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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現(xiàn)實生活

擎翼棉棉

  白敬宇背著包和行李箱一路打聽著走到村口,終于看到陳雙昨晚說的有電話的小賣部。

  小賣部是兩間打通的平房連起來的門面,大的一間賣煙酒糖茶這類日常用品,小的一間放著一個麻將桌。

  冬日的農(nóng)村里,田里沒活,娛樂活動又極少,村里的麻將室就是無處消耗精力的村民們最愛去的地方。

  此時四個男的在打,其余的男女或坐或站的在旁邊磕著瓜子,邊看邊大聲說八卦。

  王桂花滿腦袋短毛波浪卷,倚在打麻將的丈夫身邊,把瓜子皮吐的到處都是,唾沫星子飛出來:“哎,你說那飛哥讀這么多書有什么用,家里有個病爹加個瞎娘,還攤上這么個老賴哥,誰家能娶她?”

  桌上一個男人打出個二筒,哼道:“人飛哥心氣多高啊,人家能看上村里的男人?她可是要嫁城里有錢人的。”

  王桂花往地上啐了一口:“切,你看她瘦得屁股都沒了,保準(zhǔn)生不出兒子,哪個城里人能瞧上她。”

  “我今天聽我男人說,飛哥領(lǐng)回一個城里的倒插門呢。村里不少人在余家都看到了?!迸赃呉慌苏f。

  “村里的都不愿接這種無底洞,城里人能來這給余家做倒插門?怕不是個有病的就是個癱子吧?”王桂花哼笑。

  有人插了一句:“桂花姐,你弟王明小時候不是跟飛哥還定過娃娃親的嗎?”

  “放屁,沒有的事?!蓖豕鸹ㄅ牧伺氖稚系墓献有迹骸拔业芸墒窃诔抢锎蠊旧习嗟模巴竞弥?,能娶她一個回家種棉花的人?”

  有人就看不得她嘚瑟:“飛哥之前在城里上班的時候,你弟還沒找著工作呢?!?p>  幾個人笑起來,村里人誰不知道王明喜歡飛哥,之前飛哥在海城工作那會,王嬸天天上門催著要結(jié)親,余建國都以女兒剛工作太忙,沒時間考慮結(jié)婚的事為由給推掉了。

  這三番五次的拒絕,明眼人都知道是飛哥看不上王明,王家人能不知道?

  王家人壓根不知道余飛的重點大學(xué)和王明的二流大學(xué)之間有多大差別,在他們眼里,同樣是大學(xué)生嗎,余家憑什么這么拒絕他們?他們家王明差哪了?

  王嬸和王桂花心里早就有了疙瘩?,F(xiàn)在看飛哥倒霉,王桂花自然是要多踩幾腳。

  看周圍有人人幫著飛哥說話,桂花急了:“不是我弟找不著工作,是一般的工作我弟沒瞧上,我弟學(xué)歷在那擺著,當(dāng)然要找一份工資高又合意的工作?!?p>  有人抬杠:“你弟學(xué)歷沒人飛哥高吧?!?p>  王明的學(xué)歷只是本科,余飛是研究生,王明當(dāng)然也是想考研的,但考了兩年,余飛都畢業(yè)了他也沒考上,索性也就不考了。

  學(xué)歷比不過,但王桂花嘴上卻不想認(rèn)輸,她不顧自家弟弟的叮囑,把王明讓她別說的事抖了出來:“學(xué)歷高又怎么樣,還不是讓人給開了,現(xiàn)在全海城的公司都不用她,她只能滾回老家了?!?p>  “飛哥被人開了?”好事者都豎起耳朵聽八卦。

  王桂花故意神神秘秘的不說話。

  那群人也知道她在故意賣關(guān)子,所以就有人開口激她:“不可能,飛哥可是我們村學(xué)歷最高的,我聽說她在海城可是在最好的辦公大樓里上班的,那都是厲害人待的地方,怎么可能找不到下家?”

