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人群后面,靠墻而立的陳鶴寧說話了:“想找到那蒙面人其實有個非常簡單的法子。事情剛出來,仙后就親自帶人布下結界,圍得瑯寰山連只蚊子都飛不出去?,F(xiàn)在,該搜的地方都已經(jīng)搜過了,沒發(fā)現(xiàn)可疑之人,也沒有可疑之處,而該集中的人又都集中在此了。那人被展護法重傷,即便是有上仙的修為也至少要大半天時間才能完全恢復。仙后覺得誰的嫌疑大就帶去偏殿驗一驗身體,找到身有劍傷的人不就水落石出了?何苦在這里爭來吵去的沒個安生?”他的目光直對謝輕云,毫不避諱言語中指向。
謝輕云被看得直冒虛汗,咳嗽兩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他舔了舔嘴唇,腿有點發(fā)抖,神情也有些異常。
樊讓忙問:“三公子看著不太好,是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謝輕云不耐煩地道:“與你何干!”說這話時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幾下,繼而呼吸急促,額上青筋暴起,像是在竭力忍受某種疼痛。
謝輕塵掙扎著撐起上半身看他,滿目擔憂。
林雨曦神色一變:“師弟,你怎么了?”
謝輕云低著頭似有愧色,灰中帶黑的面皮很不好看。
“他應該是傷勢嚴重,疼痛難忍了吧?!狈屚崎_風神門的人,邊整理衣服邊說,“臨來瑯寰山前,嘉和公主讓咱家捎信,說是尋常家書,又說信的內容圣上已過目,請咱家放心。后來圣上也交代,要咱家轉達他對謝家的問候,多謝他們對公主的照顧。咱家奉旨辦差,當然想辦得漂漂亮亮的,哄主子開心。所以一到瑯寰山,咱家就將信交給了大公子,這事也就圓滿了。哪知半夜時分,一個蒙面男子闖入來儀館,搶走了密函還想要咱家的命。好在展護法巡夜經(jīng)過,聽到咱家的呼救聲后及時趕到。打斗中,那人寡不敵眾,被展護法所傷,倉皇逃走。后來,仙后得知咱家被襲,親自問詢。因密函丟失咱家六神無主,只好一五一十地將此事跟仙后講了。仙后認為茲事體大,必須查清楚才行,這才有了搜宮的事。也多虧仙后敏查,不然咱家到現(xiàn)在都蒙在鼓里,所謂的家書竟寫滿了謀逆之言!”
林雨曦道:“樊公公這是暗指那蒙面人是我?guī)煹???p> “不是三公子便是大公子的侍衛(wèi),沒可能是別人?!?p> “公公確定那人是在丑時將盡時闖入你住處的?”
“咱家確定。這一點,來儀館的侍衛(wèi)可以作證?!?p> “一派胡言!”雪千色斥道,“再敢撒謊污蔑好人,本公主打爛你的嘴!”
方清歌見雪千色橫眉怒目,頓感大事不妙。雪慶霄冷眼看著,并不言語。
樊讓忙道:“公主,咱家沒胡說!咱家說的都是大實話?。 ?p> “公公說的是不是實話我不敢妄下結論。我能肯定的是,蒙面人絕不會是我?guī)煹埽膊粫悄睫磕焦?。那個時候,他二人正和我們一起游瑯寰山。不信的話,你可以向各位仙友求證,他二人自始至終可曾離開過一步?”
“高手殺人,只在須臾之間。謝輕云這樣的身手,游覽歸來順道偷封信是什么難事?放眼瑯寰山,除了謝家的人還有誰會對圣上的密函感興趣?”
“這還不好解釋?偷密函是假,栽贓嫁禍是真?!币乖聽N道,“輕云和慕蘅不在,大公子又睡得昏沉,別說偷換嘉和公主的信件,就是在大公子懷里塞個美女或者揣個人頭,那也不是啥難事?!?p> 樊讓笑道:“諸位不必著急替謝三公子辯白。剛才陳公子說了,那人受了極重的傷,短時間內好不了。脫了謝三公子和慕蘅的衣服看一看,不就真相大白了?他倆若沒事,那這件事就是一場誤會?!?p> “混賬!”林雨曦喝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敢脫仙門弟子的衣服!”
“林姑娘這么護著他,是怕他原形畢露么?”樊讓對著方清歌和雪慶霄拜倒,“咱家被威脅是小,遺失了密函是大。如果謝三公子不自證清白,那咱家該怎么回稟圣上?”
