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南和李林生的婚禮在溫市熱熱鬧鬧地舉行了。
她穿著安如送她的那件有著超大蓬蓬裙的抹胸式鑲鉆婚紗,像個大大的白色閃光蝴蝶一樣滿場飛舞,快樂的情緒感染了每一個來參加婚禮的人。
安如和小滿作為伴娘和貼身仆人,也跟著她不停穿梭在賓客與宴席中間,兩個小時下來,已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這個女人真是精力充沛,”小滿癱坐在化妝間的椅子里,嘆道:“從早上四點鐘到現(xiàn)在就沒停過,居然還是生龍活虎。”
安如遞給她一瓶熱牛奶,笑道:“人逢喜事嘛,再加上她本來就是這種活躍的性格——她今天是真的好快樂?。 ?p> 兩人感嘆方知南終于嫁給了愛情、有了自己的幸?;橐龊兔罎M家庭,又笑又嘆,感慨了一陣兒,就聽見方知南在外面高聲喚她倆的聲音,只好匆忙補了妝,快速地回到了宴廳里。
安如一出來,便見到了杜云初。
他壯了些,肩膀看起來寬了些,顯得成熟了。
他徑直朝安如和小滿走過來,引得賓客們紛紛側(cè)目。實在是他身材頎長,面容俊美,氣度又極不凡,在人群里著實是亮眼的存在。
“您怎么來了?”小滿迎過去問:“不是說要去三亞那邊度假?”
“去過了,剛剛回來,”他笑著看她的眼睛,微微偏了偏頭:“你今天看起來不錯,不比新娘子差。”
說完又迅速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用輕松的語調(diào)說道:“我當(dāng)然得來——我和李林生也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他結(jié)婚,我總不能不送禮吧!“
安如微微一笑,指著一個空位道:“當(dāng)然,來者是客,請坐吧?!?p> 過去幾年,他們雖然同在一個公司,一共也沒見到幾次面。自從葬禮后他們一家與她因為遺產(chǎn)問題鬧翻后,兩人就默契地在各種場合避開見面的機會。
工作的事情能發(fā)信息絕不打電話,能打電話絕不碰面。
私下里,他倒是被他母親逼著找她談判過幾次,皆不歡而散,后來就極少接觸了。
這樣也好,雙方都輕松。
安如正想像以前一樣,默默地溜走,他卻跟了上來。
“收手吧,”他低聲說:“別再查下去了?!?p> “什么?”安如抬眼看他:“為什么?”
兩人走到陽臺上,將滿堂熱鬧關(guān)在身后。
“我知道這幾年你一直在查我哥的死因,可是你也看到了,沒用的!不管你查多久、用多少方法、花多少錢,最終都會一無所獲,何必呢?”他倚在欄桿上,挑著眉看著她:“為什么不接受現(xiàn)實,非要折騰呢!”
安如看著他,淡淡地道:“這是我的事——該不會是你們聽說我有了新的線索,坐不住了,才派你來勸我收手吧?!”
“新的線索?!”杜云初瞇起眼:“你又要搞什么花樣?你還真是……”
“頭鐵,是不是?”安如微微一笑,看著遠方墨綠色的山脈:“讓你們不安了是不是?”
杜云初冷笑一聲道:“這幾年來,我一直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凡事讓你三分,你要進公司,要隨時去掃墓,我都與你行了方便是不是?但你也要知好歹不是,這樣作下去,對你絕對沒好處?!?p> 安如也學(xué)著他冷笑一聲道:“拜托,進公司是我用股份換來的,掃墓的自由也是舅舅幫我爭取到的,你是不是覺得,不找我麻煩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杜云初的眉毛立馬是擰了起來,幾欲發(fā)火,卻還是耐下性子道:“你知道,我母親他們,可沒我這么好說話,我這樣勸你,是出于好心,不管你信不信,我總是不愿意你吃虧的。拿著錢,去過富裕的生活,不好嗎?”
安如也并不想同他爭吵,放低了聲音道:“我信你。但只要一想到他的樣子……害他的人還光鮮亮麗的活著,我怎能安枕?”
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里有疲憊:“你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那是個意外?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意外發(fā)生,難道個個都有陰謀?他已經(jīng)去了,放下吧!”
