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棋子163
一聲鑼響,高臺上多了一個頗有男兒氣質(zhì),濃眉大眼的女子。她拎著一大壇子酒,說話前先揭去了酒壇上的封皮:“諸位,我是未央夫人的貼身女婢蘆菀。得夫人抬舉,承各位不棄,蘆菀才有機(jī)會人前亮相。為表謝意,蘆菀先干為敬!”她連喝了滿滿三碗酒,接著又倒好了三碗?!跋氡卮蠹乙亚宄荣愐?guī)則,我就不再贅述了。只強(qiáng)調(diào)一點(diǎn),東西雖好,勿貪心。凡事量力而行,別為獎品丟了性命!”
“蘆菀姑娘,今年的獎品是什么?”
“公子問的是一等獎還是特等獎?特等獎得夫人親自為大家揭曉。蘆菀只知道三等獎是日月乾坤袋,二等獎是名劍子歸,這紅綢下蓋著的《澤靈卷》和《黃泉經(jīng)》則歸第一名所有。沒有名次也不打緊,碧云天不會讓貴客空手而歸,會送上黃金百兩和美酒一壇?!?p> 人群歡聲雷動!
“未央夫人果然大手筆!這《澤靈卷》和《黃泉經(jīng)》可是醫(yī)圣和毒圣的傳世之作,多少人夢寐以求!”
“《澤靈卷》治病療傷,《黃泉經(jīng)》制毒解毒。有了這兩本書,老子可以橫著走了!”
“子歸乃十大名劍之一!很多江湖人尋尋覓覓始終不得,沒想到竟在未央夫人手中!”
“那日月乾坤袋才是寶貝,可裝世間萬物!”
“啥也別說了!快點(diǎn)開賽!”
蘆菀笑道:“各位稍安勿躁。我這就去請夫人。”
“不必請,妾身來了?!币还砂邤天拍康妮p煙帶著清淡的香氣飄過眾人頭頂,落在擂臺中央。待輕煙散盡,一個青紗裹身,酥胸半露,柳腰纖柔,花容月貌,鬢邊別著一朵美女櫻的女人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她儀態(tài)萬方地攏了攏發(fā)髻,細(xì)蔥似的小指勾起腮邊的秀發(fā)含于雙唇之間,一瞬間就濕了半數(shù)男人的心。那雙風(fēng)情萬種的眼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眾人,含嬌帶嗔,立時勾去了多半人的魂?!版砦囱?,見過各位?!彼穆曇籼鸲荒?,嬌而不媚,如鳥語般動聽迷人。有那好色之徒,早已酥了身子,邁不動腿腳,哪里還記得此行的目的。
夜月燦剛被梅染放進(jìn)結(jié)界,一句話沒說完眼睛就直了。謝輕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肩膀,沒反應(yīng);又敲了敲他的后腦勺,還是沒反應(yīng)。“這哥們多半中迷魂術(shù)了!色迷心竅,活該!”
江逾白道:“未央夫人確實名不虛傳,只靠聲音就能攝魂?!?p> 莫待用笛子戳戳夜月燦這里,戳戳那里,撇嘴道:“身為先生的學(xué)生,竟然中了這么普通的術(shù)法,也不知道你上課在干嘛。”
梅染道:“仙門弟子中不擅長術(shù)法的大有人在,百花門首當(dāng)其沖,夜月卻是吃了大意的虧。凌寒,我不宜出手,你替他們解了吧。時間久了,怕是有人會長睡不醒。”
雪凌寒一聲輕嘯,如風(fēng)穿綠林,清涼醒神。待聲音消失,中術(shù)之人有的恢復(fù)清醒,有的渾渾噩噩,有的則倒地不起。很快有人將昏迷不醒的人抬出比賽場地,擂臺下的人足足少了一半。
像是拿開了長時間捂住口鼻的臟東西,夜月燦長喘幾口粗氣才緩過來。莫待將一顆清心丸塞進(jìn)他嘴里,讓他靠著謝輕云休息。曲玲瓏嘴碎,少不得要奚落他一頓。
未央夫人笑道:“誰家的公子這么不解風(fēng)情?妾身好心將不入流的魚蝦都清理出去,為各位爺騰挪出活動空間,公子倒不領(lǐng)情?!?p> 雪凌寒自然不會回話。
有人道:“承夫人美意!江湖上沒人見過《澤靈卷》和《黃泉經(jīng)》,要如何辨別真?zhèn)???p> “這兩卷真跡是我碧云天絞盡腦汁才弄到手的。公子這么說話,有點(diǎn)傷妾身的心。欲知真假,公子可上千機(jī)閣求證。只是,妾身聽說這兩卷書的消息秋閣主收費(fèi)可不便宜。話說回來,碧云天也算妖界的一塊金字招牌,還不至于耍這種手段。如果誰心存疑慮,現(xiàn)在退賽也可以。碧云天全額退還參賽費(fèi)用,另外再奉送盤纏路費(fèi)和美酒特產(chǎn)?!?p> “是真是假,拿到手就知道了。趕緊比賽吧,別浪費(fèi)時間了!”
