陸續(xù)盤清了資產(chǎn),悄悄兒全部折換成現(xiàn)銀,托詞探親,帶著全家一齊北上?!斌A丞奇道:“為什么?”元好問點頭感嘆道:“居安思危,這位李公確是聰明人?!崩羁∏湎蛩ЧЬ淳吹匾灰荆Φ溃骸暗迷獙W(xué)士金口一贊,家父深有榮焉。”又向其余三人笑道:“家父常說,‘勢莫使盡,利莫賺盡’,世道不平,見好就收,且蒙古虎視眈眈,江南必有兵禍,趁著烽煙未起,早日移家向北,方可保全性命。家母向來對家父言聽計從,無有不依的,倒是幾個弟妹從小生在煙柳繁華之地,舍不得離開姑蘇,被家父好一頓教訓(xùn)?!?p>  他神色親和,言辭恭敬,極是討喜,九娘笑道:“公子有幾個弟妹?”李俊卿笑道:“晚輩居長,下有二弟二妹,不過家父最疼愛的還是母親,他常說,我們從小得父母萬千鐘愛,家母卻幼失雙親,極是可憐,我們一家人都該多偏疼母親才對。”九娘展顏而笑,點頭道好,目中卻隱隱泛起淚光,心下癡癡暗道:“紈姑娘好歹還得父母如珠如寶地呵護(hù)了六年,可憐我家姑娘,自出娘胎就不見父母,也沒享過一天琴瑟畫眉之樂,更沒有這兒女繞膝的福分……”

  她兀自沉浸在悲涼之中,李俊卿察其神色,又笑道:“晚輩適才說錯了,論起來晚輩上頭還有長兄猷之?!本拍镆惑@,低呼道:“對了???小公子!他……他在你家?謝天謝地!”回雪插口道:“娘,您沒去南朝么?”九娘歉然道:“我們一同安葬了將軍和姑娘之后,就分道揚鑣了。小公子由廣平郡……不,是昭宗皇帝的侍衛(wèi)們護(hù)送,前往江南投奔二姑娘,而達(dá)及保大哥送我北上中都?!痹脝枃@道:“夫人自幼流落宮廷,中都可謂是夫人的故鄉(xiāng)了?!本拍稂c頭道:“是,我最早的記憶就是中都皇宮和師傅鄭夫人,也是在豐宜門前大街上,第一次見到姑娘……”回雪好奇道:“那您怎么又來到這平山城?”九娘道:“我跟著姑娘耳濡目染,學(xué)了不少制香合香的功夫,就在中都開了間香料鋪子,誰知不懂經(jīng)營,蝕得一塌糊涂,虧得姑娘給的首飾多,才沒餓死街頭。后來,遇到了你爹,和他成了親,又有了你,你爹謀了個驛丞的差事,我就跟著他來到這平山城?!痹脝柕溃骸澳沁_(dá)及保呢?”九娘輕嘆道:“他將我送到中都,待我安頓下來之后,就走了……我問他去哪,他說,繼任的忠孝軍總領(lǐng)并非善類,他不愿再回忠孝軍中,也不愿歸隱山林,所以思來想去,決定投奔廣平郡王,也就是后來的昭宗皇帝?!盵3]回雪奇道:“這位王爺,怎么當(dāng)上皇帝啦?”九娘看向元好問,苦笑道:“我也是道聽途說,元學(xué)士知道經(jīng)過么?”元好問點點頭,低嘆道:“說起來,我想廣平郡王也不愿做這個皇帝吧……”

  送走仆散寧與徽兒之后,承麟聯(lián)絡(luò)各地兵馬勤王。完顏思烈自密州入京,途中遭遇蒙軍,一場惡戰(zhàn),隨行的員外郎王渥歿于戰(zhàn)陣?;实蹖?nèi)府及后宮寶物取來犒勞勤王軍士,只是一場大疫之后,城中人煙蕭條,糧食奇缺,入冬后,局勢更加嚴(yán)峻,米價高漲到一升值銀二兩,十一月,“京城人相食”。

  臘月,皇帝決意放棄汴梁,只挑選了一部分文臣武將隨駕而行,并未帶走太后、皇后、妃嬪、公主與內(nèi)族宗親。元好問亦不在隨駕人員之內(nèi),只能按照職守,留駐汴京。

  臨行前夜,尚書省王阿里不忿自己被皇帝遺棄在汴梁,慫恿新上任的忠孝軍總領(lǐng)蒲察官奴,欲挾兵勢,嘩立荊王守純?yōu)榈?。守純不愿,蒲察官奴利誘不成,翻臉威逼,命忠孝軍將士舉刀向前。恰在此時,承麟聞訊率兵趕到,達(dá)及保一聲斷喝,響如驚雷:“將軍從前是怎樣教導(dǎo)我們的?他去了不到一年,你們就要犯上作亂,做不忠不孝之人嗎?!”一語振聾發(fā)聵,忠孝軍士卒人人面有慚色,連蒲察官奴也訕訕低頭,一場蕭墻之禍就此冰消瓦解。守純呆若木雞,怔怔驚訝——那個討厭的人已死去多時了,身后余威,竟一至于斯。

