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十三歲就跟著師傅掄大錘，玩鐵的時間比你們年紀(jì)還大，你們簡直是亂來，背后的東家是準(zhǔn)備以本傷人嗎？”

　　在這位老鐵匠看來，如此好的精鐵，他們卻像是大白菜一樣，三錢不值兩錢的胡亂賣，甚至還換些狗屁用沒有的鳥毛，絕對是想逼死他們這些鐵匠鋪，然后好獨占市場。

　　不要說古人沒有商戰(zhàn)意識，現(xiàn)在玩的這些，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趙二三拱了拱手：“咱們東家可不是以本傷人，我們做這生意，可是大有賺頭的，只是老師傅在小地方呆久了，沒見識過咱們長江鋼廠的技術(shù)而已。”

　　大漢手中的錘子都揚了起來了：“你在說我沒見識？”

　　而趙二三的一句話就讓他破了防：“那你可能用三十文的成本打造出一把能砍鐵皮的刀？”

　　大漢卻是一下子就瘋了：“我不信，這種刀即使是我，沒個一百文也打不出來，就我們爺三，也要一整天才能打出一把，這種刀必須反復(fù)折疊鍛打才可能這么鋒利，還要至少三斤好鐵?！?p>　　趙二三攤了攤手：“事實就是如此，三十文是我們長江鋼廠的拿貨價，至于具體成本是多少，我們不知道，但肯定沒有三十文。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長江鋼廠見識見識?！?p>　　大漢冷笑：“既然你說得這么玄乎，人家能讓咱們進去隨便看？”

　　趙二三看他上當(dāng)，笑了起來，畢竟拉人也是有獎金的：“像您這樣的老師傅，進去工資帶獎金一個月五兩銀子不成問題，兩位小師傅看來也是有經(jīng)驗的，至少也拿個二兩銀子，鋼廠還包吃包住，頓頓管飽，偶爾還開個葷，怎么樣，考慮一下？”

　　父子三人最終還是收拾起了家當(dāng)，帶上自己的老娘和媳婦，踏上了去長江鋼廠報道的旅程。

　　畢竟對方三人也是膘肥體壯，小推車上柴刀，斧頭是一樣不少，真要干起來，父子三人就算能贏，怕也得不償失，他們畢竟只是鐵匠，不是土匪，放點狠話也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當(dāng)放狠話不管用的時候，吃飯問題就擺在眼前了。

　　畢竟，他們的小鐵匠鋪自從這伙人在附近不斷出沒后，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有開張了。

　　拿著趙二三給的條子，一路上也不敢進城，終于趕到了長江邊的鋼廠。

　　“爹，人家怕是真的沒虧錢賣東西?！?p>　　看到那五丈高的高爐，家里的三個男人差點沒驚掉下巴。

　　好不容易按照趙二三所說，找到報道處，將趙二三給他們的條子遞過去，負(fù)責(zé)接待的人看了眼條子，嘀咕了一聲：“又是趙二三招過來的，看來這小子不錯，這都是這個月的第三戶了?！?p>　　接下來的流程，看得一家人眼花繚亂：一根細(xì)細(xì)的鐵鏈，上面掛著一塊鐵牌子，接待的人問過他們的姓名，生辰之后，將一個個鋼字模放到一個鐵臺子上面，然后壓下上面的桿桿，鐵牌子上面就留下了幾排字，他們雖然都不認(rèn)識字，但也清楚這應(yīng)該是自己的名字這些。

　　將鐵牌子掛在脖子上，然后聽對方念了一遍所謂的用工合同，趙二三沒有騙他們，家里三個男人，老頭子直接就是五兩起步，兩個兒子也是二兩起步，至于后面說的考級之后可以漲到二十，五十兩銀子的事，他們沒敢想。

　　家里四個婦女，除了大漢的老娘年紀(jì)大了，大漢不愿意讓她再勞累，漢子自己的媳婦，和兩個兒媳婦，都分配進了成衣作坊，或者五金作坊，干點輕活，每個月也能有一兩銀子。

　　至于老大和老二的三個孩子，對方也告訴他們，廠里面有子弟學(xué)堂，六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全部都要送去學(xué)堂讀書，不然就罰錢。超過十二歲的，可以自己帶著做學(xué)徒，工廠每個月發(fā)三百文的零花錢。

　　直到全家人都在契約書上按完指紋，大家都還像是在做夢一樣。

　　以前開著個鐵匠鋪，雖然比農(nóng)民好點，但那也是拿命換來的，勞動強度大，吃得肯定就多，一家人一年到頭來，光忙乎這張嘴了，根本落不下銀錢，不然的話也不至于一個月不開張，就只能跑路到鋼廠來。

　　但現(xiàn)在只是粗略一算，一家人一個月就能有12兩銀子的進項，而且還能放開了肚皮吃，孩子還能讀上書。這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別愣著了，趕緊過來領(lǐng)被子，完了我還要帶你們?nèi)ニ奚??！?p>　　這種發(fā)愣的情況接待的人已經(jīng)看過不少了，就是因為雷少爺給的待遇太好，但這種話，他自己也是打工人，肯定不會說出口。

