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凡塵因為最近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睡不著懶覺了，所以干脆起了個大早，然后趁著清晨的清新氣息一路小跑到站牌，然后精神抖擻地坐車去了學(xué)校。

　　他本以為這是美好一天的開始，沒想到，一進(jìn)教室，水凡塵就被面前的一切驚呆了。

　　黑板上，用粉筆歪歪扭扭的畫著一個人，雖然畫工不怎么樣，但是從那幾根長長的紫色頭發(fā)可以看出，畫的是李聆語。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畫的本就像個豬頭一般的臉上還出現(xiàn)了用紅色粉筆畫的大大的一個叉。

　　水凡塵皺了皺眉頭，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向李聆語。

　　讓他意外的是，在他印象里一向柔弱羞澀的李聆語，此時只是盯著書本，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情緒變化，只是木然地翻著書頁。

　　而班里的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只是竊竊私語著，然后時不時地瞥黑板幾眼，再看看李聆語。

　　“嘖?！?p>　　水凡塵不爽地咂舌，雖然沒人說什么，但是他已經(jīng)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他本想像個好人一樣，走上去一把把黑板上的畫擦掉，但是他想了想，如果那么做，畫這幅畫的人似乎太占便宜了。

　　達(dá)到了傷害李聆語的目的不說，畫被擦去也會失去了證據(jù)，到時候就可以理所當(dāng)然地逃過譴責(zé)。

　　于是，他裝作沒看到，就回到座位坐了下來。

　　就這樣，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沒有任何一個人上去擦掉那幅畫。

　　水凡塵心中卻犯嘀咕了。

　　在這種情況下，人會有三種層次的思考：

　　第一層是會出于看熱鬧的心里，或者懶得管閑事，而不去擦掉這幅畫，這兩者都是差不多的心態(tài)。

　　第二層次，則是考慮到李聆語的情緒，會直接上去把那幅畫擦掉，然后表現(xiàn)出一個大好人的形象。雖然當(dāng)了好人，但也是迷糊，甚至說是愚笨的好人。

　　第三層次，則是像自己這樣，雖然自己很顧及她的感受，但是又不想讓罪魁禍?zhǔn)滋拥?，于是也選擇觀望。

　　但是結(jié)果嘛…就是最后這種層次的做法，具體表現(xiàn)為跟第一層次的表現(xiàn)沒有區(qū)別…

　　這樣的話，也許在李聆語看來，自己跟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沒什么區(qū)別。

　　如果真是那樣，自己那為了長遠(yuǎn)的思考會不會就沒什么必要了。

　　水凡塵輕輕嘆了一口氣。

　　難道自己真的不得不選擇第二層次？

　　就為了讓李聆語覺得自己跟他們不一樣？

　　不，這絕不是最正確的，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是…即使是自己不去做，到時候來的人陸續(xù)多了起來，肯定會有人會義憤填膺地擦掉黑板吧。

　　自己到時候怎么辦？

　　告訴他們不能擦？

　　那豈不會顯得比第一層次的人還惡劣？

　　跟他們解釋，是為了讓老師看到，從而深究再抓住始作俑者？

　　那他們應(yīng)該會覺得自己是個心機的人吧？

　　搞不好自己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水凡塵看著前排李聆語的背影，默默地咬著牙。

　　他雖然對現(xiàn)在李聆語所表現(xiàn)的態(tài)度非常意外，但是，不得不說，從自己的角度看，這個反應(yīng)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他現(xiàn)在就只希望李聆語能保持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哪怕她是裝的，也要多挺一會兒。

　　如果是V那家伙的話，會怎么做呢？

　　大概會把整個教室都掀飛吧……

　　水凡塵裝作不經(jīng)意地掃視著班里的人，想要在他們的臉上找出些蛛絲馬跡。

　　不過，除了一些看瓜吃瓜的神情外，沒有看到任何別的神情。

　　“呵?！?p>　　水凡塵心中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擔(dān)心這么多干嘛，又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

