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因王嬤嬤與慕水南要去冰域的事情，讓沉寂多年的寒月軒中的宮人們忙碌起來，表面上大家一片平和有序，私下里宮人們都在興奮地討論著此次出行，幻想著各種各樣的美好情景，有與水南要好的宮人，甚至大膽地求水南帶回外界的物品讓她們開開眼界。這些宮人年歲都不大，而且大都是從懵懂小童的時候就被暮云帶到了寒月軒培養(yǎng)，她們對外界的渴望一點(diǎn)也不比慕水南少，況且王嬤嬤與慕水南的出行是這么多年來寒月軒第一次與外界接觸。

　　相對于之前的激動，越是接近出行的日子，水南反而安靜了下來。這些日子，水南照舊每天都跟王嬤嬤練習(xí)功法，莫知山上不知留下了多少她的印跡。這日，兩人依舊來到這里，王嬤嬤拿出一根黑色絲帶，對水南說：“你對空間的感覺已經(jīng)非常好了?，F(xiàn)在我們要提升你的系統(tǒng)感覺，把眼睛蒙上，依靠你的其他感觀去爬莫知山?！?p>　　“利用其他感觀？”水南疑惑地望著嬤嬤。

　　“對，冰域與我們雪域很像，到處都是冰雪，甚至比雪域還要單調(diào)，在這種情況下，其實(shí)我們的眼睛用處并不大。況且幻影獸就是利用我們的眼睛來欺騙我們的，如果我們能夠調(diào)動其他感觀，而不依靠眼睛，那么就不用怕幻影獸了。而且其他感觀的發(fā)展也有利于你更深刻地理解空間?！眿邒呖粗?，認(rèn)真地說。

　　“是，師傅?！痹捯魟偮?，水南已經(jīng)接過嬤嬤手中的黑絲帶系在了眼睛上，瓷白的面龐在黑色絲帶的映襯下熠熠生輝，更加顯得她唇紅齒白；少了那一雙略帶凌厲的鳳眼，反而讓水南整個人有了一種溫婉的氣質(zhì)。

　　嬤嬤看著這樣的水南，心中突然升起艱澀的感覺，我們的水南，如果是一個普通的散修多好……。

　　“師傅，可以開始了嗎？”清脆的聲音響起。

　　嬤嬤拉回思緒，點(diǎn)頭道：“可以開始了，水南，注意安全?！?p>　　水南握了握月落，腳步輕移向莫知山行進(jìn)。

　　“水南，右側(cè)有冰洞?！?p>　　“水南，注意聽風(fēng)吹落雪的聲音，你左側(cè)是巖石?！?p>　　“水南，注意腳下冰雪的感覺，你離冰洞近了?！薄?，伴著嬤嬤一聲一聲的提醒，水南艱難地向莫知山頂行進(jìn)。

　　來到峰頂，水南摘下絲帶，對嬤嬤說：“師傅太難了，蒙上眼睛好像所有感覺都沒有了。”

　　嬤嬤笑道：“那是因?yàn)槲覀兤綍r太依靠眼睛了。你需要閉起眼睛，用你的聽覺、觸覺、嗅覺甚至是味覺來感知這個世界。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閉起眼睛，調(diào)動你的一切感觀來感知這個世界吧?！?p>　　水南若有所思，把絲帶重新系在眼睛上，少頃，她對嬤嬤說：“我感到風(fēng)吹過不同地方聲音的不同，吹過崖壁有嘶鳴的聲音，吹過雪地有雪花飛揚(yáng)的細(xì)碎沙沙聲，吹過冰洞有空洞的嗚嗚聲。”

　　嬤嬤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水南立刻說：“我甚至能猜到，您對我笑著點(diǎn)頭了?！?p>　　嬤嬤驚訝地看著她。

　　水南得意地笑著：“嘻嘻，是我猜的，以我對您的了解，您不說話，就是對我還滿意，滿意，當(dāng)然要笑了?！?p>　　“取巧?！眿邒咝αR一聲，“不過，你說的對，我們的感知先是通過外在的五感，深化之后呢，你可以開啟六感，通過對人物、環(huán)境細(xì)致入微地觀察，來判斷對方是否有異樣、心理的變化、甚至他是否在撒謊。于空間來講，你可以準(zhǔn)確感知聲音的運(yùn)動，進(jìn)而是萬物的運(yùn)動，最后是光的運(yùn)動?！?p>　　“光的運(yùn)動嗎？”水南有些疑惑。

　　“當(dāng)然。你把握了空間，就能建立自己的安全空間，所有入侵你安全空間的事物都能立即被感知?！眿邒吣托牡亟忉?。

　　“就像水嗎？如果把空間想象是水，所有進(jìn)入到這個空間的事物都會引起波瀾?？臻g也是一樣，雖然我們看不到，但是它里面也是充滿了的對不對？”水南得意地問。

　　嬤嬤驚訝于水南的聰慧，卻也有隱隱地?fù)?dān)心，答道：“對，你理解的對。萬物相遇終會留下痕跡，你能體會到這一點(diǎn)。”說到這里嬤嬤突然頓了一下，把到嘴邊的表揚(yáng)吞了回去，只輕描淡寫地說：“算及格吧?！?p>　　水南沒有得到表揚(yáng)，微微有些失落。

　　嬤嬤暗嘆一聲，終是忍不住提醒她：“水南，你還年輕，有鋒芒是好事兒，可也沒有必要把自己的聰明都展示給別人。”

　　此時的水南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明媚張揚(yáng)，帶著些許的驕傲和倔強(qiáng)，只知道每戰(zhàn)求勝，鋒芒必露，只知道通過取得勝利來贏得別人的認(rèn)可，哪里知道什么韜光養(yǎng)晦、收斂鋒芒。

