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將魏安母子安排在司徒府后院一處偏僻的小院里,院子里正面房屋有三間,左右各有一間,足夠住八名女仆,但由于司徒府夫人曹淑嫉妒心很重,身為一朝司徒的王導(dǎo)又是個很怕老婆的人,竟然不能公然納妾,就連伺候生活起居的下人也是男仆,因此府上的女仆并不多,像這種可住八人的院子最多也就住四人,而此處院子原先住的三四人又剛被曹淑趕走,因此魏安母子便是獨享了整個院子。
針娘在李大娘走后,抱著魏安興奮的在院子里跳了起來,雖然這只是府上最低級別的房屋,但比魏安他們之前住的房子真的好太多。
房間里床鋪、桌子、衣柜一應(yīng)俱全,屋頂都是清一色的深棕色琉璃瓦,這個時代琉璃瓦還沒有大規(guī)模普及,司徒府下人住的屋子都鋪設(shè)琉璃瓦足見司徒府在大晉朝的地位。
針娘在這里只需要每天指導(dǎo)王靈幾個時辰的刺繡和縫縫補補即可,而魏安就更清閑了,除了吃飯什么也不需要做,最后還是魏安懇求李大娘,才求得了一個打雜的差事,可以到前院幫忙擔(dān)水、砍柴。
雖然累點,但至少有個事情做不會無聊,而且前院來往人多,進府的客人也都要經(jīng)過前院,可以增長見聞,若是整天混在后院女人堆里消磨心志,將來何以濟世安天下,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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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府的第二天一早,魏安早早的就起床了,穿著剛領(lǐng)的灰布上衣、頭戴灰布小帽精神抖擻的來到前院,雖然衣服和帽子都大了不少,但畢竟是新衣服,而且料子也比魏安之前穿的衣服好,因此魏安一點也不覺得別扭。
“呦,你這小鬼人還沒有衣服長,能劈動柴火嗎?”李尚將劈好的柴火摞在一起,看著魏安很是好奇。
李尚是李大娘的侄子,在府上主要負(fù)責(zé)擔(dān)水和砍柴,手底下管著五六個人,因為京城到處是皇族和大臣們的府邸,柴火的需求特別大,附近樵夫砍的柴往往還沒運進京城,在城門口就被各府的下人搶購一空,因此很難買到現(xiàn)成的柴火,府上又急著用,到東門外的蔣山上砍柴便成了家常便飯,人手肯定是不夠的,要不然作為小頭目的李尚也不用親自早起砍柴。
“小看人,我砍柴肯定不比你慢,”魏安說著拿起一旁的斧頭在柴火堆旁砍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將十幾根粗大的樹枝砍成了可供直接使用的柴火。
“小家伙,好樣的,”李尚豎起大拇指夸贊道:“昨天我姑姑還說你年紀(jì)小,讓我把你當(dāng)半個人用,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一個人用也沒什么問題啊!”
“我叫魏安,不叫小家伙,我當(dāng)然不是半個人,”魏安抬起頭自信的看著李尚。對于從小在鄉(xiāng)間長大的魏安來說砍點柴火根本不算什么,況且還可以鍛煉身體,增加力氣。
李尚自然也很喜歡能干的人,尤其是魏安還這么小卻像成年人一樣沒有一點奶氣,更讓李尚覺得難能可貴。
“好,魏安,這里剩下的柴火都讓你一個人劈,我?guī)O碌娜巳|門外的蔣山再砍些回來?!崩钌袑⒗K子掛在肩上,看著魏安點了點頭說道:“砍完要是累了就歇著,不累可以去東門外找我,記得帶上柴刀、斧頭、還有繩子?!?p> “知道了”魏安頭也不抬,依舊砍著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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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府正門外,平北將軍韓潛急匆匆的胯下戰(zhàn)馬對著門口的幾個下人說道:“本將有急事求見司徒大人,還請幾位速速通報?!?p> “將軍請到前院等候,小人立刻去通報老爺。”一個看門的下人見來的是一位威風(fēng)凜凜的大將軍,不敢怠慢,說完趕緊小跑著去通報。
韓潛將戰(zhàn)馬交給隨行的親兵,信步走進司徒府的大門。司徒府的前院用院墻分成了錯綜復(fù)雜的很多塊,通向正堂的路也不止一條。
韓潛在司徒府前院隨意踱著步子,等待著王導(dǎo)的召見,不知不覺走進了一處堆放柴火的小院子,見到正在揮汗劈柴的魏安,不禁腳步一頓,隨即欣慰的點了點頭,感慨道:“小小年紀(jì)竟如此賣力,居然能砍出一股殺氣來,若是我大晉的少年都能如此強悍,將來何愁胡虜不滅、中原不興?!?p> “韓將軍,老爺在正堂等候?qū)④姡瑢④娬堧S我來?!眲偛排苋ネ▓蟮南氯舜驍嗔隧n潛的思路。
“有勞了”韓潛客氣了一句跟在后面來到了正堂。
正堂中,當(dāng)朝司徒王導(dǎo)雙手放在身后,背對著門站立。
韓潛走進正堂大門,雙手抱拳深深一揖,朗聲道:“末將平北將軍韓潛參見司徒大人,”
王導(dǎo)轉(zhuǎn)過身來上前幾步扶起韓潛,眼神中透露著驚喜,微笑著說道:“韓潛將軍快快請起,將軍是第一次到老夫的府邸,來上座、看茶。”
王導(dǎo)說完便拉著韓潛走向正堂的尊位。
