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江湖104
“這法子是我從一跛足游仙那里聽來的,效果如何我不清楚。修仙的人首修德行,我與他沒有利害關(guān)系,他沒必要對我撒謊?!?p> “姑且信你一次?!鼻餄u離道,“我有兩個問題,你哪里來的梨花榆火?多年前梨花榆火第一次現(xiàn)身人間,持有者武功高強(qiáng),鬼神難測。隔了十六年,慕連城又死于此毒,該不會當(dāng)年殺他的人是你?”
“財帛動人心。只要錢給得多,別說是梨花榆火,就是命也有人賣。不是么?慕連城死于梨花榆火不假,但與我無關(guān)。慕家滅門時我正趕往落鳳山,根本分身乏術(shù),殺他的另有其人。據(jù)說那些人將他和柳沉煙挫骨揚(yáng)灰,一點(diǎn)渣都沒剩?!?p> “你最好說的是真話。山高水長,他日江湖相遇,你我再論恩仇?!鼻餄u離退回柳宸鋒身邊,筆立挺直的身姿擋住了面具男探究的視線。他扶柳宸鋒起身,和秋嫣然匆促離去??此腔鸺被鹆堑臉幼樱瑧?yīng)該是著急找人解毒。行至僻靜無人處,柳宸鋒站直身體,試著活動筋骨。他的毒已解,繼續(xù)待下去勢必會被人看出端倪。三人商議后結(jié)伴回了名劍山莊。沒過多久,便有消息傳遍江湖:千機(jī)閣和名劍山莊派出大批高手,遍訪天下名醫(yī),為柳宸鋒尋找解藥。
謝輕云上前兩步,灼灼的目光像要把面具看穿:“閣下到底為什么要栽贓陷害我?”
面具男叫道:“姓莫的,你敢出爾反爾!”
莫待笑道:“你別誤會。謝三公子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不會傷害你。謝三公子,有話好好說,切莫動手?!?p> “我只想問問,你為何處處跟我過不去?我不記得何時得罪過你?!?p> “誰知道呢?”面具男懷揣兩手,有恃無恐,“你慢慢查,看能不能查出來是哪里得罪了我。如果你我確實(shí)沒有過節(jié),就當(dāng)是我一時糊涂嘍。”
“無賴,無恥,小人!”謝輕云想動手又不能夠,氣得頭頂冒煙。
莫待陪笑道:“息怒,息怒。怪我沒想周全,我豬腦子?!?p> 這當(dāng)口,臺下一陣騷動,人群左右分開,自動讓出道來。兩名穿紅戴綠,奇裝異服,長相怪異卻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子朝比賽臺走來。兩人邊說邊笑邊吃炒花生,開心的模樣讓旁觀者的心情都好了起來。他倆行了見面禮,齊聲謝過眾人讓道,雙雙跳上臺,閃著精光的小眼睛笑瞇瞇地看著莫待。
“兄長?你們怎么來了?”莫待喜出望外,納頭便拜。“小弟拜見兩位兄長!兄長別來無恙?”
范氏兄弟四只手扶他起身,忙不迭地替他揉膝蓋,撣他衣衫上的灰塵。范童笑道:“無恙,無恙!咱娘好著呢,我們也好著呢!”
范新握著莫待的手道:“你與孟星魂那只臭狐貍比劍的時候,我們陪著娘在很遠(yuǎn)的地方采藥。等我們得到消息時,你已經(jīng)來鳳梧城了。我們放心不下,今日過來看看?!?p> “有勞兄長掛念。得貴人相助,小弟已經(jīng)沒事了?!蹦龁具^顧長風(fēng),一左一右牽著范氏兄弟的手,笑道,“天天跟我念叨你也想要兩個哥哥寵著,這回讓你如愿。長幼有序,依著我的輩分,你也該喚一聲兄長?!?p> 顧長風(fēng)同樣是倒頭就拜,以弟弟的身份自稱。
范氏兄弟高興得抹淚,搶著扶顧長風(fēng)。范童擦著眼睛道:“來的路上聽說你又被人打傷了,我倆都快擔(dān)心死了。誰啊,誰那么壞?”
莫待忙道:“這些事兄長就別操心了,我……”
范新急道:“怎么能不操心呢?你是我們的弟弟,欺負(fù)你不就等于欺負(fù)我們!”他一眼就盯上了面具男,厲聲問,“是你嗎?”