“我曾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也相信這是個意外,”她說:“可是最近我拿到了一份通話記錄和一份錄音,可以證明這件事絕不是意外……”
“什么?”他急切地問:“在哪兒?內(nèi)容是什么?拿給我!”
安如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道:“這些證據(jù)可以證明陸公館和澳州一個地下組織與那次事故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你哥哥,的確是被人害了?!?p> 杜云初攥緊了拳頭,身體控制不住地有些顫抖,待他抬起頭來時,眼圈都紅了,聲音急切而狠厲:“季安如,你最好不要騙我!若真是這樣,我……我……”
他一拳掄在鐵欄桿上,幾乎要流下淚來,低下頭不看她,啞聲道:“我發(fā)誓,如果這是真的,我一定會負責(zé)到底。但……你能不能……先不要把這些證據(jù)交給警方或公之于眾,給我點時間,我會給你一個交待?!?p> “你不必給我交待,”她說,心下突然有些不忍:“我們兩個,各行其事吧,只求不負自己的心。”
…………
等小滿端著酒進來,只看到杜云初匆匆離去的身影,她疑惑:“怎么剛來就走?”
安如從她手里接過酒,一飲而盡道:“他有必須要求證的事情,想盡快知道答案——我也很想知道呢!”
她心內(nèi)一時覺得輕松,一時又矛盾重重,各種情緒讓她有些昏昏沉沉的,也讓她變得有些沖動。
她笑中帶淚地陪著方知南舉行完婚禮,將她送入李林生備好的婚車:“要幸福呀,要好好的!”
方知南也是又哭又笑,緊緊地摟著她道:“知道我為什么把婚禮的日子訂在今天嗎?我想要你在這樣的日子里不要只是難過,要被快樂包圍!阿如,我會幸福,你也要好好的!”
她的良苦用心,她豈會不知?這個家伙,粗中有細,對朋友永遠是一腔熱忱。
是的,以后每年的這一天,不僅是他的祭日,還是她的婚禮紀(jì)念日。
斯人已逝,活著的人還得向前看。方知南要用這樣的方式,沖淡這個日子的悲苦。
安如眼含熱淚,目送他們離開,一轉(zhuǎn)頭,便看見沈巍靠在一輛黑色的路虎車身上沖著她笑,昏暗的夜色里那一口大白牙格外耀眼。
“他們度蜜月了,我猜你接下來也不忙了,”他望著遠去的婚車道:“想去哪兒?”
安如沖著他晃晃手里拎著一瓶酒:“的確是有個地方想去。”
……
等他們達到目的地時,已經(jīng)是午夜了。
安如輕車熟路地繞過幾個關(guān)卡,來到了杜云實的墓地。
沈巍雖然心里瘆得慌,但他說了舍命陪君子,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她身后。
安如將懷里的一大棒鮮花輕輕地放在碑前,默默地清理了墓地,燒了些紙錢,就開始在地上挖坑。
“你要做什么?”沈巍忍不住開口:“為什么挖坑?”
安如像是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道:“不是給你挖的?!?p> 看他松了一口氣,又接著道:“當(dāng)然也不是給我自己挖的。”
沈巍看她還有心思打趣自己,料想她是無事的,于是干脆跑進車子里,遠遠地喊道:“你們聊,我就不湊熱鬧了哈!”
安如挖好一個深深的小坑,從包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首飾盒,打開來,里面是一只碧綠的玉鐲子和紅絲線束起的一小撮頭發(fā)。她端祥了一會兒,將項鏈上的一個戒指取了下來,放進里面。蓋了盒子,拿手絹包好,放進了坑里,邊掩埋邊輕輕地說道:“云實,這戒指我為你保留了三年啦,看來你是不回來了,那便留在這兒罷。鐲子與頭發(fā),留你作紀(jì)念,莫要忘了我,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p> 眼淚和著泥土,掩埋了這物件,安如心里空落落的,又是難過又是委屈:“你怎么總也不來看我呢?我每天晚上都在盼著你來!三年了,一千多的日夜,云實,你怎么忍心不見我呢!……你在聽嗎?回來好不好?抱抱我,一次也好!”
夜風(fēng)凄凄,如在嗚咽,安如抹了把淚,四處尋找著,回應(yīng)她的,只有那靜默的草木與星辰。
“那么,再見了,云實,”她哀哀地說:“我要走了,我不等你了。你總也不理我,我好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