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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雪長安道

第一卷:摘星19

風(fēng)雪長安道 舒涓 3182 2021-10-31 11:12:07

  蘇舜卿忍著指甲掐進(jìn)肉里的疼,寒聲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猜猜看。如果你猜不出來,不妨叫蕭堯老兒猜一猜,猜猜我是不是那個讓他夜夜頭風(fēng)發(fā)作,難以成眠的討債人。”白衣人扔了個小巧玲瓏的小藥瓶到紫衣人面前,指了指她的傷口?!安贿^你說話得小心些,那老頭是個不點(diǎn)都會炸的暴脾氣,可不太好伺候。稍不注意你可能就會人頭不保。”

  “閣下到底想怎樣?能不能給句痛快話?”

  “我不想怎樣啊,就是想借你的嘴跟他說: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即便是皇帝誰也躲不掉。當(dāng)然,你不想替我?guī)г捯彩强梢缘??!卑滓氯擞痔统鲱w藥丸給蘇舜卿看,“這東西你認(rèn)得?威力之大,見識過的人都心有余悸。我若想殺你,捏爆它就好了。別問我為何會有,這是你誓死效忠的圣上親手給我的?!?p>  “撒謊!”蘇舜卿倏地變了臉色,“這絕不可能!”

  “就知道你要這么說。你肯定想不明白,我想取他性命,他為何還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給我,是不是?其實這很好理解。第一,他不知道我想殺他;第二,因為我強(qiáng),他需要我?guī)退鍪拢坏谌?,在他心里,一枝?dú)秀不如花團(tuán)錦簇舒心養(yǎng)眼。雨露均沾,彼此制衡才能分散重臣手中的權(quán)力。瞧瞧,他其實沒有你想的那么信任你。不是么?別太失望了,這是作為一個帝王最不值一提的操作?!?p>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底細(xì)告訴圣上?”

  “你不會。不但不會,你還會幫著我隱瞞?!卑滓氯说墓竟韭暩罅?,“世人都說,伴君如伴虎。蕭堯是什么性格你不清楚?他這頭老虎的虎須可不是那么好撩的。搞不好你會因為你的話,輕則身首異處,重則滿門抄斬。你要不要試試?別說我沒提醒你,疑心重的人從來都是寧可錯殺,不愿放過。慕連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圣上如何做事我無權(quán)過問,你也不必費(fèi)心挑撥。我只想問一句,你是哪邊的?”

  “無論是哪邊的,都不可能是你這邊的。你的護(hù)身符毀了,以后要小心腦袋哦!真心誠意地奉勸你一句,別再為虎作倀,當(dāng)心那些冤魂找你索命?!卑滓谷肆嘀弦氯颂蠅?,撂下一句“別追,我討厭糾纏不清的人”就消失不見了。

  蘇舜卿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懼。他猜不出白衣人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他是哪一方的勢力。可以肯定的一點(diǎn)是此人不但深得圣心,還跟鳳舞山莊有著極深的淵源。難道是慕家的人?不可能!當(dāng)年奉圣上密令,慕家可謂雞犬不留,無人逃出生天。那能是誰?是和慕家交好的?可那些人也被屠殺殆盡了。該向圣上稟報這件事么?該如何說圣上才不會起疑?前思后想他都覺得不妥,不得不承認(rèn)白衣人的話在理。

  書房的大火很快就被撲滅了,蘇舜卿的心火卻越燒越旺了。

  城墻外,白衣人問清了紫衣人落腳的地點(diǎn),提著她一路飛奔,來到離城五里遠(yuǎn)的女媧廟。廟宇年久失修,早已破爛得不成樣子。女媧石像缺了大半個腦袋,身軀被厚厚的灰塵和成團(tuán)的蛛絲覆蓋,根本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石像前的香案還在,上面堆滿了破布條、木塊和動物糞便。一只年邁體衰的灰毛老鼠從破布堆里探出半個身子,大概想外出覓食。許是聽見有人來,它慌忙縮了回去,將身體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這年月,老鼠肉是窮人求而不得的稀缺品,堪比美味佳肴。要想不成為別人的盤中餐,寧愿挨餓也不能冒險。

  “沒人接應(yīng)你?”白衣人替紫衣人包扎完傷口才問?!疤炜炝亮恕!?p>  “有?!弊弦氯舜党鋈胃叩汀㈤L短和粗細(xì)均不相同的哨聲后道,“他是我最信任的伙伴?!?p>  哨聲過后,是短暫的靜默。時間不長,顧長風(fēng)現(xiàn)身廟門口。他似乎并不驚訝廟里還有其他人,對白衣人道謝后便去查看紫衣人的傷勢。

  “馬上帶她離開此地?!卑滓氯死淅涞氐溃耙院髣e再干蠢事了,我不是每次都恰好路過?!币娮弦氯讼胝f話,又拂袖道,“少廢話!走!”