方清歌道:“謝輕云,為了三界的和睦只好委屈你了。你自己動手吧,本宮不想動粗?!?p> “就在這里?這么多人,不方便吧?能不能換個地方?”
“不用換,就在這里,也好讓大家為你的清白做見證?!?p> “多謝仙后苦心。沒想到我謝輕云竟有在永安殿脫衣解帶,還不受責罰的殊榮。”謝輕云使勁攥拳,松開后又攥緊,如此反復?!皫煾盖Ф撊f囑咐,說練功不可急進,要循序漸進,徐徐圖之。我心急,沒有聽他的話,害得周身靈力亂竄,疼得連話也說不利索,緩了這陣子總算好些了。林師姐,你千萬別去師父面前告狀,不然我又要被臭罵?!彼麑χ┣氨娕茏颖溃盀榱诉€魔界清白,得罪了!謝某粗鄙之人,恐污秀目,煩請諸位遮住眼睛?!?p> 莫待靠在門邊,見雪千色及一眾女弟子紛紛背轉身子,以衣袖掩面,生怕眼角的余光看了不該看的,心想:那想看的不能看,不想看的還必須得看。什么世道!
雪凌寒側身擋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目光。片刻后又拉著他后退兩步,給謝輕云和慕蘅讓出地方。
莫待撇撇嘴:這人可真小氣!看一眼都不行……這個念頭剛浮上心,他的手就被雪凌寒狠狠捏了一把,力道大得骨頭都快碎了。抬眼見雪凌寒雙眼冒火瞪著自己,怒氣已快沖破天靈蓋了,忙露出討好的笑容:您大人大量,是在下錯了!雪凌寒并沒有被安撫好,氣哼哼地道:你常說人要知錯就改,可你為何屢教不改?罷了,你是我的人,這些壞毛病少不得要由我親自幫你改正。
這當口,殿前侍衛(wèi)已檢查完謝輕云和慕蘅的身體,沒發(fā)現(xiàn)受傷的痕跡和可疑。樊讓不信,親自查驗,結果也還是一樣。慕蘅扶謝輕塵靠著自己,等候最后的裁決。
方清歌繃著沒太多表情的臉端坐著,不知是在措辭還是在考量別的。過了片刻,她端著莊嚴得沒有一絲情緒的聲音緩緩道:“正如林雨曦所說,這件事疑點頗多,諸位又各執(zhí)一詞,還都說得頭頭是道,把本宮都攪糊涂了。為避免冤枉好人,也為了不錯放壞人,不如就先將謝家的人收監(jiān),再慢慢調查。諸位意下如何?”
林雨曦冷哼道:“誰敢不聽仙后的旨意!”
被如此頂撞,方清歌沒有生氣,反而笑道:“別這么大火氣,本宮也是為大局著想。若放任你們繼續(xù)爭論下去,沒得出結論倒先傷了自己人的和氣?!?p> 莫待玩著笛子,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林姑娘,你就聽仙后的安排吧。那人把嘉和公主的筆跡仿得出神入化,你也不能怪仙后不決斷?!?p> 林雨曦忙道:“莫公子的意思是那封信是仿寫的?”
“不然呢?你還真以為謝家有膽造反?”莫待在懷里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一張有點發(fā)皺的帖子來?!爱斎瘴胰ツЫ缃o大公子診脈,正好趕上嘉和公主的生辰。這是她送給我的請?zhí)?,親筆手書,如假包換。仙后若不信,可以派個腿腳快的去一趟霓凰城,一問便知?!?p> 帖子在眾人手中轉了一圈,又回到莫待手中。有那沒城府的,對著樊讓指指點點,眼中滿是嘲諷與厭惡,其意已不言而喻。
方清歌冷冷地道:“不必麻煩,本宮相信你的眼力?!?p> 夜月燦道:“既然你有鐵證在手,為什么不早些說?”
“昨晚睡得不好,腦子發(fā)僵,忘記了?!蹦龖新暤?,“話說回來,如果我一早就想起來還留著這帖子,哪里還有你在大家面前表演為好友兩肋插刀,有情有義的戲碼?你不謝我也就算了,怎么還惡聲相向?良心呢?”
夜月燦瞪眼道:“我的良心都嚇死了,現(xiàn)在只剩想暴打你一頓的黑心?!?p> 林雨曦道:“真相已大白,仙后還有何話說?如果沒有,把我?guī)煹艿膭€來!”