從范氏兄弟出現(xiàn)的那刻起,面具男就在琢磨逃走的事。他剛動了念頭,發(fā)現(xiàn)曲玲瓏手握折扇含笑看著他,似乎在說:只要你敢動,我就敢殺。又見霜月劍距離自己只有三五步的距離,風(fēng)神門的人也都是不會袖手旁觀的表情,實(shí)在不敢妄動?!笆俏矣秩绾危克?p> 范新小眼一瞪,抬手就打:“天殺的!竟敢傷我弟弟!”他那一掌快如流星趕月,又隱含雷霆之怒,如果落在身上必定命喪當(dāng)場。忽聽見莫待在叫手下留情,忙收了力道,朝面具男的臉抓去。“藏頭露尾,必是奸邪!”
范童跟著加入戰(zhàn)局。三人拳來腳往,奉獻(xiàn)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打斗。
謝輕云高聲道:“范家哥哥,這家伙三番五次使壞害我。我想看看他長什么樣,行么?”
范童嘎嘎笑道:“這有何難?就沖你這聲哥哥,我保證讓你看清他有幾個鼻子幾只眼!”
謝輕云道過謝,又說:“我還有些事情要問,先留他性命,可好?”見莫待投來贊賞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你說過的,嘴甜好辦事。”
面具男百忙中沖莫待叫道:“姓莫的,你說話不算話,沒信義可言!”
莫待苦著臉道:“這話從何說起?第一,這里沒人要你的命;第二,我承諾的是不讓當(dāng)時在場的各位傷你。我這兩位兄長是后來的,不算在其中。我哪里錯了?”
臺下的人想看熱鬧,紛紛應(yīng)和,七嘴八舌力證莫待沒有違反約定。林雨曦和曲玲瓏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莫待,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范童恨道:“賊胚子!還敢找我弟弟麻煩!小新,不玩了,使絕招!”他招式陡變,像陀螺圍著面具男從左向右繞圈圈,范新則是從右到左。兩人越轉(zhuǎn)越快,到最后已分不清誰是誰,只看見一個高速旋轉(zhuǎn)的光圈。等眾人重新看清楚三人的身影時,面具男的面具已碎成了渣,渾身上下只剩一條破爛的褻褲遮羞。
眾人被他肩膀上那一覽無遺的薔薇形傷痕和心臟周圍的十字架吸引,無不感嘆十三公子的手段。有那愛自省的,又嘆了一回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林雨曦恨不得立刻手刃仇人,奈何傷勢不輕,已無力握劍。
“李晚煕?”白婉姝拍案而起,雙目噴火。“竟是你這殺千刀的狗賊!”
“天極教教主李晚煕?不是吧?天極教不是已經(jīng)退出江湖很多年了么?”
“看樣子,這家伙是打著隱退的旗號,在暗地里干些不太光彩的勾當(dāng)?!?p> “按照寧王府小王爺?shù)耐普?,石中堂認(rèn)識兇手才沒有防范??商鞓O教和無影門一個在天之涯一個在地之角,中間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路程也就罷了,明面上也從無往來。怎么會認(rèn)識?”
“江湖人,總有些江湖的買賣。咱們不知道,并不等于就沒有?!?p> “私通款曲的事,自然是越秘密越好。怎么會告訴不相干的人?”
“天極教盛極一時,掌門人卻落得這個下場,還真是始料不及?!?p> “再勢大也只是江湖幫派,再勢大能大過鳳舞山莊?慕家都被滅了,天極教又算什么?”
眾人各抒己見,爭論不休。
范新捂住耳朵道:“哥哥,弟弟,這里太吵了!我不喜歡!”話音未落已將莫待扛在肩上,撒腿就跑?!白邍D走嘍,玩去了!”
范童叉腰大笑,抓過顧長風(fēng)和謝輕云追了上去:“等等我,我也要玩!”兩人你追我趕,一直跑到十里外一處無人的山坳前才停下。范新放下莫待,戳著他的臉道:“你怎么這么瘦啊?輕得跟我娘養(yǎng)的鵝差不多?!?p> 莫待整整衣衫,笑道:“瘦是瘦,可我全是肌肉,兄長別小瞧了我?!彼コ鰞砂呀鹑~子,又倒了一捧珍珠,“兄長替我盡盡孝心,給咱娘買些衣服首飾。剩下的娘和兄長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顧長風(fēng)和謝輕云也把口袋掏干凈了,說是請兩位兄長喝酒。
范氏兄弟眼淚汪汪地看著三人,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
莫待拱手道:“兄長替我解圍,弟弟在此謝過?!彼统鋈龎K正面刻著四個小娃娃,背面刻著四個名字的竹牌。“閑來無事,我仿著兄長給的竹腰牌做的。這是長風(fēng)和我,還有我倆的名字。兄長喜歡么?”
范童大喜過望,指著兩個小字問:“這是你的名字?”
莫待笑著點(diǎn)頭:“是我的乳名。兄長切莫告訴旁人?!?p> 范新問:“那可以告訴咱娘么?娘不會告訴別人的?!?p> “當(dāng)然。除了娘和兩位兄長,誰都不可以說?!?p> “知道了!刀架在脖子上,我們也絕不會說!”