　　考慮那么多有什么意義呢？難道自己又是什么好人嗎？

　　他看著眼前的李聆語，有些坐立不安。

　　最終，他還是站起身來，緩緩地往前走著。

　　李聆語似乎覺察到了他的動作，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

　　在經(jīng)過她的身邊時，他從牙縫中擠出幾句話：

　　“時間還長著呢，只是這樣一直保留著也沒什么意義，倒不如眼不見心不煩來的清靜?！?p>　　說著，便走上臺去，一把拿起了黑板擦，然后在別人驚訝的目光中地把黑板上的畫擦掉了。

　　然后，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木然的眾人，他撓了撓頭，略帶尷尬的笑了笑，道：

　　“今天好像是我做值日來著，這幾天過的渾渾噩噩的，都記不太清了?！?p>　　說罷，他徑直走了下來，不去看李聆語的目光。

　　他不知道這是對還是錯，不過，最起碼可以改善一下這個僵直的氣氛。

　　接下來，眾人無言。

　　不一會兒，便有同學(xué)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教室，直到上課鈴響起，也沒有人再提這件事。

　　不過，在以后的幾天里，班級上似乎是多了另一種聲音。

　　比較曖昧的傳言，關(guān)于他跟李聆語的。

　　水凡塵不以為然，畢竟自己出頭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心理準(zhǔn)備了，被人說些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不過，讓他意外的是，這幾天李聆語見到自己就仿佛陌路人一樣，每次在走廊遇見，都低著頭，從側(cè)面匆匆走過。

　　今天也不例外，體育課上，大家都在群體活動，在老師的引導(dǎo)下操練著自己喜歡的項目。

　　水凡塵原本不怎么參加多人運動，但是最近那個楓宇瘋狂想拉自己入團(tuán)，所以在體育課上，也跑來邀請自己打籃球，而水凡塵又并不擅長于此，十幾分鐘就累的氣喘吁吁。

　　于是他便以想去廁所為由，從籃球場走了出來。

　　剛走下場，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他便瞧見了不遠(yuǎn)處人群外圍的一個身影。

　　李聆語此時孤零零地坐在另一棵的樹蔭下，兩眼無精打采地看著人群。

　　于是水凡塵便趁著上廁所，途經(jīng)那里順便打個招呼。

　　結(jié)果，還沒等水凡塵走近，李聆語便像是意識到他要過來一樣，起身向著另一個更偏僻的方向慢慢走遠(yuǎn)了。

　　“這家伙…”

　　水凡塵看著那小小的背影，心中有些波動。

　　“是為了躲避我，從而撇清那些流言么……”

　　“嗯……既不會讓我覺得麻煩，又能讓事情淡化，是個聰明的做法。”

　　水凡塵這樣想著，便輕輕嘆了一口氣，向著廁所走去了。

　　解決完個人問題后，水凡塵一臉輕松地走了出來，并且順便洗了把臉，清涼的水潑在滿是汗液的臉上，雖然很刺激，但是不得不說，真的很爽。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被水再次嘆了口氣，自語道：

　　“萬一李聆語沒有我想的那么聰明怎么辦…她處理人際關(guān)系那么差的家伙…恐怕不會想的那么多吧…”

　　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接連嘆氣。

　　“造孽啊…我多管那閑事干嘛呢…”

　　這時，他耳邊又傳來了婉轉(zhuǎn)而又悠長的口哨聲。

　　水凡塵一驚，猛然回過頭，只見V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洗手間外的走廊上。他忍不住發(fā)問：“你怎么來了？”

　　“怎么，我不能來嗎？”V拍了拍手里的籃球，“我在教室里無聊的時候就喜歡看窗外，看到你在外邊就隨便借口上廁所就出來了。”

　　“呵，那還真符合你性格啊?！彼矇m瞥了他一眼，“你來這里干什么？”