  顧長風(fēng)不再多言,抱起紫衣人迅速離去。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的手挨上了白衣人垂在身后的長發(fā)。

  寺廟里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躲著偷聽的老鼠知道來人對自己沒興趣,方才鉆出安全窩大搖大擺地爬過香案,竄到野地里去了。

  白衣人的身子晃了兩晃,張嘴吐出了被強(qiáng)行壓制在喉嚨處的血。他趕緊坐下調(diào)息,大約一炷香后,氣息才均勻了些。好險!他想。若不是先將她踢到墻根,少了一段帶她馳行的距離,恐怕這件事不能圓滿。他將給蘇舜卿看過的藥丸捏成兩半,取出中間黃豆大小的黑色塊狀物吞下,又調(diào)息一陣,出了女媧廟。

  顧長風(fēng)去而復(fù)返,一眼就看見了地上未干的血跡,眉間頓時起了疑云。不是說他沒與蘇舜卿動手么?怎么還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是舊疾?他廟里廟外找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白衣人的蹤跡,只得離開。

  第二天早晨,謝輕云伸著懶腰開了門,卻見莫待正在樓下和一個圓臉的店伙計說話,便一抬腿跳下樓,圍著他轉(zhuǎn)圈圈:“今兒怎么沒出去?”

  “夜月說要去摘星殿,你去么?”莫待揮手讓店伙計離開,“要不你跟我混?”

  “干嘛?”謝輕云靠著樹道,“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就是不陪你去找吳憂。”

  “為何?他惹你了?還是孩子們偷著罵你被你聽見了?”

  “沒有。就是看他們生活的環(huán)境太糟糕,而我又沒能力改變,心里愧疚?!?p>  “謝三公子還挺有愛心?!蹦揶淼?,“既然愧疚,那就做事贖罪吧。”

  謝輕云懶懶地道:“怎么感覺你使喚我比使喚夜月還順手?不怕我拒絕?”

  莫待認(rèn)真想了想才說:“不怕。因為你是好人,好人不會拒絕幫助別人。”

  謝輕云笑了:“第一次聽別人夸我這魔界中人是好人,還真有點(diǎn)不習(xí)慣?!?p>  “去,還是不去?”

  “去,去,去……”

  風(fēng)起,吹得樹葉亂搖亂響,吹得兩人的長發(fā)亂舞。顧長風(fēng)依在轉(zhuǎn)角處的梨樹旁看兩人一前一后離去,眼神復(fù)雜。

  窩棚區(qū)還和從前一樣臟亂臭,連個稍微像樣點(diǎn)的落腳處都沒有。所不同的是,孩子們由初見時的驚懼,憤恨,惶惑,變得平和,愛笑,生氣勃勃了。尤其是吳憂,眼里多了溫度少了戒備。他把那椅子擦了又擦,擦了又擦,確定上面沒有任何不干凈的東西才罷休。小蝶問他為什么擦那么干凈,反正很快就會被爬蟲和灰塵弄臟。他悶聲道,莫公子有時會坐。

  莫待把帶去的食物交給小蝶,抱著年齡最小的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喂他吃水果:“今天給你換個陪練,讓他帶你練練手。”

  吳憂黑著臉,很不樂意這樣的安排。

  莫待道:“謝三公子擅長近身搏斗和擒拿,最是適合你,你莫不知好歹。”

  謝輕云笑道:“小吳憂,你若不想欠我的人情,一會教我?guī)渍忻钍挚湛盏慕^技。趕上哪天我沒錢了,也不至于餓肚子?!闭f完出拳朝吳憂攻過去,慌得吳憂連連后退?!皠e光顧著躲。如果你被我打趴下了,你師父可就沒臉了?!?p>  吳憂一聽,揮拳就打。

  小蝶捂著嘴偷樂:“公子,吳憂每天可盼著見你了。之前他已經(jīng)跑到巷子口看了好幾次了,沒看見你他都著急了,以為你不來了?!?p>  “我說了會來,就絕不會食言?!蹦拍呛⒆拥降厣贤?,指著一堆沒用的廢木頭和石塊道,“咱倆沒事干,把這個清理掉,這樣還會寬敞些?!?p>  小蝶答應(yīng)著,小心地取出一枚蝶形的穗子來:“我見公子的長笛上沒有掛飾品,就做了這個。手工粗糙,公子莫嫌棄,是小蝶的一點(diǎn)心意?!?p>  那穗子顏色極為淡雅,圖案也十分精巧,很配莫待的衣服。莫待二話不說取下長笛遞了過去:“掛上?!?p>  小蝶歡喜的臉都紅了,沖正練拳的吳憂吐了吐舌頭:“誰說公子看不上!”

