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老頭子!”
矮人全須全尾地進屋后,又大喊一聲,不過他未曾預(yù)料到會面對滿房間的人,眼和嘴便同時一張,哇哦叫著蹦起來,一再掃視眾人后,顛顛跑到想看好戲的羅曼面前,愣愣的,上上下下瞧他。
不會吧。羅曼眼角抽搐了下。
只聽新來的矮人懵懂地說:“植美人,你好壯啊?!彼∑娴乜磦€不停。
羅曼深吸氣,同坐沙發(fā)的皮佑卻聳起肩膀抖了下,似有笑聲,剛要發(fā)火的羅曼注意到了,憋在心里的氣一下子消失。而沒等他驅(qū)趕,金迷八就高聲呵斥道:“兔崽子,看哪呢,快過來,別丟你爹的臉!”
“哈?”矮人不滿地看去,目光捕捉到他那穿得人模人樣的爹,嘴角不屑地抽抽。
凡是遇到關(guān)于這崽子的事,金迷八都能發(fā)揮十二分視力,見到他這表情,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化成一道金光,嗖地竄到沙發(fā)邊,揪著新來矮人的耳朵,一邊滿意地聽他的痛哼怒罵,一邊得意地擱他耳邊大吼,乃至有意拉長嗓音:“嘴巴還抽抽,被人打抽筋了是嗎?哎呦,再抽啊,哈哈——”
“嗷嗷嗷!”
新來的矮人猛地脫開老爹的桎梏,摸住耳朵,心有余悸地看著老爹賤兮兮的諷笑,又急又氣,也不和他多啰嗦,腦袋撇向一邊,手掌很誠實地前伸,諾諾道:“我聽說美球來了你這兒,反正你照顧不好他,就給我。”
裘明方才愣了會神,這時才發(fā)覺新來的矮人就是抓武會中組過隊的金亢五。
這個莽撞的矮人變化不大不小,個子沒長,披著的金色甲胄的花紋更細膩,沒戴頭盔,金色短發(fā)打理得竟然很好,十分柔順,茂密胡須也刮得漂亮,走路時依然咚咚的,虎虎生威??傮w來說,比較城內(nèi)其他矮人精致不少,也講究許多。
各人正悄聲觀察著,金迷八哼了一聲,一把子甩開兒子伸出的手,甩得啪啪作響,好比打雷,單聽金亢五啊啊痛叫,就明白力道絕對不小。
有這么個爹,似乎打理得這樣仔細也不意外?
偏偏金迷八毫無心疼之意,耀武揚威地舉高懵逼的魂球,口氣相當(dāng)張揚:“兔崽子,又跟你爹搶美人是吧?可惜你又來晚嘍,啊哈!”
面對老爹的張狂,金亢五氣得跳腳,一副要同歸于盡的架勢,但他忽然剎車,極為熟練地衡量雙方的武力差距后,在周邊逡巡一圈,像老虎看到兔子一樣盯住宣逍和裘明兩人。
宣逍悄悄出手,拉裘明向后退。
“別走!”金亢五虎吼一句,像炮彈一般沖到二人面前,吃力地調(diào)動不大的腦容量攛掇,“我記得你們,咱在抓武會上不是隊友么?來一塊干掉那個老頭子,他的收藏咱們平分!”
“哦不,”他突然改變主意,暗金色的小眼珠子狡詐地轉(zhuǎn)了轉(zhuǎn),“你們要來也沒用,不如都給我,我拿其他特產(chǎn)和你們換……”
雖然不了解他老爹的收藏都是什么,但這家伙的貪心,裘明和宣逍都充分感受到了。
金迷八大手猛揮,抽在金亢五后腦勺上,抽得他又叫,同時口頭上教訓(xùn)不停:“行了,誰聽你個兔崽子叨叨,你來這干嘛?”他目的性強烈地放下魂球,在金亢五眼前誘惑似地搖了搖:“想要球哥嗎?”
金亢五當(dāng)即把拉幫結(jié)派給忘了,看球看得緊緊的,激動出聲:“美球,美球!”
魂球緘默無聲,在矮人粗糲的掌心中自閉了。
“美球個頭,沒禮貌,”金迷八又抽他一巴掌,“叫球伯伯!”