  天明后,御駕啟程,與病榻上的太后作別,大慟?;屎竽克突实燮鹕?,要看就要行至殿門,忽然想起仆散寧的話,脫口喚道:“官家!”皇帝腳步一頓,轉(zhuǎn)身看她,目光卻是警覺而不耐的。皇后視若不見,柔聲低道:“自官家登基后,一直以位分稱呼,今日臣妾想再聽官家,喚一聲臣妾的名字。”皇帝微微一愣,面色尷尬,快速低聲道:“靜英!”說罷,立即轉(zhuǎn)身而去。諸妃嬪牽衣頓足,哭聲震天,皇后佇立良久,腦海中唯有仆散寧那句“你才是真可憐!”

  皇帝倉促離京,根本未作盤算,出了開陽門兩眼一抹黑,不知往何處安生,沒頭蒼蠅似的從陳留杞縣奔向河朔,又被對岸蒙軍打得丟盔棄甲。皇帝聽說衛(wèi)州有糧,又命承裔攻打衛(wèi)州,承裔戰(zhàn)敗而逃,皇帝聞訊后匆忙逃往歸德,正在苦戰(zhàn)的金軍將士聽聞圣駕離去,軍心大亂,潰敗而亡?;实郾居麛貧⒊幸?,又恐激怒承麟,權(quán)衡之下便將承裔打入大牢,籍其家財賜將士,曰:“汝輩宜竭忠力,毋如斯人誤國?!背绪霟o話可說,七日后,承裔餓死于獄中。

  二年正月,蒙軍卷土重來,本是汴京西面元帥的崔立突然發(fā)難,率二百甲士人攻入尚書省官邸,殺害兩位丞相及御史大夫、諫議大夫、左副點檢、奉御、講議、六部官員無數(shù),勒兵逼迫太后,自立為太師、軍馬都元帥、尚書令、左丞相、都元帥,旋即自封鄭王——種種行徑,一如貞佑元年的胡沙虎。金朝歷代皇帝最為猜忌提防的逆將兵變,終于在二十年后重新上演。

  崔立禁止城中婚嫁,索聚貴戚官員妻女供其淫樂,派兵至濟國公府索要紈紈時,仆散寧壽拜過祖父、父親、長兄靈位,親持刀弓敉殺亂兵,與之同歸于盡。

  四月十八日,崔立率兵將皇后徒單氏、太后王氏、梁王完顏從恪、荊王完顏守純及各宗室綁縛驅(qū)趕到開封城西南的青城,并開門獻(xiàn)城投降,誰知蒙軍并未優(yōu)待,一樣擄掠崔立妻女,盡括家財。

  一百零五年前,大宋東京汴梁被女真族鐵騎踏破,那一年,正是宋欽宗靖康二年,史稱“靖康之難”。

  一百零五年后,汴京作為金國京都再次破城,一輛輛象輅、革輅、耕根車、重翟車、金根車,滿載著太后王氏、皇后徒單氏及金朝皇宮內(nèi)有位號的嬪妃,親王郡王、公主郡主等宗室男女五百多人,從開陽門魚貫而出,車后緊跟著醫(yī)官、卜士、工匠和繡女等,被蒙兵一路鞭打驅(qū)趕前往蒙古和林。

  窩闊臺在丞相耶律楚材的勸諫下雖未屠城,但“唯完顏一族不可赦”,出城不久,主帥速不臺下令將所有金朝宗室男子一一挑出驗明正身,排成一排站在路邊,無分老幼,悉數(shù)誅殺,懷信、懷義兄弟與守純及其三子皆未幸免。遍地的鮮血激起了蒙兵的獸性,狂叫著沖入已魂飛魄散的金國后妃的車輛中,后世宋人報復(fù)靖康之恥,作《嘗后圖》記錄哀宗皇后徒單氏受辱慘狀。

  暴行一直持續(xù)到次日早晨,捱過凌辱留下條性命的宗室婦女和宮娥繡女們又被押解上路,“在道艱楚萬狀,尤甚于徽、欽之時?!?p>  道旁僵臥滿累囚,過去旃車似水流。紅粉哭隨回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

  隨營木佛賤于柴,大樂編鐘滿市排。虜掠幾何君莫問,大船渾載汴京來。

  白骨縱橫似亂麻,幾年桑梓變龍沙。只知河朔生靈盡,破屋疏煙卻數(shù)家。

  ——《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元好問

  [1]注:見唐代王勃《滕王閣序》,后文中李俊卿所引都出自此篇。

  [2]注:見宋代黃庭堅《答李幾仲書》。

  [3]注:即金末帝完顏承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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