“就是,不得先到手了才能辨別真?zhèn)蚊??我們都信得過夫人!”
“多謝各位爺?shù)男湃?。既然各位爺都發(fā)話了,比賽這就開始。”
未央夫人在臺上忙著安排比賽,臺下的人也沒閑著。曲玲瓏打聽了一圈,得知謝輕云等人都沒參賽,便朝莫待身邊湊了湊,用商量的口氣道:“那個……我去把《澤靈卷》和《黃泉經(jīng)》贏來給你好不好?”
“不好,一點(diǎn)都不好。經(jīng)書有啥好玩的?小時候有個老和尚天天逼我讀經(jīng)書,不讀完規(guī)定內(nèi)容就沒飯吃。我現(xiàn)在聽見‘經(jīng)書’二字就想吐,才不要那勞什子呢。”
雪凌寒和謝輕云難得想法一致:勞什子?空谷大師的經(jīng)書可有平常?不知道他老人家聽了此話有何感想。
曲玲瓏忙道:“此經(jīng)書非彼經(jīng)書,不一樣的。”
“不一樣我也不稀罕,我只想要日月乾坤袋,把我的寶貝都裝進(jìn)去隨身帶著。”莫待掏出一個做工粗糙,一只胳膊長一只胳膊短,裙擺上繡著一朵白色茉莉花,扎著兩條小辮,滿臉雀斑的小娃娃來。另一個繡著半朵梔子花,無比精致的香囊依然藏在袖中,那是做了給顧長風(fēng)許愿用的,尚未完工。
“就這?寶貝?你沒昏頭吧?”曲玲瓏嫌棄地用扇子撥了撥娃娃頭,“這玩意是誰做的?顧長風(fēng)?也太丑了吧!”
莫待提腳就踹:“我一個大男人,會手工就不錯了。想要精致?找繡娘去!”
雪凌寒一時興起,有了逗樂的心,很認(rèn)真地道:“玲瓏公子有所不知,這已經(jīng)是他做的最好看的了。上次送我的生日禮物,比這個還丑些?!?p> 謝輕云拿過小娃娃捏著玩:“比我強(qiáng)多了,我是連針也拿不穩(wěn)的?!?p> 梅染的手腕動了動,目光閃爍。
在得知這些東西是莫待做的時,曲玲瓏的臉上就露出了迷一樣笑容,這會更是以一種諂媚的口氣道:“呀,原來是你做的呀!怪不得!我就說咋這么與眾不同,這么有格調(diào)呢!是我有眼無珠了!”
莫待做嘔吐狀:“不會拍馬屁就別拍。當(dāng)心我吐你一臉隔夜飯?!?p> 曲玲瓏笑道:“只要你舍得吐,我就愿意接著?!?p> 謝輕云嘶了一聲:“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啥都好,就是嘴巴忒大,沒個遮攔。你要是把這毛病改了就完美了。”
“人無完人,有缺點(diǎn)才可親可愛,完美無缺的人叫人害怕?!毖┝韬肫鹗率虏豢下淙撕?,處處都要高人一頭的方清歌,愉快的心情頓時黯淡了。又想起雪慶霄錯失愛人,越發(fā)覺得應(yīng)該將莫待看緊些。
“完美無缺哪里不好了?”曲玲瓏反駁道,“那些害怕完美的人是因為不夠自信,怕自己被超越,配不上完美。”
雪凌寒搖頭:“完美是要付出代價的。追求完美的人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往往缺乏包容心,本身就是一種不完美。”
曲玲瓏還以白眼:“你這都是什么歪理邪說?”
謝輕云暗道:雪凌寒這話顯然是有感而發(fā)。雖然他不是針對阿呆,但這也說明他不喜歡太過強(qiáng)大的人,也難怪阿呆要裝傻充愣。不能輸?shù)锰y看,也不能贏得太輕松,真是太為難他了!
莫待玩笑道:“我看你倆也別入未央夫人的局了,不如擺個擂臺,好生論一論你們的完美論?”
“我才不要把時間浪費(fèi)在他身上。你不高興我與他爭,我不爭就是?!鼻岘嚦皽惲藴?,討好地道,“娃娃雖丑,擋不住我喜歡。送我唄?我拿《澤靈卷》和《黃泉經(jīng)》跟你換?!?p> “你耳朵塞稻草了?我剛才說什么來著?”
“還以為你說著玩的。行,不稀罕就換別的?!?p> 雪凌寒道:“玲瓏公子好像很偏愛我的人?!?p> 曲玲瓏的臉又被扇子遮住了,只剩半只眼在外面:“你說錯了。這不是偏愛,是愛,獨(dú)一無二的愛。若你要問我為什么……我真的不能告訴你?!?p> 雪凌寒面沉似水,莫待忙擋在曲玲瓏面前:“別生氣!他就是嘴欠不會好好說話,內(nèi)心其實很干凈?!?p> 曲玲瓏還要說話,被謝輕云一把捂住了嘴:“你若再信口開河,不用他動手,我先把你撕了?!彼麎旱蜕らT,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要開玩笑等這醋壇子走了行不行?你這不是給阿呆添亂么?”