  王桂花“切”了一聲,果然開口繼續(xù)說:“不懂了吧?她在公司里貪污,昧了黑心錢,所以才讓公司給開了。人家公司可不是吃素的,直接把她像通緝罪犯一樣公布出來,海城那些公司全都看到了,誰還敢要她?你看她到現(xiàn)在還蹲在家里,跟外面人說得好聽,說要留在家里照顧父母,實際上是外面沒人要她了,她除了家里蹲,哪都去不了?!?p>  這八卦信息量太大,打麻將的差點都忘了摸牌。

  “原來是這么回事,往年過完初七她就走了,現(xiàn)在還賴在家里,裝得跟真的似的?!?p>  王桂花滿意的看著大伙的反應(yīng),“好心提醒”道:“你們聽了可別到處瞎傳,到時候被飛哥打上門我可管不了?!?p>  這句話就跟廢話一樣,王桂花比誰都清楚,只要在小賣部說出來的事,不消半小時,全村老少都一清二楚了。

  這個勁爆消息讓小賣部里瞬間就熱鬧了。

  余飛長得漂亮,學(xué)習(xí)又好,畢業(yè)還進了好單位,西貝村不少閑人羨慕嫉妒恨,但又挑不出一丁點事來編排她,如今有了這件事,大家可算是有了光明正大罵余飛的理由,即便這事跟他們屁關(guān)系沒有,但絲毫不妨礙他們站在道德制高點罵得唾沫橫飛。

  看店的劉大柱聽不下去了,插了一嘴:“飛哥能干貪污這事?她之前給村里的合作社和海城好幾家廠子穿針引線,合作社給她好幾千感謝費她都沒要?!?p>  劉大柱是這屆村主任劉老柱的兒子,村里的一些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這話王桂花就不愛聽了,提高音量:“她怎么就不會干了?合作社的感謝費才幾個錢,她不要就是嫌錢少唄。她在外面貪得肯定不是一星半點,不然能所有的公司都不用她?”

  “說得跟真的一樣,你是真看到她貪污還是怎么地?”劉大柱也提高了音量。

  “愛信不信,我要是說一句假話”

  有人插話道:“你要是說一句假話,你家老頭今年都贏不了牌?!?p>  大家哄笑,王桂花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不敢說話了。

  起哄聲更大了:“怎么不敢說了?敢情你之前都是瞎說的?”

  王桂花急了:“我瞎說一句天打雷劈?!?p>  “這話不靠譜,你跟我們說這消息誰跟你說的,你說出來我們就信你。”

  王桂花受不得激,直接就爆了出來:“我弟說的。我弟在海城最出名的無人機公司上班,飛哥被開除這事,他們公司就沒人不知道。”

  劉大柱冷哼:“你弟怎么會知道飛哥公司的事?吹呢?”

  “我弟的公司叫云上科技,在海城就沒人不知道這公司,飛哥那公司是去給我弟公司做服務(wù)的,他能不知道嗎?切,跟你們說了也白搭,一群土老帽?!蓖豕鸹ú荒蜔┑姆藗€白眼。

  這群人說話極其大聲,白敬宇還沒走進小賣部,就在外面聽了個一清二楚。

  在聽到“云上科技”幾個字時,白敬宇愣了幾秒。他沒想到在這個偏遠的小村子里,還能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同時他也心下疑惑,那個叫余飛的之前在海城到底是干什么的,她被辭職,為什么云上科技的人全都知道?

  白敬宇剛走進小賣部,好幾個己婚婦女的眼睛都滴溜溜在他身上打轉(zhuǎn),拔都拔不下來。

  頭發(fā)油膩,左眼有些斜的劉大柱上下打量著白敬宇這一身行頭,粗聲粗氣問:“買什么?”

  “我不買東西,我打電話?!卑拙从顜е3强谝舻穆曇?,瞬間吸引了旁邊麻將桌的所有人。

  麻將桌邊有女人竊竊私語:“走親戚的?哪家的?”

  有人笑道:“他就是飛哥帶回家的倒插門?!?p>  “真的假的?”

  “今天二叔帶人去余家,我家男人都看到了?!?p>  這些話讓劉大柱有些不爽,不耐煩的指著玻璃柜臺上一部老舊的紅色電話跟白敬宇說:“一分鐘五塊。”

  “這么貴?”白敬宇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現(xiàn)在的手機套餐在一定的通話時間內(nèi)都不收費了,這里打個固話竟然這么貴。

  “就這個價,嫌貴就別打?!眲⒋笾闪怂谎?,狠狠的扔了顆花生米進嘴里。

  村里人來打是一塊錢一分鐘,像他這種外地人嘛,宰一個算一個。

  白敬宇知道這個價格不合理,但整個村就這么一臺電話,對方就算要一分鐘五十塊,此時的他也得打。

  撥通電話,那頭的嚴(yán)志高聽到白敬宇的聲音,聲音都高了幾度:“你跑哪去了?打你手機也打不通,我都差點要報警了,你現(xiàn)在在哪呢?”

  “我這邊昨天出了點小狀況,現(xiàn)在在西貝村村口?!?p>  “西貝村?你怎么到那去了?出什么事了?”