　　“當(dāng)然是來看看你嘍?！盫一把攬住水凡塵的肩說道。

　　“少來，”水凡塵一把掙脫了他的胳膊，一臉鄙夷，“惡不惡心啊?！?p>　　V只是笑了笑，并沒在意，只是繼續(xù)說道：

　　“哎呀…我大老遠(yuǎn)看你愁眉苦臉的，剛才在你身后又聽到你唉聲嘆氣的，不如你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水凡塵搖了搖頭，敷衍地回答道：“沒什么，就是最近覺得干啥都挺無聊的，心情不太好?！?p>　　“真的？”

　　“真——的。”

　　水凡塵拖長了音，以表示肯定。

　　但隨即，他又改變了主意。

　　李聆語，平時那么沉默羞澀，自己凡事又畏手畏腳的。

　　但是，如果是眼前這個家伙的話…

　　大概會有那種不破不立的果斷吧。

　　也許，自己可以……

　　想到這里，水凡塵又改口了，道：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事了…”

　　“哦？”V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問道，“說來聽聽？”

　　“就是…我們班上有個同學(xué)，也是獨來獨往的，跟我也是朋友，叫李聆語，我感覺她也比較適合我們……”

　　“不行?！?p>　　“??？我…”水凡塵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想繼續(xù)說下去。

　　“我說，不行?！?p>　　V的表情此時冰冷而又決絕。

　　水凡塵皺起了眉頭，被V突然嚴(yán)肅起來的態(tài)度弄得摸不著頭腦，不解地問道：“為什么？”

　　“我知道她，”V把手插入自己的劉海的前段，然后梳理了一下頭發(fā)，“她不適合?！?p>　　“什么？”水凡塵更加疑惑了，“你當(dāng)初不是因為我跟你一樣都是獨來獨往的才選擇的我嗎？為什么她就不可以？”

　　V看著他的眼睛，沉穩(wěn)地說道：“因為我從小就認(rèn)識她，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的獨來獨往與我們不同，她的獨來獨往全都是因為她自己的怯懦跟軟弱，與我們孤高的獨來獨往是不同的。”

　　說到這里，他稍微頓了頓，然后，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是強者，而她，是弱者，不能為伍?！?p>　　“你…”

　　水凡塵眉頭越皺越緊，眼睛也盯著V不放。

　　V也不再說話，只是回盯著水凡塵。

　　就這樣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后，水凡塵冷冷地笑了笑，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也是因為懦弱而選擇了獨行，你也會拒絕我嘍？”

　　這句問題，稍微讓V的表情些許有些波動，但是他還是穩(wěn)定了下來，說道：“我知道，你與她不同，你……不會讓我失望的?！?p>　　“撇開話題，就是默認(rèn)嘍？”

　　水凡塵繼續(xù)追問。

　　“我說過，你與她不同。”

　　V稍微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避開了對水凡塵眼睛的對視，繼續(xù)說著。

　　“她從小就是各方面都優(yōu)秀的學(xué)生，但是不知道如何去顧及別人的感受，也不知道如何在別人面前隱藏自己的懦弱，被不如她的人厭惡了之后，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只能讓自己陷入自責(zé)的泥潭中，”

　　“所以，她才會變成今天的樣子，這種懦弱，只會讓我覺得惡心…罷了?！?p>　　V看著水凡塵，牙齒咬緊，說道：“我需要的，是能讓那些人避之不及的強大從而所呈現(xiàn)出的孤獨，而不是因為懦弱而唾棄的孤獨，你，明白嗎？”

　　水凡塵看著V，像是才剛剛認(rèn)識他那樣，滿臉的陌生。

　　他以為，V之前的話都是在胡說八道而已。

　　沒想到，現(xiàn)在看來，這家伙的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由內(nèi)而外的。

　　他真的是想找到一個能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并且，他也是真的看不起其他所有人。

　　同時，也真的想成為……

　　能隨心所欲地對其他人施加惡作劇的…

　　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