這是要和魂球差輩了,金亢五抵觸和美球拉遠聚集,他閉緊嘴唇,任打任罵死活不肯。
“不肯是吧?哈,我可有的是招?!?p> 兒子一副嚴實蚌殼相,金迷八反而冷靜下來,陰嗖嗖地笑了下,不慌不忙地按壓眼鏡,在一陣空間波動中取出一個密封的盒子,盒子有西瓜大小,四四方方,還貼著一張“輕拿輕放”的標(biāo)簽。
盒子一見光,金亢五倏忽變得非?;艁y,左顧右盼,下意識后退,卻進退維谷,最后仿佛惱羞成怒了,紅著臉瞪著眼,氣沖沖地對著老爹,像一列即將運行的蒸汽火車。
“那是我的!”他咬牙切齒道。
“我知道,啊放心,你老子我沒打開過,畢竟要尊重孩子的隱私?!苯鹈园艘皇肿o球,一手掌心抬上,顛著盒子,氣定神閑,慢悠悠如此說道。
金亢五尚未放下心中的石頭,他爹就話音一轉(zhuǎn):“不過老爹我老了啊,到底活這么長歲數(shù)了,腿腳不靈,這要是一不小心……”
談笑間他就好似被絆住一樣,身子大幅度地傾斜,原本托得穩(wěn)當(dāng)?shù)暮凶右苍獬佤~之殃,高高拋向空中,再受到重力影響狠狠下墜,但明顯無人來得及接住,馬上便要面對七零八碎的命運。
“不!”
金亢五驚恐之中臉都白了,喊得嗓音嘶啞,他緊盯空中的盒子,飛撲到它軌跡的下方。
空中卻有瑩瑩魔力匯聚成線,一端串在盒子底部,金迷八手持另一端,輕輕一拉,魔力順著線融化在他手里,盒子也終是平緩地滑入掌心,而金亢五則沿著角度重重在地給爸磕了個響頭。
眾人在旁把發(fā)生的一切納入眼簾,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裘明倒是好奇之下運起目力穿透封鎖,洞悉了箱子內(nèi)的物事,里面的東西相當(dāng)熟悉,熟悉得讓人無奈。
金迷八拱手對眾人道:“讓各位見笑了?!彼吡颂哔囋诘厣喜幌肫饋淼慕鹂何澹骸皠e裝死,起來,兔崽子?!?p> 金亢五默默爬起來,委屈地嘟嘴,他做得非常明顯,即使隔著金色的胡須也能遠遠看見。
“叫球伯伯。”長老又開始顛那盒子,威脅意味十足。
“球,球伯伯?!苯鹂何迦倘柝撝兀踔翚獬隽祟澮?。
魂球心累,表示除了對自家御使外,他不是很想升輩分,但金迷八叫他稍安勿躁。在他十幾年的養(yǎng)育生涯中,兒子這般順從可謂寥若晨星,他納悶地敲了敲盒子,把耳朵貼近聽里面的動靜,想弄清楚這里面裝的何方神圣。
金亢五看得緊張,大聲叫喚:“你該還我了!”
這一出反倒欲蓋彌彰,金迷八淡淡問道:“是你小子自己想來找我的么?”
金亢五眼觀鼻,鼻觀心:“你、你說啥啊,癡呆嗎老頭子?”
“雖然老夫不愿承認,但或許真是當(dāng)年點金時太用力,把金屬里的你給敲傻了。照鏡子看看你這智商不足五的樣兒,比金閃四那家伙還叫人操心。”金迷八數(shù)落道。
金亢五急了:“又說我傻,你怕我糟蹋,藏起那些收藏集,但放得多好找,一翻一大把,你能有多聰明?”
這對父子的交流開始跑偏。
“我那是故意的,教你潛在接受美的熏陶,咋么,有線條設(shè)計感的美人才是真美人,沒感覺到嗎?”金迷八摸摸魂球圓潤的弧線,為他的天然鬼斧神工的設(shè)計感而癡迷。
魂球死魚眼地被捧高捧低,從他的高度能見到裘明和布靈縮成一團,好像在一起笑。
“嘰?!彼谛睦锝芯让?,但是只接收到一團笑聲。
“呸,美人就是美人,哪有真美人假美人!你比金姆還假?!苯鹂何宀灰詾槿?。
金迷八勸說無果,捂臉痛惜,指摘兒子:“家門不幸啊,你這是對美的褻瀆?!?p> “哼,你要摔箱子才是對美的褻瀆!”
出乎金亢五的預(yù)料,正捂臉的老爹此時忽然直起腦袋,擺著手指,思索著說:“哦,原來是金姆叫你過來的,我就說你這一顆空會嗷嗷叫的腦子,怎么可能計算出金閃四駕車的航線?!?p> 金亢五瞠目結(jié)舌,傻在那里。
“還有,”金迷八冷冰冰地瞥他一眼,正經(jīng)的模樣格外唬人,“你們是隊友,但依球哥這么慷慨的個性,你手上居然沒有他的照片,等現(xiàn)在才要,抓武會的經(jīng)過你還沒告訴過我……臭小子,抓武會上是不是還出了個美人,你和金姆都沒說過的美人,你就是被迷了眼,才忘了找球哥要照片?”
回答正確,魂球感動得簡直想要鼓掌,他是不是可以脫離苦海了?
事不關(guān)己的其他人回過味來,有意無意地看向宣逍和裘明,尤其是羅曼,調(diào)笑的眼神快飛出來了。
不少人明白他們說的是那個禍害,提及這個人,宣逍莫名地耳紅,低下頭,裘明則光明正大地一一回以白眼。
“我沒有!”