　　之后的日子里，水南蒙起眼睛，從摸索著行走、吃飯，到自如地上下莫知山，寒月軒的宮人崇拜地看著她的進(jìn)步，卻沒有人注意她為之付出的努力和滿身的傷痕。

　　當(dāng)慕水南能夠適應(yīng)黑暗，行動自如后，嬤嬤開始訓(xùn)練水南的空間感，讓她感知她的攻擊并準(zhǔn)確躲開。啪，在第十幾次被打到后，水南揉著小腿，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

　　“好疼，師傅您輕點(diǎn)?！彼衔錃庹f道。

　　“你要感知我的木棍與空氣的摩擦聲，不要等到起了速度再躲，在我起勢的瞬間就應(yīng)該預(yù)判它的走向。”嬤嬤嚴(yán)肅地說道。“你先休息一下，一會兒再來吧?！?p>　　“我休息好了，師傅，咱們再來吧?！彼弦荒樉髲?qiáng)。

　　嬤嬤眼中微濕，有些澀然地說：“好，再來?！?p>　　山中無歲月，慕水宮的宮人們已經(jīng)適應(yīng)這一老一少每天從晨曦到暗夜的練習(xí)，水南在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黑暗生活后，已經(jīng)可以準(zhǔn)確躲開嬤嬤的攻擊，一切都準(zhǔn)備就緒，轉(zhuǎn)眼來到要出行的日子。

　　暮云姑姑拉著水南的手，淚眼婆娑，不住地叮囑著。顧知雪也有些不舍，可她平時冷情慣了，不舍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你此去不可荒廢練功，聽從嬤嬤地安排。”

　　水南有些暗然地答道：“好的，母親?！?p>　　暮云見狀輕輕拉了拉顧知雪的衣袖，顧知雪頓了頓，終究沒有說出關(guān)心的話。

　　水南和嬤嬤辭行后，望著她們的背影，暮云輕聲說：“你這又是何必，明明是擔(dān)心的?！?p>　　顧知雪聲微澀：“他走了之后，我的心就死了。如今強(qiáng)撐著，不過是想看到她強(qiáng)大起來罷了。既然注定要分別，又何必留下那么多溫情，到最后……不過又是一場傷心罷了。倒不如這樣，待她再想起我時，也就沒有那么多感覺了。”

　　暮云眼角微濕，淚水梗在喉間，卻也沒有再說什么。

　　水南情緒低落地跟著嬤嬤行走，嬤嬤拍拍她的肩膀。水南有些落寞地問：“師傅，為什么母親不喜歡我。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她的愛?！?p>　　嬤嬤的手頓了一下，輕聲說：“這世上哪有母親不愛孩子的，她是在用她的方式愛你?！?p>　　水南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嬤嬤，您會永遠(yuǎn)陪著我嗎？”

　　嬤嬤笑道：“傻孩子，哪有永遠(yuǎn)，除非成仙，否則即使是修仙者也有墜入六道輪回的一天，這是世間的平衡法則?！?p>　　當(dāng)一輪紅日緩緩沉入群山，天空漸漸轉(zhuǎn)入暗灰，僅留的一點(diǎn)余暉照亮的山頂也由明轉(zhuǎn)暗，逐漸陷入沉睡。夜晚在雪域趕路是很危險的事情，嬤嬤帶著水南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找到一個山洞，兩人準(zhǔn)備在洞中過夜。水南的情緒一直不高，嬤嬤幾次想安慰她卻也不知如何說起，索性不再提起，只告訴她明日還要趕路，讓她早些休息，便背過身子靠在山石上假寐。

　　可能是初次離家，亦或是早晨母親的態(tài)度讓水南心里有些難受，借著月光，水南側(cè)身望向身子微微佝羅的嬤嬤，眼睛濕潤，她悄悄地伸出小手，輕輕地?fù)崦邒呦莸暮蟊常瑴I水不住地滴在地上。她小聲說：“嬤嬤，你可千萬不要死啊，你死了，這世上就沒有人愛我了?！?p>　　月光仿佛凝滯了一般，水南蒼白的小臉滿是淚痕，明麗的鳳眼閃著水光，伸出的小手瘦弱且?guī)е┰S的青白。感受著背后冰冷的小手，嬤嬤極力忍著不發(fā)出聲音，淚水沿著臉上的皺紋沒入發(fā)間。

　　不知過了多久，嬤嬤轉(zhuǎn)過身，看著熟睡中猶帶著淚珠的水南，她顫抖著幫她擦去淚水，自己卻不可自抑地哭了出來。黑暗中壓抑的哭聲，仿佛鐵手般倏地抓住人們的心臟，一股極致的哀傷讓人透不過氣來，月亮終于承受不住這令人窒息的悲傷，悄悄地躲了起來。

　　今夜不眠的人不只是她們，攬?jiān)碌钪幸粋€白衣女子蜷縮在床榻的一角，輕輕顫抖的身子，讓人心生憐惜，往日清冷的容顏閃爍著點(diǎn)點(diǎn)淚光，微紅的眼睛和鼻頭，貝齒輕咬著嬌柔的唇瓣，幾不可聞的啜泣聲，讓聞?wù)邉尤?。居然是顧知雪，她安靜地哭著，絕望地悲傷和不時傳出的啜泣聲，讓門外暮云抬起的手僵在空中，許久，暮云終是收回素手，轉(zhuǎn)身輕輕地走了出去。

　　此時身處在命運(yùn)漩渦中的人們還不知道，有些選擇往往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做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