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場目光瞬間全部匯集過來。

　　李昂坦然面對著所有或好奇、或質疑、或不屑的眼神，神情自若，波瀾不驚。

　　“你是...”

　　邱楓眉頭微皺地看向李昂，還沒等李昂做出回答，他旁邊的翟逸明就踏出一步，朗聲道：“這是我們洢州的名醫(yī)，李昂。

　　別看他年紀小，論醫(yī)術，在整個江南道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p>　　翟逸明一副自豪的表情，然而周遭圍觀的考生們卻并沒有直接相信，低聲議論道：“嘿，洢州什么時候，也出名醫(yī)了？”

　　“我倒是聽說過，那邊好像有個叫于淼水的福醫(yī)，專門賣人綠豆湯，說是包治百病?！?p>　　“綠豆湯也能包治百??？又是騙愚夫愚婦錢財?shù)陌??！?p>　　李昂聽著周圍的交頭接耳聲，眼角不禁一抽，心底對于淼水的怨念更甚——這貨自己撈錢撈得爽快，結果把洢州杏林在外地的名聲徹底搞臭了，還連累到他。

　　庸醫(yī)害人吶。

　　李昂在心中默默搖頭嘆息，前方的邱楓卻有些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你就是那個用豬眼球治好了洢州牧監(jiān)司一百多匹軍馬的眼病的那個李昂？”

　　“是我?！?p>　　李昂驚詫地點點頭，“姑娘聽說過在下？”

　　“嗯，前段時間我爹和我二叔提起過，說洢州城那邊出了個新奇醫(yī)案?！?p>　　邱楓微抿嘴唇，看向李昂的目光微有變化。

　　此時，人群后方也適時傳來那位微胖學子的嘀咕聲，“難怪，邱家二郎曾經(jīng)是太仆寺卿的輔佐官僚。而太仆寺又是以管理虞國馬政為主的機構...”

　　虞國向來高度重視馬、牛等大型牲畜的飼養(yǎng)、儲備與治療，

　　太仆寺里有獸醫(yī)博士四人，獸醫(yī)六百人，之前還編撰過獸醫(yī)學專著《司牧安驥集》，作為獸醫(yī)教學的指導手冊。

　　各級牧監(jiān)司也都有人數(shù)不等的獸醫(yī)。

　　由于這些人都有官面身份，彼此之間的交流，反而要比民間醫(yī)者更加頻繁積極。

　　因此，洢州城里有人用豬眼球組織液治療軍馬的眼球炎癥的奇異消息，迅速傳回長安的御醫(yī)家族耳中，也就不足為奇了。

　　確認了對方不是瞎起哄的外行，邱楓的態(tài)度明顯軟化了一些，問道：“李醫(yī)師為什么制止我？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對么？”

　　“不不不，我只是想近距離觀察一下患者，可以讓我看看么？”

　　李昂稍微抬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邱楓轉頭看了眼人群中的華服少女，在得到對方微微點頭示意后，側過身來，讓出了空位。

　　“多謝?！?p>　　李昂松了口氣，屏住呼吸不去聞少女身上帶有一絲甜甜藥味兒的熏香氣息，快步經(jīng)過，來到雍宏忠身前。

　　經(jīng)過剛才短暫時間的休息，雍宏忠的眩暈稍微好轉了一些，但眉頭還是緊緊皺著，看上去有些犯惡心。

　　李昂表情嚴肅起來，先對雍宏忠進行體格檢查，然后開始詢問。

　　“唔...宏忠兄，你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這種時常眩暈的癥狀的？”

　　“有突然耳鳴耳聾么？沒有？那有受過頭部外傷，或者腦袋一側疼痛么？”

　　“之前有耳朵出血么？”

　　“把你這幾天吃過的所有東西，包括水果、零食全都報一遍?！?p>　　李昂仔細地詢問了一番，沒有因為雍宏忠結結巴巴而表現(xiàn)出任何不耐煩。

　　等到問詢完畢，他閉著眼睛思索了一番。

　　一個月前出現(xiàn)癥狀，發(fā)病突然，每天起床睡覺時，容易感到惡心眩暈。眩暈常持續(xù)于60秒內(nèi)，偶爾伴隨嘔吐，眩暈后會感到頭重腳輕和漂浮感...