曲玲瓏看了看莫待賠笑的臉,聽話地閉嘴了。
梅染道:“早就聽說這《澤靈卷》和《黃泉經(jīng)》是天下奇書,我倒很想一睹為快。玲瓏公子,拜托了。”
“先生為何對這經(jīng)書感興趣?”
“據(jù)說柳朝煙只學(xué)了這兩本書的一點(diǎn)皮毛,醫(yī)術(shù)就已是天下第一。我也想見識。”
“書就別要了吧,假得擦桌子都嫌糙?!蹦哪抗鈷哌^臺上高談闊論的人,眼神冷淡。“未央夫人擅長攻心,她知道沒人懷疑千機(jī)閣的消息,便拿千機(jī)閣說事。若將來千機(jī)閣說經(jīng)書是假的,她就一口咬定是千機(jī)閣的消息出了錯。誰都沒見過的東西是無法分辨真假的,秋漸離也不行?!?p> 曲玲瓏正經(jīng)問道:“你判斷的依據(jù)是?你見過這兩本書?”
“書我沒見過,見過書的主人。知道靈犀是誰給我的么?”
曲玲瓏瞥了眼雪凌寒:“如果不是你面前這位冷面郎君,我就猜不出是誰了?!?p> “是柳朝煙?!贝搜砸怀觯啡韭愿幸馔?,連雪凌寒都吃驚了。莫待苦笑道:“你們這么看我是幾個意思?該不會以為我偶遇柳朝煙,然后見財起意殺人越貨吧?我偶遇柳朝煙是真的,謀財害命這事我沒干過。靈犀是她自愿送給我的,條件是讓我?guī)兔Ь湓捊o她的一位故舊。”
雪凌寒心里一動:“她的這位故舊是誰?”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確實見過她?!?p> “柳朝煙還活著?不是說她早就死了么?”曲玲瓏難得認(rèn)真起來,“這些前輩高人的傳聞就沒有一個信得過。”
“我也不知道江湖上為何會有這樣的傳聞。總之,幾年前柳朝煙還活著,只是行蹤飄忽不定,居無定所。當(dāng)時她自報家門,我也很意外。閑聊中,我問起了《澤靈卷》和《黃泉經(jīng)》,她說這兩本書早就被她毀了,因為她怕她死后書卷落入心術(shù)不正之人的手中,為禍蒼生?!?p> “所以,你才判定未央夫人手里的書是假的?”
“柳朝煙以靈犀相許托我傳信,說明她信得過我。既然信得過,就沒必要對我撒謊。不是么?若要問她為什么相信我,我只能說不知道。可能她看我比較順眼?或者,是她太想了卻心愿了?!?p> 曲玲瓏一臉失望:“可惜了,我原想贏個大彩頭的?!?p> “兩本破書算什么彩頭?能裝東西的才是寶貝?!蹦谛渲忻税胩?,摸出個滿身黑斑的小狗來?!坝盟銚Q日月乾坤袋。”
“我要謝三公子手中的丑娃娃。”
“他一準(zhǔn)不給你。不信你問問?!?p> “嗯,不給。”謝輕云玩著娃娃的手道,“他是我的了?!?p> 莫待雙手一攤:“瞧,他就這副德性,我也拿他沒辦法?!?p> 夜月燦恢復(fù)了元?dú)?,嘴皮子也就和平常一樣利索:“玲瓏,你相信他是沒辦法么?他擺明了就是偏心眼。誰不知道,除了長風(fēng),他最偏袒的人就是輕云了。當(dāng)然,凌寒公子不在比較范圍,他是最為特殊的存在?!?p> 江逾白心想:真沒看出來,這個桃花眼說話還挺面面俱到的。
謝輕云道:“我不白拿。我爭取用那特等獎來換這小娃娃。”
夜月燦道:“你要參賽?你不是已經(jīng)戒酒了么?要怎么贏?”
“今天我開戒行不行?”謝輕云笑著將娃娃裝進(jìn)懷里,“一直想開戒卻找不到理由,總算逮到機(jī)會了。”說完一手拉著曲玲瓏,一手拉著夜月燦,準(zhǔn)備去排隊。
“等等?!蹦龜r住謝輕云,示意曲玲瓏和夜月燦先走?!拔也幌胍翘氐泉?,回頭你拿別的東西跟我換。從現(xiàn)在起,直到除魔試煉結(jié)束,你都必須和仙門的人待在一起,切不可單獨(dú)行動?!?p> “怎么了,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暫時還沒有,但小心一點(diǎn)總是沒錯?!蹦杂X站回雪凌寒身邊,笑容溫軟,“特殊時期必須得思量周全。碧靈鎮(zhèn)情勢復(fù)雜,不節(jié)外生枝,不多生事端,總好過麻煩纏身,是非不斷,是不是?”
謝輕云點(diǎn)頭稱是,默默退到一邊。
雪凌寒沒回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染和江逾白只是看著,聽著,不參與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