范童揉揉莫待的后腦勺,柔聲道:“弟弟,娘讓我?guī)湓捊o你。一句是謝謝,一句是保重,還有一句是珍惜有緣人。我問娘有緣人是誰,她說是眼前人。”
莫待笑道:“我記下了。煩請兩位兄長轉(zhuǎn)告娘,我會聽她的話。”
范童看看顧長風(fēng)又看看謝輕云,自以為很小聲地問:“眼前人是他們中的一個?”
莫待眼珠一轉(zhuǎn),抿嘴笑道:“兄長要不要猜猜看?”
范童仔細(xì)摸了謝顧二人的骨骼,又是看相貌又是比身高,最后還十分認(rèn)真地數(shù)了兩人的牙齒:“他們都很好啊。你喜歡哪個?”
莫待苦著臉道:“我?我兩個都很喜歡呢!”
范童大手一揮,豪氣地道:“都喜歡,那就都收了?!?p> 莫待憋著笑,正色道:“都收了是不是有點(diǎn)貪心了?”
范童繃著比他還要正經(jīng)的臉道:“能跟在弟弟身邊是福氣!難不成他倆還不愿意?不愿意就滾!天下好兒郎多得是,我再給弟弟找!”
“愿意,非常愿意!”謝輕云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我和長風(fēng)算不算見過長輩了?”
顧長風(fēng)笑得合不攏嘴:“公子……”
莫待雙手一攤:“瞧,我哪敢兩個都收了?已經(jīng)吃醋了。”
顧長風(fēng)無奈了,又道:“公子……”
莫待連連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收他就是?!?p> 顧長風(fēng)還想喚“公子”,被謝輕云一把捂住了嘴:“你要再叫他,就該我吃醋了?!?p> 莫待湊到范童耳邊小聲道:“兄長可瞧見了?他二人雖兄弟情深,在這方面卻是水火不容的。為了兩不得罪,我就只能一個不娶,另覓他人。”
范童表示不贊同:“可是旁人未必有他們對你好?!?p> 莫待的笑淡了些:“旁人對我好不好有什么要緊,只要他們對我好就是了。”
范童非常高興:“你能想明白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該怎么跟娘說了?!?p> 范新想了想道:“娘說江湖險惡,人心叵測,要多留心才能不被算計。又說及早抽身,方能享太平安樂?!?p> 范童喝道:“這幾句是娘感慨的時候說的,不是要我們帶的正經(jīng)話?!?p> 莫待忙道:“只要是娘說的話,都是正經(jīng)話,我都會聽?!?p> 范氏兄弟心喜,又跟三人說了半天話,才依依不舍地道別,說要趕回去陪娘吃晚飯,就不去鳳來客棧小住了。
送走了范氏兄弟,莫待朝路邊的石頭上一躺,長長舒了口氣:“天降福星,解了我的困局,免了一場惡斗。那白婉姝和林雨曦都是棘手的硬茬子,又都與李晚煕有血海深仇。先不說我有沒有本事說動她們不動手,就立場而言,我也沒資格要求她倆對李晚熙網(wǎng)開一面,暫且饒他不死。殺夫之仇,滅門之恨,誰能寬???”
“天極教仇家多,沒了你的保護(hù)李晚煕難逃一死。”謝輕云也在石頭上躺下,還攤開了四肢。“他逃命的手段決定了他還能活多久,咱拭目以待。”
“他死不了。我之所以任由兄長帶我走,就是想給他活命的機(jī)會。我不愿得罪仙鶴門和風(fēng)神門,不愿與江湖正義為敵,更不愿為一個敗類拼命。我這個人,理不直氣不壯時做事就容易出岔子。我出了岔子,你們要顧我,自然就顧不了李晚煕,他就只能是個死。我這一走,那些想要木蘭策的人勢必群起而攻之。人多必亂,亂了他就可以靠縛心術(shù)溜之大吉?!蹦x輕云身邊挪了挪,挪出空位給顧長風(fēng),“等著瞧吧,以后的江湖會熱鬧非凡。”
“看熱鬧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讓李晚熙舍棄了天極教。但凡在江湖上混過幾天的人都知道,天極教的教徒上至皇族下至無垢,三教九流遍布各個行業(yè)和地區(qū),最鼎盛時期說它是江湖第一大派也不為過。然而,就是這么厲害的一個存在,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它的掌門人在春秋正盛的時候解散了門派,退隱江湖了。好吧,解散就解散,退隱就退隱,這是個人的意愿,他有這個權(quán)利??杉热灰呀?jīng)退隱了,又為何要在背地里干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難道就是為了避開明面上的爭斗暗中尋找木蘭策?這也太多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