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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長安道

第十一卷:暗流256

風(fēng)雪長安道 舒涓 4146 2024-09-08 10:18:28

  一聽沒酒喝,謝青梧是話沒了,好奇心沒了,牢騷也沒了,一心只想著如何完成顧夕漫交代的任務(wù),到時候可以放開了喝。

  謝輕晗依舊每日忙于朝政,從未過問婚禮的相關(guān)事宜。他看起來就像一個事不關(guān)己的局外人,很符合一個君王對婚姻的態(tài)度。

  謝青梧挑選出一批忠心可靠的人手專門籌辦婚事,對沾手的宮人下了嚴(yán)旨:擅自走漏消息者,一經(jīng)查實,重罰!顧夕漫包攬了布置新房的事宜,并親自挑選新郎新娘的所需之物。

  婚禮前的頭天早上,謝家宗親結(jié)伴上門,拐彎抹角地打探兩人嫁娶的原因。顧夕漫只字不提從前,只把緣分說了又說,將月老謝了又謝。她說:“自古英雄惜英雄。輕晗與語遲相交多年,本就是知己。當(dāng)初輕晗就有心求娶語遲為妻,奈何形勢逼人,只得作罷。如今兩人都恢復(fù)了自由身,才有機(jī)會將這緣分續(xù)上。這是天大的好事,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來的?!?p>  有人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半月,連了解都談不上,哪里就是知己了?”

  顧夕漫笑道:“有的人相處了一輩子也未必能了解一二,有的人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的一生。語遲是個好姑娘,值得天底下的好兒郎傾心。說起來還得感謝月老,雖然讓他倆吃了些苦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底還是成全了一段絕世良緣。輕晗有福,謝家有福,安和國有福!”

  有人道:“福?什么福?誰的福?天下的好姑娘何其多!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成為君后。她一個江湖人,野性慣了,哪里懂得皇家的規(guī)矩?怕是受不住那份約束,也承不起這潑天的福氣!”

  顧夕漫的笑容更輕快了:“規(guī)矩可以重新立,也可以從頭學(xué)。從前在天慕山,咱們過得自由散漫,從未將那些規(guī)矩放在心上,現(xiàn)在不照樣做得有模有樣?語遲冰雪聰明,哪里用得著擔(dān)心她學(xué)不好規(guī)矩?”

  有那聰明人,已聽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知趣地閉了嘴。只有那腦子不怎么好使的,還在忿忿地嚷嚷:“不管怎么說,她就是配不上輕晗,也不配坐在后位上!”

  謝青梧摸著胡子打了兩個哈哈,臉上是慣常的狂放不羈:“我說,有操這閑心的功夫你們?nèi)ベp賞花,逗逗鳥,喂喂魚不好嗎?別以為一國之君就是香餑餑!安和國現(xiàn)在一攤子爛事,收不收拾得利索還兩說。即便收拾利索了,后面也還有很多麻煩事等著。日子還沒蒸蒸日上呢就開始針對自己人,合適么?你們口口聲聲說語遲是江湖人,配不上輕晗,那么請問誰才配得上他?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誰不知道誰呢?難不成你們都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年若不是她這個江湖人舍命相救,咱們現(xiàn)在是不是還活著都是未知數(shù)。都說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這滔天的恩情咱不報也就罷了,怎么還有臉指著恩人的鼻子說長論短?這事要是傳揚出去了,路邊的三歲孩童都會恥笑咱謝家人忘恩負(fù)義,豬狗不如!話說回來,如今語遲掌管著碧霄宮,她有權(quán)有錢,有能力有人脈,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看都是輕晗高攀了吧?你們怎么有膽看不上她?謝輕晗,你摸著良心說,語遲不配母儀天下嗎?娶她委屈你了嗎?”

  謝輕晗正色道:“語遲本無心嫁作謝家婦,是我為了她身后的勢力,用了手段才讓她答應(yīng)下嫁,是我不配。”

  “聽見了吧?人家姑娘根本就不想嫁。你們要是對這樁婚不滿意,找輕晗理論去,別在背后說語遲的不是。好歹你們也是吃皇糧的,禮義廉恥多少都懂一些,怎么好意思端著長輩的架子去欺負(fù)一個年輕姑娘?”

