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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長安道

第六卷:忘川113

風(fēng)雪長安道 舒涓 3432 2022-04-24 11:30:49

  莫待摳了半天指甲,有點(diǎn)煩惱地道:“從來沒人教我什么是愛什么是不愛,我不知道該如何衡量這兩者間的差別。”他笑了笑,看著三生石道,“倘若有一天我死了,希望這三生石上不要有我的名字。我既不想因?yàn)檫z恨生生世世與他糾纏不休,更不想因?yàn)榘V情在輪回中空等千年。我會喝光孟婆湯,徹底忘卻今生,重新開始。這算愛還是恨?”

  梅染仰望夜空,半晌不語。

  “先生在想什么?在想孟婆湯是什么滋味?”

  “正是?!泵啡静[了瞇眼道,“你如何知道我的想法?”

  “我猜的。”莫待想起纏繞在心頭的疑惑,遲疑著道,“先生,仙界有沒有讀心術(shù)?就是那種能讀懂別人在想什么的法術(shù)?!?p>  “人心善變,誰能讀懂?仙界的法術(shù)不計(jì)其數(shù),唯獨(dú)沒有讀心術(shù)?!?p>  莫待悶悶地道:“為何凌寒好像總能讀懂我的心思?是他太會察言觀色,還是我太情緒外露?”

  “當(dāng)兩個人足夠了解時,有默契很正常?!泵啡緦捨康?,“這是好事,你該高興?!?p>  “我不認(rèn)為他對我的了解有那么深。”莫待的那點(diǎn)煩惱變成了煩悶,“怎么說呢?我總覺得這‘默契’不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礎(chǔ)上的,倒好像是被偷聽了心聲?!?p>  梅染想著自己也能聽見莫待的心聲,心虛地道:“不夠了解,還總能猜中你的心思?那太神奇了。”

  “最神奇的是,他好像總是能知道我在什么地方?!?p>  “這個不難。凌寒有一面鏡子,叫鏡花水月,可觀萬象。若是將你的血滴在鏡中,無論你身在何處,他都可以看見?!?p>  莫待怔住了:“還有這種東西?太討厭了吧!先生可有解法?我不想被監(jiān)視。”

  “我先看看他是否鎖定了你。”梅染化出一道符咒貼在莫待心口,又將自己的血滴上去以靈力催化,待那符咒化作灰燼后道,“你確實(shí)是他的鏡中人。要解么?”

  莫待尋思片刻后道:“凌寒心細(xì)又敏感,若鏡中突然沒有我的影像,他必定生疑。倘若因此與我心生嫌隙,就不妙了。我不能讓他完全看不到我,也不能讓他隨時看到我。先生可有萬全之法?”

  “這個容易解,上仙及以上等級的人都會。等從冥界回來,我教你解法。至于你說的讀心術(shù)……”梅染平靜的表情起了波瀾,片晌后才猶疑著道:“千絲蠱?難不成凌寒在你身上種了千絲蠱?”

  “什么東西?先生說清楚點(diǎn)。千絲蠱是什么?該不會比鏡花水月更難纏吧?”莫待只略想了想又道,“三界有四大情蠱,分別是寤寐、不渝、千絲、纏魂。其中,唯有千絲蠱出自仙界,靠靈力養(yǎng)活。先生口中的千絲蠱,和我說的是一個東西么?”

  “是?!泵啡镜哪抗忾W了閃,“你對蠱蟲還有研究?”

  “聽我娘說起過。我娘說,這千絲蠱和纏魂蠱雖然稀有,卻名不副實(shí),被人稱為蠱屆雙傻。它們不像寤寐和不渝那般用處多,對宿主構(gòu)不成任何傷害。沒什么用的東西,娘沒細(xì)說我也沒上心?!?p>  “你娘沒說錯。千絲蠱是一種非常神奇稀有的蠱,生長在極寒地帶,幾萬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結(jié)出一對。這蠱蟲一雌一雄,非常脆弱,極難存活,稍有差池就會死掉,導(dǎo)致前功盡棄。雙蠱需以極深的靈力供養(yǎng),靈力越深越純,它們感知的范圍就越大,獲得的信息也就越準(zhǔn)確。待雙蠱成年后,飼主便會和它們簽下血契,發(fā)誓永不背叛所愛之人,然后將蠱種在自己和愛人身上。一般來說,男性擔(dān)任喂養(yǎng)之職,終生提供靈力給雌蠱,以便收集雄蠱傳遞的信息;雄蠱成年后不再需要靈力,常種在女性身上。這蠱蟲乃情深之物,絕不侍奉用情不專的人。若結(jié)蠱的人中有一個人違背誓約,雙蠱便會自行離體被宿主吐出。最奇妙的是,千絲蠱還能寄存宿主最真實(shí)的三個愿望,神仙也不能篡改?!?p>  “這么厲害?”莫待縮了縮身子,“他能知道我想的一切?”

