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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長安道

第四卷:風(fēng)起65

風(fēng)雪長安道 舒涓 3059 2021-12-25 12:54:41

  入秋以來,為著八月十五的青英會,仙界的各門各派都忙著準備。瑯寰山更是一派忙碌熱鬧的景象,人人干勁十足,歡欣鼓舞。畢竟,四年一次的盛會不是誰想籌辦就能籌辦,得論資排輩,靠實力說話。

  最忙的人非雪凌玥莫屬,需要他操持的事實在太多了。盡管如此,他也從未耽誤陪莫待練劍,照樣準時準點開始。有時忘了時間練得太晚,南雅便會派人送來夜宵,為兩人補充體力。那些食物精致美味,沒有哪一樣不是莫待愛吃的。雪凌玥總說自己不餓,一個勁地催莫待多喝多吃。趁著吃喝的閑余,雪凌玥就開始講碧霄宮的人,上至莊羽下至掃地打雜的小童,出身來歷,優(yōu)點缺點,喜怒哀樂,無一遺漏。

  起初莫待很不愿意聽,又覺得吃人嘴軟,直接拒絕會顯得太過無情,只得耐著性子聽一聽。時間久了,也就習(xí)以為常了,有時候還會因為某個人或者某件事與雪凌玥聊上幾句。再后來,雪凌玥給他講各門各派中排得上號的人物及人物關(guān)系,明的暗的,光明正大的,見不得光的……都會跟他一一道來。盡管不清楚雪凌玥此舉的意圖何在,莫待依然用心記憶。一段時間下來,他發(fā)現(xiàn)他對仙界錯綜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的了解,竟比雪凌寒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外,人間界、妖界、魔界和冥界糾纏不清的恩怨情仇,雪凌玥也毫無保留地告知。至于為何沒有提起神界,雪凌玥說,時候未到。

  有天晚上,莫待對自己的狀態(tài)不滿意,扔了劍生悶氣。雪凌玥也不急,坐在臺階上給他講笑話。待他情緒穩(wěn)定后,雪凌玥笑著說了句,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頓了頓又嘆道,你這孩子啥都好,就是對自己要求過高,我真擔(dān)心你哪天承受不住。

  見他的眼中閃爍著毫不摻假的擔(dān)憂,莫待心口一熱,心底卻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抵觸,因為雪凌玥的神情太像父親對心愛孩子的疼愛了。他討厭這種感覺,那讓他想靠著雪凌玥,尋求從未感受過的父愛。

  雪凌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盛了湯給他:“這蓮子清湯你已經(jīng)連續(xù)喝了好幾天了,不膩么?回頭我讓南雅換別的。南雅的廚藝很好,會做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說,我保證你明天一早就能吃上?!?p>  莫待悶聲道:“不膩。我就喜歡這個味道。不用換?!?p>  雪凌玥把擦好的劍放到食盒邊,拿出一本上古劍譜命他細細參詳,其余的事一概不用過問:“此書記載了很多精妙的劍招,你用心學(xué),回頭我要考你。”他這么做,一是怕莫待做不來那些瑣碎的事,被人挑剔;二是看莫待體弱,不愿他過分消耗;三是雪凌寒說過莫待不喜歡應(yīng)酬,尤為厭煩人多喧鬧的場合。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想給莫待一個不被打擾的環(huán)境,讓他專心修行。

  “我若天天躲在這里看書練劍,別人會說您御下不嚴,不懂規(guī)矩?!?p>  “說就說唄。他們又不敢當(dāng)著我的面說,不過是背后過嘴癮罷了。即便當(dāng)著我的面說也無所謂,好歹我是碧霄宮的老大,他們管不著?!?p>  莫待心想:別人也就罷了,方清歌問起來又是麻煩。

  雪凌玥看穿了他的心思,賞了他一個腦瓜崩:“年紀不大心思挺多。你少想點事,天塌下來不是還有我擋在你前面么?”頓了頓又說,“思慮過重傷身,你要學(xué)會保重身體。”

  莫待眼眶發(fā)熱,別過頭哼道:“我身體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雪凌玥摸摸他的頭,掩飾不住的疼愛:“你呀,就是個孩子!”

  又摸!又摸!我又不是小狗!莫待不躲不閃,偷偷瞅了雪凌玥一眼。見他正一臉慈愛地看著自己,很想甩一句:堂堂碧霄宮之主,一點威嚴都沒有,怪不得總被派去干最累最苦最不討好的活!

  雪凌玥見他的表情豐富有趣,好奇他在想什么,便道:“我不讓你闖演武堂的最后兩層,你得不了獎勵,會不會怪我?”

  “怎么會?我巴不得呢!”莫待嘿嘿一笑,“我喜歡悶聲發(fā)大財!”

  雪凌玥被他逗樂了,點著頭悄聲道:“嗯嗯……財不露白,發(fā)財就要偷偷摸摸的!”