  “行了。瞧你這話多的,說不夠是吧?”顧夕漫上前取走謝青梧的酒壺,無奈地道:“這人一喝就多,一多就開始說胡話,讓諸位笑話了?!彼虮娙速r了不是,又道,“一家子骨肉,說好說歹都是為了謝家好,這份心意我們都記在心里。只是婚姻一事講究隨緣,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好過分干涉,免得惹孩子們生厭。既然輕晗已表明態(tài)度,不如就順了他的意?權(quán)當(dāng)是彌補(bǔ)他上一段婚姻的虧欠。”

  聽她這么一提,眾人這才想起來謝輕晗早已娶過妻。轉(zhuǎn)念一想,又生出了別的念頭: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一國之君就更不用說了,即便是鰥夫也照樣金尊玉貴!那慕語遲還對雪凌寒動過情呢!扯平了。

  “輕晗,從前是我們對不起你!如今總算能喘口氣了,你也讓自己高興高興吧!”謝青梧就坡下驢,拍著謝輕晗的肩膀傷感地道,“我和你娘沒別的要求,就幾句話想叮囑你:既然娶了,她就是你一輩子的妻。你要護(hù)她周全保她平安,與她榮辱與共!”

  見還有人不肯罷休,還想刨根問底,一直旁聽的謝翀說話了:“各位長輩,請聽小子一言。安和國素來主張嫁娶隨心,婚姻自由。于公,二哥身為國君,本就該以身作則,率先垂范。于私,男女婚配是私事,只要當(dāng)事人兩情相悅,旁人無權(quán)說三道四。且古訓(xùn)有云,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我等是謝家親眷,更是臣子,于公于私都不該行今日之事。且諸位叔伯與二哥共事多年,深知他的心性與抱負(fù),明白他的苦心,該鼎力支持他的決定才是,怎地還出言阻攔?”

  眾人見他小小年紀(jì),言談間條理清晰,無破綻可循,雖有不滿倒也佩服。又見謝輕晗一言不發(fā),顯然是早已拿定了主意,也只好忍下心頭怒氣,敗興而歸。

  顧夕漫發(fā)愁道:“都看到了吧?還沒怎么的呢就開始爭了。語遲以后要面對的風(fēng)雨不比你少,你要護(hù)好她?!?p>  謝青梧也很有同感:“是??!日后拿她身份說事的人不會少,你要心中有數(shù),切莫讓別人欺負(fù)到她的頭上?!?p>  謝輕晗拜領(lǐng)了雙親的教誨,朗聲道:“此生一諾,生死不負(fù)!”

  謝青梧和顧夕漫還是頭一次見他在自己的事情上這般鄭重其事,忽然覺得只用兩三天時間準(zhǔn)備一場婚禮實在太過草率了。至于那些宗親,私底下少不得還要羅唣謝青梧夫婦,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出了門,謝輕晗問:“翀兒,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謝翀稚氣未脫的臉上帶了一絲嘲諷,漂亮的嘴唇上下一碰就是一串文縐縐的詞:“見利忘本。飽暖思淫欲。人心不足蛇吞象?!币娭x輕晗曲起的手指已到了腦門上,忙笑著道:“說人話就是,這些人從來就不是善茬,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忘記了肩上的責(zé)任,開始琢磨別的了。二哥,欲壑難填,不知足的人永遠(yuǎn)不會滿足,除非他們得到想得的??墒?,他們所求早已不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quán)力。你要提早做準(zhǔn)備,別有朝一日被打得措手不及?!?p>  “你能看到這一層,秦閣老功不可沒。我現(xiàn)在沒精力對付他們,就先讓他們蹦跶幾天吧。等你二嫂進(jìn)門后,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p>  謝翀抓了抓腦袋問:“二嫂真有你說的那么厲害?我怎么有點不信呢?”

  謝輕晗嘴角噙笑,語氣溫和:“至少目前為止我沒發(fā)現(xiàn)比她更厲害的女子?!?p>  謝翀笑問:“那二哥到底是因為喜歡才娶她,還是因為她厲害才娶她?”

  謝輕晗沒有回答,只含笑看著遠(yuǎn)方,滿心歡喜地盼著大婚之日早點到來。

  十一月十六。細(xì)雨濛濛,霧輕云薄,風(fēng)透紗窗。謝輕晗的一紙詔書讓微涼的空氣躁動起來。從古至今,從沒有哪個君王的婚禮,在行禮前半個時辰才發(fā)布詔書,昭告喜訊;從沒有哪個君王的婚禮,與皇親國戚及達(dá)官顯貴無關(guān);從沒有哪個君王的婚禮請柬如此簡樸,素潔的紙面上除了新郎新娘的名字和時間地點,就只有謝輕晗親筆手書的端端正正的八個字:半生風(fēng)雨,攜手白頭;也從沒有哪個君王的婚禮沒有隆重的儀式,簡單到只吃一頓晚餐便了事。人們懷著不同的心情猜測這樁婚姻背后的秘密,同時也猜測著婚禮現(xiàn)場會有怎樣意想不到的情況。

  已快到吉時,謝輕晗穿戴整齊,做好了拜堂的準(zhǔn)備。見劍心在門口伸伸縮縮了好幾回也沒敢進(jìn)屋,便問:“何事讓你為難?”

