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雷老虎的態(tài)度狠狠的傷了伍正真一伙讀書人的心。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這三瓜兩棗,光是長江邊上那聳立的十座高爐,就讓人意識到,雷家絕不像他們表現(xiàn)的那樣,只是個有點小錢的暴發(fā)戶。
據(jù)民間比較靠譜的分析,光是這個鋼廠,雷家投入的白銀就絕不下十萬兩。
在這個生產力約等于無的時代,十萬兩白銀一次性投入一個作坊,絕對是一件讓人側目的大手筆。
他們這個水泥作坊投入一萬八千兩白銀,還是一大群人東拉西扯才勉強動起來。
再回過頭看看雷少爺開口就是買幾千兩白銀的水泥,人家是真的不在乎這么點小錢。
金錢在任何時代都自帶俯視效果,現(xiàn)在這群讀書人看雷少爺,再不敢像當初認識時趾高氣昂了。
“雷少爺,不知你買這么水泥,是準備做什么?”
既然讀書做官是為了錢,那么看到真正有錢人的時候,搭上話去賺點錢也不是那么羞恥了。
何況這水泥作坊的股東里面還有一些日子過得并不是那么好的人。跟在伍正真等人后面,雖然文會花酒讓肚子蹭了點油水,但畢竟拿到手的真金白銀真不算多。
這群股東現(xiàn)在已經(jīng)隱隱分成了兩派,家里有錢的自然不在乎那些分紅,反正花銷就花銷了,正好惡心雷老虎;家里條件不是那么好的自然就有了點怨氣,他們還是想要真金白銀拿回家去的。
現(xiàn)在就是這其中的某人在找掙真金白銀的機會了。
“哦,現(xiàn)在鋼廠的生意越來越好,我準備將碼頭再擴大一下,然后我還準備新開一個船場,要修路,蓋廠房,還要修船塢,所以才要這么多水泥。”
“小弟不才,空閑之余也讀過幾本雜書,對營造之事算是有點心得,想到雷兄手里謀個差事,不知可否?”
雷老虎幾乎要笑出聲來,這么好分化敵人的機會,他要是抓不住就是傻了:“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小弟我一向是求賢如渴,不知這位兄臺怎么稱呼?”
此人拱了拱手:“小弟高世文,雷兄叫我表字青竹便可?!?p> 雷老虎連連點頭:“既然如此,青竹兄就先到我這里做個營造管事,月俸先定為二十兩,其他福利待遇都依照三級工水準如何?”
二十兩月俸雇個秀才,還不知道到底肚子里有沒有貨,其實性價比不高,但雷老虎現(xiàn)在是要千金買馬骨,他現(xiàn)在手里能寫會算的人差得厲害,很多時候還要親自上陣,如果這位青竹真有貨就賺了,沒本事能為他再勾引幾個讀書人來投靠他也不虧。
高世文自然喜不自勝。
他當然知道這等行為相當于背叛了伍正真等人,但他家庭條件有限,當初入股水泥作坊那一百兩都是劉秀才借給他的,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還清,他又沒有其它收入,還要找錢買筆墨紙硯,家里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以他的本事和背景,想考上舉人的機會不能說沒有,只能說很小,即使想考舉人,也要有銀子開路才行。
迫于無奈之下,才有了今日這場臨時跳反。
“謝過雷兄!”
話說完,直接就站到了雷老虎身后,氣得伍正真等人話都說不出來。
能說什么,人家不過一個投了一百兩銀子的小股東,平時水泥作坊也沒他位置,難道還不許人家自己找口飯吃?
“既然高兄負責營造,不如今天這水泥訂單就由高兄來談吧,也好讓大家看看你的本事。”
現(xiàn)成的機會不用白不用,靠不靠譜,讓他先跟原來的同伙殺上一場不就知道了,如果不靠譜,以后養(yǎng)著放一邊算個賬就算了,如果靠譜,這種人有智商有能力有膽量,完全可以加以培養(yǎng),幫自己分擔一些工作,何樂而不為。
世界變得如此之快,快得在場眾人差點沒反應過來。
高世文拿到了雷老虎的授權,卻是一點都不客氣。
他早就滿肚皮火氣了,你們想吞人家雷老虎的股份,一讓你們分點紅,你們就找各種理由,不是拖延時間,就是找由頭將賬上的錢支出去揮霍,從來沒想過咱們這些窮同學的困難,既然現(xiàn)在大家分道揚驃了,那還有什么好客氣的?