  這一刻,莫待竟然有了小時候和顧長風(fēng)一起合伙坑蒙拐騙的感覺。他看著雪凌玥,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得了不用上場的準許,莫待就還按照之前的計劃日日練習(xí)。他的劍術(shù)已遙遙領(lǐng)先,修靈卻依然停留在最基礎(chǔ)的凝神聚氣上。這跟別人修劍道難、修靈力易形成強烈的反差。比如謝輕云,早在入仙門前就已無師自通,掌握了修靈的方法,其靈力的修為令很多人嘆服。不得不承認,莫待跳過御劍術(shù)直接開始劍術(shù)的修煉是非常明智的決定。奈何仙門法術(shù)最重修靈養(yǎng)氣,通常是先修靈氣再修劍道。因為靈力強大的人修劍道會輕松很多,悟性高的往往事半功倍。不然就是練成了仙門劍法也沒多少威力,只能當(dāng)作普通劍法用。若遇上強大的妖獸和魔物,恐怕只能干瞪眼了。

  雪凌玥絞盡腦汁也沒找出他不能聚靈的根由,心里的思量越發(fā)深了。他給莫待定了新目標:想盡一切辦法也要突破瓶頸修到第二層。這樣的話遇到危險起碼可以御劍逃跑,增加自保的機會。可惜時至今日,莫待使上吃奶的勁聚出的靈力也不過葡萄干大。好在他并沒放棄修靈的課程,反而愈發(fā)用功了。他認為只要持之以恒,總有葡萄干變大紅棗的那天。

  謝輕云的書信相當(dāng)頻繁,基本上隔兩天就會有。最近一封信中,他說他的靈氣修煉已通關(guān),以后就靠自己日積月累不斷提升了。劍術(shù)方面,他得季曉棠親傳,已今非昔比。他又將劍門峽的特產(chǎn)羅列了一大堆,問莫待可有喜歡的,到時候他來參加青英會一并帶了過來。

  莫待只回了四個字:掃榻以待。隨信附了一套棋譜,那是他閑來無事畫著玩的。

  夜月燦每月一封信,必定大肆炫耀他仙法的突飛猛進,夸贊百花門的花花草草多么美麗迷人。當(dāng)然,也少不了還要說說他與凌秋雁的感情進展情況。前幾天他送來一幅畫:星空浩瀚,月上柳梢,一對俊男美女并肩而立,牽手站在驚鵲林長長的花廊下,舉杯邀月??茨悄凶拥男θ菥驮撝?,抱得美人歸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莫待用一把花生殼、桂圓殼、大棗核,外加兩顆剔了蓮心的蓮子充作回信:遙祝有情人定終身,也愿兩位早生貴子。

  謝輕云和夜月燦都問過莫待修習(xí)的情況,都沒有得到正面回答。謝輕云知道他性子散漫不愛聊這些,問兩次就作罷。夜月燦就不會那么體貼了,每封信都會追問他現(xiàn)在學(xué)到了何種程度。到后來,他已養(yǎng)成了例行詢問的習(xí)慣,好像不問就渾身不舒服,不問就寢食難安。莫待當(dāng)然不會給詳細答案,只偶爾回一句:尚可。

  再有三日就是青英會。雪凌玥加強了戒備,瑯寰山隨處可見全副甲胄巡邏的護衛(wèi)。往年,人間界和其他族類來賀的使者都與仙界的人分散而居,并不住在同一處,雖自由,也諸多麻煩。今年新建了來儀館,巍峨闊大,數(shù)百間風(fēng)格迥異的客舍、富麗精致的亭臺軒榭、一步一景的園林以及數(shù)不清的奇花異草……專供參加青英會的人居住和安置隨行人員。守衛(wèi)這樣的地方,必須得是信得過且實力超群的人。雪凌玥將這個重任交給雪凌寒以后,就再也沒過問過。雪凌寒從禁衛(wèi)軍和星辰殿里精挑細選了一批人,四人一組,十二個時辰輪流值崗,全然是嚴陣以待的架勢。

  三更已過,雪凌玥剛走不久,莫待還在練劍。這套劍法是他自創(chuàng),一共十六式,沒有固定的出招順序。使用者可根據(jù)對手的特點決定使用的方法,是以柔克剛,還是以剛制柔,又或者是剛?cè)岵?,可隨機應(yīng)變,自由組合,靈活性非常高,適合思維靈活敏捷,戰(zhàn)術(shù)型的劍客。剛才他練給雪凌玥看,雪凌玥問這劍法叫什么名字,他想了想說,懶人十六式。雪凌玥已習(xí)慣了他信口胡謅,以一副老父親的姿態(tài)寵愛又克制地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看是調(diào)皮搗蛋十六式?!?p>  剛練完最后一招,一道裹在黑衣里的身影翻過高墻,落在離莫待幾丈遠的花壇旁。莫待看看那蒙面人,又看看身后的房屋,側(cè)身讓道:“閣下想要什么隨便拿就是?!?p>  蒙面人操著雙手道:“你還挺大方。這里的東西都非常值錢,你不心疼?”