　　一家人呼啦啦的領(lǐng)了被子，上工的衣服，加上他們來時帶的那些家當(dāng)，全都抱在胸口，眼睛已經(jīng)路都看不見了。

　　接待的人指了指旁邊：“這里有手推車，你們先用，完了記得還回來?！?p>　　推著手推車，跟在接待的人后面，聽他講這里的規(guī)矩：“第一條，就是在食堂吃飯不許浪費，吃多少打多少，第一次發(fā)現(xiàn)罰一兩銀子，第二次扣一個月工資，第三次趕出門去?！?p>　　“再就是不準(zhǔn)隨地拉屎屙尿，被發(fā)現(xiàn)了懲罰跟上面是一樣?！?p>　　“還有，鋼廠正門外有個小集市，你們?nèi)笔裁礀|西，可以直接到外面去買，今天先在宿舍呆著，收拾一下，明天會有人通知你們做上崗培訓(xùn)，培訓(xùn)一旬后再開始上工?！?p>　　漢子急了，甚么培訓(xùn)，還要一旬時間，這不是耽誤賺錢嗎？

　　“管事，咱們爺三個都是老鐵匠了，打什么鐵器都不在話下，干啥還要培訓(xùn)？”

　　話說完，手里就捏了塊銀角子往這位接待的人手里塞去。在他看來，培訓(xùn)一旬，一家人就要損失四兩銀子，如果塞這小塊銀子，能讓這位管事的安排自己一家人直接上工，豈不是賺到了。

　　豈料往日應(yīng)付下鄉(xiāng)來的各種役夫的手段，卻讓這位管事如同碰觸了毒蛇一樣，一下子就將他的銀角子掃到了地上：“大哥，我看你是實在人，又是剛來，沒想到你也會這種手段。

　　在咱們鋼廠，不管是下級跟上級塞錢，還是上級找下級要錢，都是要命的事，輕則安排去做爐前工，重則直接打死。

　　賭博也是同樣處理，你們明天起，學(xué)規(guī)章制度的時候用心一點，別到時候出了事還不知道怎么回事?！?p>　　一番話讓一家人目瞪口呆，這天下居然還有不吃腥的貓，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還是老二頭腦靈活：“安排去做爐前工？”

　　管事點了點頭：“對，就是拿個鐵勾子去勾開高爐的爐門，把鐵水放出來。每勾一次一兩銀子。”

　　眾人不解，管事卻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樣，語氣明顯變化了：“上個月就有兩名爐前工被鐵水化掉了，整個人就是一股煙一冒，就沒了?！?p>　　三個男人都是做鐵匠的，自然知道鐵水的威力，但老二還是多問了一句：“那每次都有一兩銀子，出事了廠里還賠五十兩銀子，也算不上懲罰吧。”

　　這年頭的人命根本不值錢，十兩八兩銀子就能換個大小子，何況只是勾一下爐門。

　　管事呵呵冷笑：“那是普通工人才有的，被罰過去的人可沒有這份好處。”

　　眾人這才明白，這份懲罰可不算輕松，搞不好就是要命的活，怪不得這位管事被塞銀子時反應(yīng)如此之大。

　　漢子則是連連向管理道歉，管事也知道他是無心之失，揮了揮手：“罷了，內(nèi)務(wù)處知道你們是剛來的，也不會為難你我，以后注意就是了?！?p>　　漢子看這管事好說話，就想著從他嘴里多打聽一點情況：“東家給咱們開這么高工錢，真的不會虧本么？”

　　他這五兩銀子拿著其實有點心虛，按長江鋼廠的菜刀價錢，他一個月要打一百把菜刀才能賺回他的工錢，還不算材料和其它。

　　這要是在他的小鐵匠鋪，怕是一天要忙活六七個時辰，才能打出三把好一點的菜刀來。

　　管事呵呵一笑，這種問題他見得多了，輕松的說道：“不要拿你們自己的經(jīng)驗來看咱們鋼廠，一個小組十個人，有一個你這樣的老師傅領(lǐng)頭，負(fù)責(zé)控制質(zhì)量，靠著咱們的水力鍛錘，一天至少能打造六百把菜刀，其它產(chǎn)品也差不多，等你培訓(xùn)的時候到廠里面看過就知道了?！?p>　　六百這個數(shù)字差點沒把一家人的嘴嚇歪，漢子說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十個人，一天六百把，怎么可能？”

　　照這位管事的口氣，這十個人還只是一個大師傅領(lǐng)頭，其它人肯定不是大師傅，就算這樣，人家一天至少能出六百把可以傳家用的精鋼菜刀，他們做夢都沒敢這么想過。

　　“可不可能，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好了，你們一家先住這三間，現(xiàn)在房子有限，那邊還在蓋，想換更好的房子，要么考技術(shù)工等級，要么拿生產(chǎn)優(yōu)秀獎，先把東西放下，我?guī)銈內(nèi)フJ(rèn)食堂和衛(wèi)生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