  “他只能感知你的喜怒哀樂、你情緒的起伏和你身在何處。就比如現(xiàn)在,他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樣的心情,不會知道具體的原因,你不用太擔(dān)心。這蠱是以靈力養(yǎng)成,屬上等靈物,對人體有益無害。關(guān)鍵時刻它們吃下去的靈力還能轉(zhuǎn)化為你的力量,為你所用,救你性命?!?p>  莫待蹙眉道:“如果他真給我種了這種蠱,我能把它取出來么?”

  梅染搖頭:“此蠱一旦種下便如泥牛入海,很快化作精血,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所以你才感覺不到。若想取出它,除非飼主死亡,或者它們自殺,否則無解?!彼纯茨m結(jié)的眉頭,又說,“這些只是傳說,你不必緊張。我活了這么多年,只見過一次千絲蠱。剛看了兩眼,聽了幾聲鳴叫,它們就死了。你若不放心,我替你查一查便是?!?p>  莫待立即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事關(guān)重大,先生可要探查仔細(xì)了。”

  “你……你把袖子放下來,露……露手腕就行?!泵啡倦p目微合,進(jìn)入化境。很久之后,一點(diǎn)細(xì)若游絲,微乎其微的蟲鳴從莫待心臟的位置傳來。原來如此!難怪凌寒遲遲沒有虛化為上神,想來這千絲蠱耗掉了他不止萬年的靈力。他本想如實(shí)告知,卻又在心思微動后選擇了隱瞞:“沒有蠱,是我想多了。仔細(xì)想想,確實(shí)也沒這種可能。喂養(yǎng)千絲蠱極耗靈力,我都要三思而行。何況是凌寒?”

  “如此,我心可安。”莫待長長舒了口氣,心想:想不到那家伙還挺了解我,是我錯想他了?!拔乙怯幸粚ηЫz蠱就好了。這玩意這么稀少,我肯定不舍得它餓死,必定日日勤加練習(xí),說不定就練成了大仙。不至于像現(xiàn)在,靈力低微得連小飯團(tuán)子都嫌我?!?p>  “你想用它來探知誰的心意?凌寒么?”

  “先生也錯想我了。我只是覺得好玩?!?p>  “你們認(rèn)識多久了?”見莫待又要皺眉頭,梅染忙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稍微有點(diǎn)好奇。我好奇即將虛化為上神的凌寒為何對貌不驚人的你情有獨(dú)鐘?若說是一見鐘情,那可太荒謬了。我了解凌寒,他不是那種腦袋一熱就對誰動心,為誰不計(jì)生死的人?!?p>  莫待躬身抱拳:“原本我不該隱瞞先生,奈何我有難言之隱,還請先生見諒。他朝恩怨了結(jié),我必定對先生一一道明?!?p>  “你對我還是這么生分,動不動就行禮?!泵啡緡@道,“說到底,我還是外人?!?p>  “先生守姻緣秩序,護(hù)天地安寧,乃萬民福祉所系。我敬重先生才會如此,絕非有見外之意。”莫待說著又鞠了一躬,“我非仙門中人,蒙先生不棄,有幸入住草堂,方有立足之地。況且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又豈會視先生為外人?”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今夜月色甚好,你若不累,我?guī)闵显葡隹达L(fēng)景。”

  “不必了,我恐高?!贝蟾胖雷约旱恼f辭太難讓人信服,莫待又補(bǔ)充了一句,“先生不宜過分消耗體力,明日我們還要趕赴冥界。”