經(jīng)過幾年前的王敦之亂,王導(dǎo)的地位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雖然王導(dǎo)一向反對王敦的所作所為,但王敦畢竟是王導(dǎo)的同祖父大哥,難免受到些許牽連,只是鑒于王導(dǎo)以及瑯琊王氏對東晉王朝的建立有著巨大的貢獻,所以仍保留著司徒的名號而已。
此時的皇帝是晉成帝司馬衍,年紀(jì)只有六歲,朝中大權(quán)主要掌握在國舅中書令庾亮的手中,庾亮才是朝中掌握實權(quán)的大臣。
韓潛有些不知所措,忙客氣道:“司徒乃朝廷大臣,韓潛乃邊軍一將,禮數(shù)豈敢僭越?!?p> 王導(dǎo)輕輕將韓潛按在尊位的右側(cè),自己坐在左側(cè),微笑著說道:“左為尊,將軍豈有僭越,況且老夫年過半百,老朽而已,將軍正值壯年乃國之棟梁,老夫敬將軍是仰慕將軍乃北伐名將,與將軍官職無關(guān)?!?p> 韓潛一聽,略微嘆氣道:“司徒大人過譽了,末將身為大晉的將領(lǐng)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中原被胡虜占據(jù),百姓被慘遭蹂躪,實在慚愧不已,豈敢以名將自居?!?p> 自從接受祖逖的臨終遺愿,韓潛無時無刻不忘北伐,日夜操練士兵、研讀兵法,只希望能早日收復(fù)中原。
但六年過去了,卻沒有一點進展,眼下中原有變,北伐良機再次到來,只是擔(dān)心朝廷不能抓住,這也是韓潛拜訪王導(dǎo)的原因。
王導(dǎo)捋了捋胡子,感嘆道:“胡**亂中原的確是我大晉之恥,但胡人強悍不好對付啊!收復(fù)中原也不是將軍一個人就能辦到的,將軍不必過分自責(zé)?!?p> “相國大人,胡人雖然強悍,但我大晉將士也不是紙糊的,只要抓住戰(zhàn)機揮師北伐,必能一戰(zhàn)而收復(fù)中原?!?p> 韓潛激動的站起身來,看著王導(dǎo)朗聲說道:“眼下羯酋石勒派大將石虎率二十萬主力大軍西出函谷關(guān),向匈奴首領(lǐng)劉曜的都城長安進發(fā),中原必定空虛,此時只要朝廷北伐必可一戰(zhàn)而收復(fù)中原,若是讓石勒從容占領(lǐng)關(guān)中,到那時中原關(guān)中連成一片,北伐就更加困難了,末將人微言輕,懇請司徒大人奏請皇上,出兵北伐吧!”
韓潛一口氣說完,焦急的看著王導(dǎo)。
王導(dǎo)緩緩站起,悠悠說道:“韓將軍忠心為國,老夫甚為感動,明日早朝,老夫就奏請皇上。只是,能否促成北伐就不得而知了,將軍常年在軍中,朝廷的很多事將軍還不清楚。”
王導(dǎo)說完微微抬頭看著前方,對于大晉國的國情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眼下是世家大族當(dāng)權(quán),皇帝只不過是傀儡而已,而世家大族又分為江南士族和江北士族,江南士族以吳郡顧氏、陸氏,義興郡周氏、吳興沈氏為首,江北士族以瑯琊王氏、陳郡謝氏、太原王氏為首,另外還有外戚庾氏,各州郡鎮(zhèn)將,各士族為了自身的利益可謂矛盾重重,勢如水火,一盤散沙談何北伐。
“多謝司徒大人,既如此末將就先告退了?!表n潛說著雙手抱拳一揖。
“韓將軍不要急著走,將軍遠道而來本相豈能不盡地主之誼,府上客房已讓下人準(zhǔn)備好了,留京這幾日,將軍就住在府上吧!”王導(dǎo)看著韓潛挽留道。
韓潛微微一怔,忙客氣道:“司徒大人如此抬愛,太折煞末將了,末將粗鄙不堪,住在驛館就可以了?!?p> “哈哈,韓將軍太客氣了,老夫留將軍在府中其實也是有私心的。”王導(dǎo)笑著說道:“犬子王恬生性頑劣,如今虛歲十六卻仍不好好讀書,整天舞槍弄棒還紙上談兵,自以為有大將之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夫想讓犬子見識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將軍,也好讓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韓潛一聽,忙說道:“公子若是真心學(xué)武,將來也必定是國之棟梁??!眼下我大晉正缺將軍呢?”
“哈哈哈,借將軍吉言,但愿如此?!蓖鯇?dǎo)捋了捋胡子,笑著說道:“將軍請隨我來,犬子就在前院的練武場,這會兒定在那耍兵器呢?”
王導(dǎo)說完便引著韓潛來到練武場。
練武場中,王導(dǎo)次子王恬正拿著一桿長槍和幾個下人在一起切磋。兵器相交不時傳出陣陣撞擊聲。
韓潛靜靜的看了半天,眼神中透露出喜悅,悠悠說道:“司徒大人,公子武藝著實不錯,不論力道還是技巧都是一流的,末將真沒想到大人府上居然有尚武之風(fēng)。”
“哈哈,韓將軍過譽了,老夫六子,也就這個不肖子愛舞槍弄棒的,談何尚武之風(fēng)?!蓖鯇?dǎo)謙遜道。
其實世家大族均以學(xué)文為榮,學(xué)武為恥,向王恬這般癡迷練武的世家子弟確實不多,而韓潛之所以會認(rèn)為司徒府有尚武之風(fēng),除了眼前的王恬,最主要的是剛進入府上便看到了揮汗劈柴的魏安,那么小的孩子劈柴時的狠勁居然在身體周圍形成了一股殺氣,這就是潛力,一個有可能成為將領(lǐng)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