天天跟在這些人屁股后面混,聽他們吹牛逼,將水泥作坊那些破事成天掛在嘴上,顯得自己有多能耐,高世文對水泥作坊的貓膩可是太熟悉了。
“伍兄,裝水泥的木桶是你一個遠房親戚供應的吧,作坊給每只桶付的是36文,回頭他每只桶給你10文,這話可是你在酒桌上親口說的?!?p> 這家伙一上來就火力全開,直接將伍正真的臉皮撕了下來。
“胡說八道,那些錢不都是用來請你們喝酒了嗎?還給你們每人買了套文房四寶,你還真是翻臉不認人?!?p> 高世文搖了搖頭:“伍兄別激動,我可沒說你伍兄自己拿了這筆錢,但這次采購,這十文錢必須從水泥的價錢中扣出來?!?p> 接下來,高世文又對負責燃煤,石灰,工具,食堂等各方面的股東全力開火,將他們的那些貓膩全部揭了出來。
一頓嘎嘎亂殺,每桶半兩銀子的水泥,硬是被他把價格壓到了310文。
而對面的那些股東,各人之間的眼神也都微妙了起來。
雖然大家都知道某些股東在這水泥作坊里面有貓膩,但誰也沒想到,這里面的貓膩會有這么多,其中究竟有多少拿出來供大家花銷了,又有多少揣進了自己口袋,這可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雷老虎在旁邊看得直樂,感覺今天這趟水泥作坊沒有白來,按他的猜想,等他們走后,這水泥作坊恐怕馬上就會上演一場撕逼大戰(zhàn)。
“人才啊,高兄今天的表現(xiàn),可是讓我大開了眼界。”
回去路上,雷老虎再也忍不住,狂笑了起來。
“不過雕蟲小技而已,讓雷兄見笑了。”
雷老虎搖了搖頭:“你能想到這招分化之策就很不錯了,關鍵是還敢用出來,讓兄弟我不得不佩服。”
高世文苦笑:“我也是迫不得已,這些人在水泥作坊連吃帶拿,根本不顧我們這些小股東的死活,再這樣下去,這水泥作坊不被他們整垮才怪,到時候我投入的銀子就算是打了水漂了,我窮苦人家出身,根本受不起這種折騰?!?p> 雷老虎感嘆一聲:“是啊,這些人不想著怎么將作坊搞好,反而一個勁的撈錢,互相扯后腿,如果真的是獨家生意還好說,但他們又管不住下面的人,讓配方泄露了出去,我聽說另外兩家水泥作坊也已經(jīng)開始生產了,到時候這些人怕是會死得很難看?!?p> 高世文冷笑:“死可能不會死,畢竟他們靠著前面的獨家生意,都已經(jīng)撈了不少了,就是苦了那些小股東。而且這些人分贓不均,遲早要鬧起來,雷兄等著看笑話就好了?!?p> 兩人都懶得理會這些奇葩,雷老虎掏出他畫的碼頭和船場規(guī)劃簡圖,與高世文商量起來。
“額,雷兄這簡圖倒是別致?!?p> 看著手中這張宣紙上歪歪扭扭的炭筆線條,高世文是哭笑不得。
雷老虎難得的老臉一紅:“沒辦法,兄弟我似乎對作畫一道沒什么天分,讓青竹見笑了。”
于是一個人說,一個人畫,高世文畢竟是秀才出身,人家筆上的功底可比雷老虎這個半吊子強多了,先按雷老虎的描述,將簡圖畫了出來,然后高世文又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見,再一點點的修改,等渡過長江,到得雷家莊,一副船場的規(guī)劃圖已經(jīng)出來了。
“這炭筆倒是好用,即使寫錯了,用饅頭片擦一下就行,如果雷兄拿出來發(fā)賣,估計會很受學子們的歡迎?!?p> 鉛筆這玩意實在是太簡單了,拿石墨加點粘土燒一下,再用木條夾在一起就行,正好那些供應商送過來的船匠還沒到位,他就讓先過來的開始做這個東西,自家學堂里的孩子先用上了再說。
現(xiàn)在沒有自動化機器,產量不高,這東西的利潤就有限,雷老虎并沒有在意這點“小生意”,而是轉頭對高世文說道:“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要先將水力鋸床造出來,沒有這東西,靠人力分解木材,效率太低了,咱們的船就沒有價格優(yōu)勢?!?p> 高世文皺起眉頭:“這東西按你的描述來看并不難,難的是另外一個大問題?!?p> 雷老虎對這個時代的木制船工藝根本沒有多少了解,看他這么嚴肅,生怕自己忽略了什么東西,趕緊問道:“還有什么大問題?”
“木材!造船用的木材都要陰干了才能使用,這個時間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咱們能收到這么多陰干好的木材嗎?”
剛才船場的簡圖是他親手畫的,自然知道規(guī)模有多驚人,按雷老虎的說法,整個船場項目投資將達到二十萬兩白銀,這種規(guī)模,每天要消耗的木材數(shù)量他想都不敢想,到時候去哪里收購這么多合用的干燥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