  “我現(xiàn)在心情不好,不想去冥界了?!泵啡就h(yuǎn)山上的燈火,目光深遠(yuǎn),“你哄了飯團(tuán)那么多次,不如也來哄哄我?如果你不能哄我開心,說不定我就反悔不去了?!?p>  莫待咧咧嘴,頗為無語:神仙不但小氣,還都這么喜怒無常難伺候?!跋壬窍胫鄙锨嗵鞌埫髟?,還是想花間對酌與風(fēng)眠?或者,先生說,我照做?!?p>  梅染慢聲道:“我只想腳踏實(shí)地,漫步林間,聽蟲聲呢喃,看白云舒卷,星河燦爛?!?p>  莫待淺淺一笑:“如先生所愿?!彼D(zhuǎn)回草堂,晃眼看見一道人影疾速繞過蒼松翠柏,奔著杉樹林去了?!安皇钦f月黑風(fēng)高夜才好做賊么?這明晃晃的月光照著,咋也有人跑到別人家院子里逛?還是說,是我眼花了?”

  “你沒眼花。他速度很快,離七星湖不遠(yuǎn)了?!泵啡韭犅勀齽Ψㄆ娼^,卻未曾親眼見過,有心見識?!安蝗缒阕ベ\給我看?”

  “算了吧。說不定人家不是賊,是前來與情郎幽會的。你是月老,我是跟著你混飯吃的,咱倆可不能干壞人姻緣的事。”

  “半夜三更,形跡詭異,即便是會情郎也多半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梅染裝模作樣掐算一番,“七星湖里沒有情郎,只有財(cái)狼。你去不去?”

  莫待打個響指,擺出浪蕩公子的做派:“去,必須去。我長這么大還沒吃過狼肉呢,嘴饞得很。先生與我同去還是在這里替我掠陣?”

  梅染眼見那人進(jìn)了七星湖,回眸笑道:“自然是同去。我想看你如何扒狼皮?!?p>  “頭一回干這營生,手法生疏,先生莫笑。”莫待如鳥般飛身撲下,速度奇快無比??v身起落間,他摘了一把樹葉握著。“無論發(fā)生何事,先生都不要出手,我會應(yīng)付?!?p>  凌波輕云步?難不成他是柳朝煙的后人?梅染仔細(xì)觀察著莫待的步法,越看越心驚!哪怕是奇才中的奇才,要想以凡人之軀將凌波輕云步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至少也得四五十年的功夫??伤置鬟€不到二十歲!

  “何事惹先生心驚?”莫待調(diào)整步法,速度慢了些?!笆菫檫@凌波輕云步?”

  “你可認(rèn)識柳朝煙?”

  “先生想知道什么?”

  “我與柳朝煙有一面之緣。我欣賞她出神入化的醫(yī)術(shù)與冰清玉潔的人品,希望她安好”

  “你們認(rèn)識?那這凌波輕云步……”莫待忽地住了口,拉著梅染藏身到樹叢后。于極速飛馳中猛然頓腳,他的身形絲毫不見凌亂倉促,就像走在路上遇見了熟人,停下打聲招呼那么自然。

  這是一處面朝七星湖,背靠斷石懸崖的U型山坳,左右都是樹林。四周悄無聲息,連蟲鳴都沒有,是密會的好去處。一道人影從高處落下,落在七八米開外的地方。他背對著莫待和梅染,手提長劍,一雙眼警惕地巡視著周圍。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又來一個,還真湊了一雙。只是這背影有點(diǎn)眼熟,劍也是。莫待閉目片刻,便想起了醉金枝賭桌上的那把劍。江逾白?他來這里干什么?不能讓他撞上前面那位。這么想著,莫待的指間已夾了兩片樹葉,就要射出。

  恰在這時,從七星湖方向過來一個人,正是那個被稱為賊人的人。他瘦小的身體裹在黑色的衣服里,干癟得像顆棗核?!昂稳藬r路?”他有點(diǎn)像小貓叫的聲音軟綿綿的,還帶點(diǎn)細(xì)細(xì)的尾音,竟是那晚追蹤夜月燦到鳳來客棧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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