金亢五大聲叫冤,吐露實情:“還不是老頭子你脾氣差,我就和金姆打賭,誰輸了誰來要美球……”金迷八瞪他一眼,他連忙改口:“球,球伯伯……實在不行拍個照片嘛,其他的都是屁話!”
知子莫若父,金迷八呵呵一聲:“老子信你有鬼。”
他手上動作翻飛,立刻破掉盒子封印,掀開蓋子,從中握起一尊手掌大的雕像。
“嗯?”金迷八意外了,趕忙放輕力道,捧起雕像。
雕像大體呈現(xiàn)白藍兩色,人形為白,是一副閉眼安詳?shù)拿廊送w,線條模糊,如云似霧,雖是金屬更勝脂玉,衣裳為藍,把乳白的身軀蓋得很嚴實,質(zhì)地輕盈縹緲,仿若由上好的鮫紗織成,白藍交加,好比晴空下白浪追逐的最耀眼的浪花。
金迷八放輕呼吸,輕到聽不見,看著看著,迷醉了。恍然間,他覺得自家崽子好歹沒辱沒了他傳授的技藝。
雕像出盒后,金亢五便堵住其他人的視野,要求老爹把東西還他,他才不要給別人看,但金迷八沒搭理,還在面前豎了道屏障,讓不依不撓的他撞得結(jié)實,一時頭暈眼花。
因著金亢五的位移而露出的縫,眼睛尖的人也能清晰地捕捉到那雕像的面容。
羅曼吹了聲口哨,皮佑踹他屁股。鐘章無動于衷,鐘顏、裘明和布靈則欣賞了一會兒,至于宣逍,他察覺到某種恐懼,僵在那里。
“你想要的話可以用石頭雕一個試試。”裘明還在他耳邊不懷好意地說風(fēng)涼話。
宣逍終于省出力量挪動,把小伙伴推到一邊,倔強地說:“少來,我才不想要?!彼觳阶叱隽朔块g,像是被地獄三頭犬?dāng)f著。
布靈收回視線,給出中肯的評價:“雕得不錯的。”
裘明贊同。
“不錯,”另一邊,端詳許久后,金迷八同樣如此評價,然后,“我的了?!彼c擊眼鏡,雕像立刻消失。
“啊,糟老頭,那是我最滿意的作品!”金亢五憤恨地朝他撞去,又在屏障邊碰壁。
可惡,他爸是超然的賢者,他自己剛突破滄桑,不是對手。
“最好的?意思是還有其他的?”金迷八一挑眉頭,穿過屏障把兒子提溜起來,兩個矮人重疊在一處,看著有些滑稽,“都給我,聽到?jīng)]?”
“你想得美!”金亢五賠了夫人又折兵,心中悲憤,苦于實力不足,只得像只貓兒一樣揮動四肢,力求抓撓對手。
金迷八以冷笑回應(yīng),甩手把他骨碌碌撂地上,走起閑庭信步,一掌冒出一把金燦燦的剪刀,兇神惡煞地威脅道:“想吃獨食?你那新整的發(fā)型是不是也和這位美人有關(guān)吶?”
金亢五猛然捂住頭:“不要,美人說我這樣比較好看!”
美人?金迷八嫉妒地瞇起眼睛。
于是剪刀便以掣雷之勢劃出弧線,唰地一下,金亢五側(cè)邊的頭發(fā)缺了一道豁口。
“嗷!你來真的!”
金迷八笑道:“我什么時候來假的了?”
金光四射,卻又巧妙地束縛在一個安全的空間,不傷及其余人等分毫,只留金亢五在金光編成的蛛網(wǎng)中上躥下跳,好不狼狽。
“金縷一奶奶說過不要接近鮫人美人的,會變得不幸,你們這一輩不都是這樣嗎?我是出于好心?!苯鹂何宄榭贞?。
“她懂個屁!”金迷八怒罵出聲,“你以為老子不懂你的想法?勾搭美人不叫你爹,臭小子接招!”
“呸,她才看不上你這種蠻不講理的糟老頭子!”
“哼,她能看得上你這種頭腦殘缺的小兔崽子?”
“美人就喜歡我!”
冷冷兩聲,金亢五的毛發(fā)又多了兩個口子。
金亢五肝膽俱裂,面目猙獰:“嗷,我跟你拼了!”
他渾身蕩出鋒銳至極的金色魔力,以不畏死亡的拼命勁頭前撲,本就不堪重負、現(xiàn)出裂紋的屏障竟是被他生生撕裂,他便乘著年輕行者身強體壯的優(yōu)勢,把他蠻橫的老爹撲倒?jié)L落。
魂球被這股力道排擠飛開,為閃身而來的布靈接住,兩個小東西一起隱去。
而兩矮人一前一后滾成個圈,氣勢洶洶一路往下,來來回回撞到樓梯口,終于分離,一個滾著撞倒沙發(fā),一個干脆橫飛屋外,同聽到動靜,正要進來打探的宣逍沖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