  “公子,賓客已到齊,就等著拜堂了??墒悄焦媚镞€沒回來,老夫人那邊快急死了!怎么辦?。克舨换貋?,那……那咱安和國可就成全天下的笑柄了!”

  “先不要著急。”謝輕晗想了想道,“告訴母親,語遲會回來的,咱們再等等就好?!?p>  說話的功夫,一身新衣裳的慕蘅左躲右閃跑進(jìn)停云居,邊跑邊喊:“二公子,慕姑娘回來了!”

  一直緊攥的手松開了,謝輕晗對鏡整理喜服,面目溫和:“知道了?!?p>  畫麟閣中,收到請柬的人都已到齊。謝輕晗的鐵衛(wèi)親隨身著便服,個個歡天喜地,像是剛打了大勝仗。自從胡冰清死后,后位一直懸而未決,他們很怕這位主子從此不娶,孤獨終老?,F(xiàn)在好了,再也不必?fù)?dān)心安和國后繼無人了。最要緊的是他們希望坐在后位上的女人不但有治理后宮的能力,還能橫槍立馬,馳騁沙場,與謝輕晗并肩殺敵。他們在破城的那一日見識過慕語遲的颯爽英姿和過人的膽識,無一不敬服。如今,誓死效忠的主子娶了一個了不起的人,他們也算心想事成,想不高興都難。

  與鐵衛(wèi)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那野心大,想將自己的女兒或本家姑娘嫁入宮中為妃為后的權(quán)臣。早先在天慕山,他們明里暗里或向謝輕晗上折子,或通過謝青梧夫婦遞話,均被謝輕晗以“江山未定,無心兒女私情”為由推脫得干干凈凈。眼下,后位落入了一個江湖女子之手,他們雖不滿卻沒一個明目張膽地挑理找茬。往后的日子還長,君臣之禮還是要顧。況且十三公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若不能找準(zhǔn)機(jī)會一擊即中,蟄伏是最好的選擇。

  像是約好了似的,謝家的親眷不論是嫡系還是旁支,只要沾親帶故都高高興興。在他們看來,不管這樁婚姻他們滿不滿意,也不管旁人如何看待慕語遲,這都是謝家的事。謝家的事謝家人必須撐場,不能讓外人看笑話。之后他們會和慕語遲產(chǎn)生怎樣的交集,發(fā)展成什么樣的關(guān)系,那都是之后的事。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說。

  謝輕晗剛就位,慕語遲就到了。她沒有蓋頭,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站到新郎身邊,清瘦的臉龐上沒有悲傷的痕跡。頓時,氣氛變得不一樣了,有種滿室生輝的明麗堂皇。凝神看去,只見慕語遲薄施粉黛,輕點朱唇,眼眉柔和,嘴角凝笑,是新娘子該有的幸福模樣。那身大紅喜服像煉丹爐中的烈火,將她的清冷與孤寂襯得淡了,還平添了些許溫情。長發(fā)簡單挽成髻,用一枝玉簪別著,素樸而清爽。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一個與棲鳳樓的雪姬姑娘同名同姓,只是樣貌毫無相似之處,儀態(tài)端雅,氣質(zhì)更勝一籌;另一個叫玄霜的年紀(jì)尚小,圓臉圓眼,嘴角有兩個小小的梨渦,透著一種涉世不深的天真。

  眾臣見謝輕晗只微微頷首,神情寡淡,目光也不見歡喜,更加篤定他與慕語遲的婚姻不過就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一時都很為他的魄力折服。他們用和善悅樂的笑容和滴水不漏的語言道著恭喜,暗中卻已鉚足了勁要拉慕語遲下馬,誓將后宮之位掌控在自己手中。

  羅海城一身儐相打扮,笑得分外喜慶:“吉時已到,新郎新娘就位!”他剛要喊“一拜天地”,一名帶刀侍衛(wèi)匆匆趕來,在距離喜堂十步開外的地方停下:“君上,外面來了一大群陌生人,吵著要見慕姑娘。屬下問了老半天他們也不肯說明來意,只說有話要跟慕姑娘當(dāng)面講。”

  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慕語遲盤算開了:砸場子的?誰這么想不開?我這新娘子是不是該裝軟弱,求保護(hù)?嘖,身份暴露了就這點麻煩,不好裝了?!皠e慌,我去看看。”

  “不用你去,我已經(jīng)進(jìn)來了。”秋嫣然從屋頂上跳下來,叉腰笑道:“慕姐姐,你也太摳門了!喜帖都舍不得給我發(fā)一張!好在妹妹我臉皮厚,沒帖子也要來吃你這杯喜酒。為了趕上吉時,我跑死了好幾匹馬,身子都快顛散架了,現(xiàn)在每個骨頭縫都在疼。今天你得陪我多喝幾杯,補(bǔ)償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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