  “又不是我的,為何要心疼?我怕死,你拿了東西能不能饒我一命?”

  “你是仙門弟子,修為應(yīng)該不差。干嘛還沒打就認慫?來,跟我打?!?p>  “我不但怕死還怕疼。我怕打斗中傷了自己,那豈不是太不劃算了?!?p>  “嘖嘖嘖……來仙界沒幾天你就學(xué)壞了,居然開始騙我這種天真無邪的少年了?!泵擅嫒艘话殉断旅婕啠故乔岘??!皫臀?,護衛(wèi)隊的人追過來了?!彼灰娀艔?,還是平日里無所事事的富貴公子模樣。

  “好端端的為何要追你?你摘人家心肝了還是偷人家寶貝了?”莫待玩著笛子,看上去比他還要悠閑幾分,“我跟你沒有過命的交情,又為何要冒險幫你?”

  “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關(guān)系顧長風(fēng)的……”

  莫待打斷他的話,飛快地說道:“直走到頭左拐第一間房,我的臥室?!闭f完便繼續(xù)舞劍,看上去心無旁騖。

  曲玲瓏得意地笑:“手握必殺锏,果然可以一招制敵。哈哈,爽翻了!”

  莫待呵呵笑道:“知不知道有句話叫秋后算賬,還有句話叫作繭自縛?!?p>  “我錯了,錯了。”曲玲瓏一溜煙地走了,比他翻墻進來時還要麻溜。

  幾聲敲門聲過后,進來一隊護衛(wèi),領(lǐng)頭的年輕人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深夜打擾,還請莫公子海涵。我們正在追捕一名入侵者,公子可曾看見?”

  “不曾?!蹦钢~上的汗水,口氣相當(dāng)不友善,“沒看見我正在練劍?”

  “抱歉。那人到了披香苑這里便了沒了蹤跡。以防他對公子不利,我們想進去查看,不知是否方便?”

  莫待還沒說話,雪凌寒現(xiàn)身了:“胡鬧!入侵者怎么會藏在這里?都出去!”

  那人不急不怒,堅持道:“我們是按展護法的安排行事,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二殿下勿怪?!?p>  莫待心想:展翼御下有方,不錯。他將雪凌寒拉到一邊,讓出路來:“沒關(guān)系。讓他們搜好了,不然他們也不好交差。只是請小心書房里的書?!?p>  “別搜臥室!”雪凌寒的臉冷得不太好看,“那個地方只能主人進出!”

  莫待倒了水給他,安撫道:“多大點事,也值得你這樣生氣?”見最先進去的護衛(wèi)已回轉(zhuǎn),便道,“各位,千萬要搜仔細了,別讓那不知死活的狗東西鉆了空子?!?p>  那年輕人也出來了。他先賠了驚擾之罪,然后行禮道謝:“多謝莫公子配合,那人不在此處,我等就先行告退了?!闭f完一揮手,帶著眾人離去。

  雪凌寒用衣袖擦去莫待的汗水,柔聲道:“大半夜的,你怎么還不休息?”

  莫待躲開他的手,神色倦?。骸八恢:芫脹]見著長風(fēng)了,我想他了?!?p>  雪凌寒心一酸,二話不說拿出一塊腰牌掛在莫待腰間:“倘若你有事想出瑯寰山,直接跟我說就是,何必拿話誑我?此物可保你出入三界暢通無阻,快去快回。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p>  莫待完全沒有心思被看穿后的尷尬,腦子里都是問號:奇怪,這人怎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這個念頭已困擾他很久。他不認為雪凌寒對他的了解已經(jīng)達到了心有靈犀的程度,可為何雪凌寒總能看透他的情緒與想法?是戲演得不夠逼真露了破綻,還是雪凌寒練成了讀心術(shù)?他百思不得其解,望著夜空呆愣了很久。

  隔墻荷塘邊的一座涼亭里,那隊護衛(wèi)還等在那里。雪凌寒上前問明了情況,沉思一陣后道:“能從你手里全身而退,此人身手不凡。他在這附近消失,但未必就進了披香苑。莫公子最討厭練劍時被打擾,若是那人不慎闖入,必定會鬧出動靜?!?p>  “有沒有可能此人是莫公子的熟識?”那年輕人想起展翼的叮囑,查披香苑時一定要有人證,不可叫有心之人抓了把柄,以此誣陷莫待,便又道,“披香苑里里外外我們都查得很仔細,沒有任何疏漏,也沒有任何可疑。那人難不成有飛天遁地的本事?不然說不通啊!”

  “不會。認識他的人都生怕給他找麻煩,又豈會帶著麻煩上門。何況這里是瑯寰山,沒有哪個江湖人愿意惹這麻煩?!毖┝韬碇种?,那里還殘留著莫待衣服上的藥香。

  “可是,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披香苑了。”那年輕人的目光飄向姻緣殿方向,低聲道,“還有就是那處,可那里咱不敢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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