方清歌道:“本宮是為了三界的和平才過問這件事。不然,誰愿意多事惹人嫌呢?樊公公,你是原告,可還有什么需要說明的么?”她抬抬手,立刻有侍衛(wèi)將劍送還給謝輕云和慕蘅,謝輕塵也被安排在一旁坐下。
“是咱家眼拙了,竟沒看出信是假的??磥硎怯腥送祿Q了公主的信件,蓄意挑事,破壞三界的和睦?!狈尵瞎卸Y,態(tài)度好得挑不出丁點毛病,“咱家這么做也是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沒有針對魔界的意思。莽撞失禮之處,還請兩位公子莫要計較。”
謝輕云道:“我還好說,就是我大哥被嚇壞了,他可從沒見過這種場面。我二哥最心疼大哥,他會對這件事如何反應,我保證不了。畢竟,我大哥是以帶病之軀,被人從被窩里連拖帶拽,一路拖到永安殿來的。這事就是放在尋常百姓家,也是不能忍的?!?p> 林雨曦道:“你還有臉說話!作為風神門的弟子,你不但被人下了劍,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受脫衣之辱,風神門的臉都被你丟盡了!看你回去怎么跟師父交代!”
謝輕云干笑兩聲:“還能怎么樣,該認錯就認錯,該領罰就領罰。我立正站好,態(tài)度端正,師父應該也不會太為難我吧!如果他老人家發(fā)脾氣要剮了我,還請兄弟姐妹幫忙求情?!?p> “說得輕巧!這件事是求情就能揭過去的?”林雨曦雙眉倒豎,看樣子氣得不輕,“還站著干嘛?等別人向你斟酒賠罪?”
“別氣別氣,我這就走,這就走!各位,回見。”謝輕云對眾人抱抱拳,帶著謝輕塵和慕蘅匆匆離去。風神門的人緊隨其后,個個都憤憤不平。
眾人也都散了。夜月燦想跟方清歌理論幾句,見莫待示意勿再多言,只得忍下心中怒氣和凌秋雁結伴追百花門的人去了。
趁方清歌問話樊讓不得空,雪千色溜出永安殿,偷偷跟在莫待和雪凌寒身后。莫待駐足行禮:“公主明人快語,勇氣可嘉?!?p> 雪千色閃身讓過,玩著發(fā)辮道:“我可不是為誰抱不平!那閹人蒙蔽母后,我看不過眼才如此?!?p> “好在事情弄明白了,謝家的人有驚無險,沒惹出麻煩來?!毖┝韬?,“只是母后此舉削了梅先生和風神的顏面,他倆若生氣,是大事。”
雪千色道:“都是那閹人惹出來的禍!挑唆母后搜查姻緣殿無果,他抬屁股走人留個爛攤子給母后,有那么便宜的事?一會看我怎么收拾他!”
雪凌寒道:“你老實待著,別節(jié)外生枝惹出事來?!?p> 雪千色小嘴一撅,叉腰叫道:“我?guī)讜r惹過事了?”
雪凌寒搖頭笑道:“都多大了還撒嬌?也不嫌羞。”
雪千色瞅瞅莫待,笑得捉狹:“跟自己的親哥哥撒嬌有什么好羞的?倒是某人,撒嬌的時候可得藏著點,千萬別讓旁人看了去。不然凌寒公子冷如冰山的名頭,怕是就保不住了?!?p> 莫待抬抬眉毛,慢悠悠地朝姻緣殿走去:“先生不在家,我得去看看謝家大公子。就他那破身體,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都得吃先生的訓?!?p> 雪凌寒叮囑了雪千色幾句,又折回了永安殿。此時殿中侍衛(wèi)已退下,樊讓再三再四地告罪后,業(yè)已回了來儀館,只有雪慶霄和方清歌在。
方清歌看了雪慶霄兩眼:“現(xiàn)在想來,我竟被蕭堯利用了!此番事成,他不但可以名正言順地排除朝中異己,也有了出兵魔界的理由,還能大張旗鼓地請仙界援手;事敗,別說是梅先生和季曉棠對我不滿,魔界也會對我心生怨念。都說他最擅長一箭雙雕,甚至一箭三雕的計策,我到今天才信了?!?p> 雪慶霄盯著殿門前的樹,不冷不熱地道:“我提醒過你,信可能有假?!?p> “誰能想到,蕭堯竟堂而皇之地拿了一封假信作假。胡冰清就在霓凰城,他都不知道讓她現(xiàn)寫一封。蠢貨!”
“胡冰清是提線木偶?蕭堯讓寫她就寫?”
“她本身就是蕭堯的人,是派去魔界的細作,讓她寫信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