  “掉河里了。”

  “???”那頭的嚴(yán)志高嚇了一跳:“人沒事吧?”

  “沒事?!?p>  “好,你等著,我馬上去西貝村接你。”

  “你直接去三叉橋那邊,帶點打撈工具過來,我手機和裝機子的箱子還在河里?!?p>  “???機器在河里?那過兩天的推廣會怎么辦?”

  嚴(yán)志高沒想到白敬宇能出這樣的事,心說這老同學(xué)的這次重新創(chuàng)業(yè),還真是出師不利啊。這玩意兒泡一晚上,撈上來估計也廢了。白敬宇山長水遠的從海城過來參加推廣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箱子和機子都有防水,先找回來,看情況再說?!卑拙从钚睦锂?dāng)然也是擔(dān)心的,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找到東西。

  “行,我馬上過去?!?p>  掛了嚴(yán)志高的電話,白敬宇又給老蔣打過去,告訴他機子掉進河里,有可能因為進水導(dǎo)致無法使用,讓他準(zhǔn)備好另一臺和一些維修工具,提前郵寄過來。

  兩個電話一共五分零三秒,劉大柱對著白敬宇伸出三根指頭,左眼不受控制斜向一邊:“四舍五入六分鐘,三十塊?!?p>  “四舍五入是這樣算的?”白敬宇看著對方的眼,忽然想到一個詞:“偏見”。

  “在西貝村,就這么算?!蹦腥颂岣咭袅浚桓薄拔揖褪窃啄阃獾厝肆?,你能拿我怎么樣”的架勢。旁邊幾個小跟班晃著膀子也圍了過來。

  白敬宇不是喜歡給人起外號的人,但此時他看著這個“偏見”,覺得不這么叫他,都浪費了他的“天賦”。

  劉大柱伸出手,露出“不給錢你今天走不了”的兇狠表情。

  白敬宇不是個任人欺負的軟蛋,但更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F(xiàn)在他的機器還下落不明,他不想為這么幾塊錢跟這些人起沖突浪費時間,索性拿出錢包付了錢。

  劉大柱瞧著他那個一看就不便宜的皮質(zhì)錢包,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白敬宇給了錢,剛要拖著行李離開,就聽“偏見”開口說:“那三叉河的水可有七八米深,你一個不熟悉河道的外地人去撈箱子就是找死。這樣,我們幫你撈,一千塊,三條支流,一條也就三百多,便宜你了?!?p>  白敬宇看他一眼:“我不喜歡占人便宜?!?p>  劉大柱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怔了一下,眼睜睜看著白敬宇拖著行李箱走了。

  沒撈到更多的錢,劉大柱狠狠丟了?;ㄉ走M嘴里,邊嚼邊用白敬宇能聽到的聲音說:“怪不得說城里人都是傻子呢,傻子才不喜歡占便宜。”

  白敬宇越發(fā)覺得“偏見”這詞用在這斜眼男人身上簡直太恰當(dāng)了。

  他不想跟“偏見”去做無謂的爭辯,他昨晚跟陳雙打聽好了,從村口往西走八里地,再轉(zhuǎn)南走三里地就能看到那座橋了。

  王桂花瞄著男人的背影,一臉猥瑣的跟大家眨眨眼:“這男的昨天被飛哥帶回家睡了一晚,今天一早就走了,這是連倒插門都嫌棄她啊。”

  劉大柱把吃進嘴里的一顆爛花生吐了出來:“放屁,飛哥昨晚送她爸去醫(yī)院了,那男的自己在她家睡的?!?p>  “哎呦,你這么幫飛哥,她又聽不到,裝好人也沒用啊?!蓖豕鸹ê咝σ宦暎骸八前胍共抛叩模谀侵?,誰知道兩人在屋里干什么了?!?p>  王桂花邊說邊嗑著瓜子,嘴巴上下翻飛,吐出一口瓜子皮,好幾顆皮粘在自家男人的麻將牌上。

  她身邊的男人忽然一腳踹在她凳子上,她沒坐穩(wěn),一屁股坐在地上,屋里一陣哄笑。

  “殺千刀的,你踢我干什么?”王桂花短暫的發(fā)蒙之后回過神來,氣得指著自己男人罵。

  男人指著輸了的牌,一腳踢在老婆的腰上:“你個敗家娘們兒,生不出兒子也就算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完就滿嘴噴糞,把老子的好運都敗完了,滾回家去,不然老子打死你?!?p>  王桂花捂著腰,不敢再還嘴,恨恨跑出小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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