　　李昂睜開雙眼，微笑著朝人群說道：“麻煩過來兩個人搭把手，去拿一床軟一點的被褥過來，再幫我把桌子清理出來?！?p>　　“我去拿被褥?！?p>　　翟逸明點頭答應，轉身向廂房方向跑去，

　　宋紹元則走進上前來，幫李昂把桌子上的碗碟撤走，順便好奇問道：“日升，宏忠這是得了什么??？”

　　“得做個測試才知道?！?p>　　李昂隨口說了一句，站在不遠處的雍宏忠老仆立刻緊張問道：“小郎君，這個測試危不危險？”

　　“不危險，只需要轉轉腦袋就行。宏忠兄，麻煩你坐在桌子上，對，就坐這。”

　　李昂招呼雍宏忠爬上桌子，

　　此時大廳里的看客們越聚越多，不止是今年來長安準備參加學宮入學考試的考生，還有一些成年人——明顯是經(jīng)過驛舍的使者與低階官吏們。

　　“被褥拿過來了?！?p>　　翟逸明抱著一床被褥小跑了過來，李昂讓翟逸明把被褥鋪在桌上，又讓無關人等退后，

　　自己則站在桌子正前方，用手扶住雍宏忠的腦袋，將腦袋向左旋轉四十五度，同時語氣溫和地對雍宏忠說道：“宏忠兄，現(xiàn)在我要把你放倒，讓你躺在桌上，等會兒不要緊張害怕，

　　如果實在害怕，可以喊出來?！?p>　　“好好的。”

　　雍宏忠結結巴巴地答應了一句，

　　周圍人群則越發(fā)好奇、困惑，乃至不屑。

　　桌子就這么點高度，站在上面跳下來也完全沒事，

　　何況桌面上還鋪著被褥呢，只是坐在桌子上躺倒而已，怎么會嚇得哇哇亂叫。

　　邱楓同樣眉頭微皺地看著李昂的動作，完全看不出李昂打算做什么。

　　“三，二，一?！?p>　　倒數(shù)完成的瞬間，李昂立刻抱著雍宏忠的腦袋，引導其自然躺倒，

　　直到雍宏忠的腦袋，剛好伸出桌面，并與桌面呈20度夾角。

　　“呃！”

　　雍宏忠立刻發(fā)出難受的呻吟，眼眶中的眼球劇烈震動搖晃，眼眸飄忽不定，看上去頗為恐怖。

　　李昂語氣沉穩(wěn)道：“宏忠兄，你是不是感到有眩暈感？”

　　雍宏忠像是溺水之人一般，慌亂地甩著手臂，叫道：“有，有！”

　　“有沒有感覺天翻地覆？”

　　“嗯！”

　　“那就正常?！?p>　　李昂緩緩將雍宏忠扶起，“在左側懸頭位時，出現(xiàn)垂直向上的順時針眼震，持續(xù)時間在十五息（三十秒）左右，患者感到天旋地轉，有明顯恐懼?！?p>　　“這，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宋紹元看得目瞪口呆，邱楓也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問道：“他，他剛才眼睛怎么會到處亂飄？”

　　“因為所以，醫(yī)學道理?！?p>　　李昂樂呵呵地拍了拍雍宏忠的肩膀，讓他平復一會兒，平息惡心與眩暈感，然后又抱住了對方的腦袋——這次是向右偏移。

　　“大，大夫等等...”

　　雍宏忠的驚叫還未結束，李昂就又牽引著他的身軀，讓他向后方仰倒。

　　只是這一次，雍宏忠卻沒有感到想象中的天旋地轉。

　　“嗯？？”

　　宋紹元、邱楓等人全都疑惑萬分，為什么這一次僅僅只是腦袋換了個方向，雍宏忠的眼球就不亂飄了？

　　李昂微笑著將雍宏忠緩緩扶起，“恭喜宏忠兄，這病啊，可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