  謝輕云停下手道:“喂,小姑娘,送他東西得經(jīng)過我允許才行,知道不?”

  吳憂和小蝶異口同聲地問:“為什么?”

  謝輕云叉腰大笑:“因為他是我的人。”

  莫待皺了皺眉道:“你能正經(jīng)一點(diǎn)么?”

  謝輕云笑道:“我說的就是正經(jīng)話呀!”

  吳憂撇嘴道:“不知羞!整天就知道套近乎!”他一邊說一邊連著踢出兩腳,差點(diǎn)就踢中了謝輕云的腿?!翱傁胫甲焐系谋阋?,算什么好漢?”

  “正因為我不是好漢,我才不知羞啊!”謝輕云笑道,“我就是跟著你師父過來蹭飯的一個窮酒鬼,你完全不用看得起我,不然吃飯的時候我不好意思跟你搶肉?!?p>  吳憂氣哼哼地道:“只要你不占他便宜,我就看得起你?!?p>  小蝶笑得直不起腰來:“公子,你瞧他嘴笨的,還總說自己有多厲害?!?p>  莫待含笑道:“人家是好漢,不靠嘴吃飯?!彼麑㈤L笛插回腰間,陪著小蝶和孩子們干活去了,留下兩人斗嘴耍拳。

  中午,眾人飽餐了一頓莫待做的飯菜,就又各干各的。直到太陽落山,謝輕云和莫待才打道回府。

  晚飯后,夜月燦說他發(fā)現(xiàn)一家新開的酒館夜宵味道很好,邀請大家同去嘗鮮。顧長風(fēng)說有事走不開,莫待咳嗽兩聲就回房了。結(jié)果還是只有謝輕云和他同行,兩人喝到下半夜才回客棧安寢。

  此時,鳳來客棧的地下密室里,秋蔓容顏憔悴,倚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顧長風(fēng)提著一只冒著熱氣的瓦罐從樓梯上下來,盛了碗湯給她:“感覺好些了么?”

  秋蔓指著受傷的腿道:“怕是得養(yǎng)一段時間了?!?p>  顧長風(fēng)檢查了她的傷口,又重新替她上了藥:“眼下也沒有太重要的事要辦,你盡管安心調(diào)養(yǎng)。這么重的傷,必須得養(yǎng)完全了,不能留下病根。”

  “白衣人的身份你確定了么?”

  “他叫莫待,就在鳳來客棧?!?p>  “這名字陌生,我從未聽過?!?p>  “是,陌生得很。”顧長風(fēng)回想著和莫待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又道,“此人看似簡單,實際心思細(xì)膩,難以捉摸。若不是我離開的時候在他頭發(fā)上放了微香蟲,我怎么也想不到暗中相助的人是他。平日里看起來,他是最怕麻煩也最不耐煩和別人有牽扯的人?!?p>  “在無涯嶺救你的人,會不會也是他?”

  “難說。我找機(jī)會再試探他?!币娗锫木w不寧,顧長風(fēng)又道,“我已傳信給蕙娘,她會打理好鳳鳴閣。你就別操心了?!?p>  秋蔓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一日不報仇雪恨,我一日不能安心!”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這次的事情是個教訓(xùn),行動之前得計劃周全,不是每次都有人相救。你得記住,蘇舜卿能被委以重任,成為蕭堯最信任的人,靠的不是諂媚奉承,而是他確實有過人之處?!?p>  “一個賣主求榮的東西,再有過人之處也不值得敬畏!”

  “你要這么想可就大錯特錯了。很多人都說,自從慕家被滅門后鳳梧城就沒落了,再也不是當(dāng)初那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富庶安泰,人人向往的凈土樂園。是蘇舜卿的愚蠢和不作為造成了這種局面,他是鳳梧城的罪人,他該被追責(zé)。蘇舜卿不作為是事實,若因此就說他愚蠢,那可真錯看他了。他不過是不想被蕭堯猜忌,步慕家的后塵而已。以后再與他交鋒,切莫大意。”

  “只想著自己的榮華富貴與身家性命,不管百姓的死活,這種人該殺!”

  “保護(hù)自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他只是遵從了本能。況且他上有老下有小,還有跟隨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和部下,他怎能棄之不顧……”顧長風(fēng)忽然閉口不言,只看著寒霜出神。

  秋蔓知他所想,也紅了眼眶:“你……你還是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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