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篩篩抓住的麻雀,在我們兄弟幾人的手里,用不了多長時間就玩蔫了。
沒有一只鳥愿意自己腳上拽著繩子飛來飛去,那感覺,估計和給了能飛翔的希望卻又被牢牢的拴住去不了天空的絕望是一樣的。
蔫不拉幾的麻雀不吃不喝兩三天,把自己餓死了,它用生命帶給我們的快樂,也隨之結(jié)束。
雨后的葫蘆河畔更讓孩子們著迷。
大人們在雨后不著急著去地里干活,太陽必須火辣辣的曬一天,地里的活才能干起來,孩子們就不一樣,雨后的河畔兩岸,樹底下能長出蘑菇、羊糞蛋上有地軟,還有成片成片的剌剌可以挖著吃。
大人們也不組織孩子們?nèi)ネ谶@些雨后稍縱即逝的地三鮮。
“你撿的那不是蘑菇,那是狗尿苔,騷著呢,不能吃?!?p> “你撿的才是狗尿苔呢,我著是蘑菇?!?p> ……
經(jīng)常能在雨后的河畔聽到孩子們這樣的爭吵聲。狗尿苔的確和蘑菇長的像,不好辨別,而且還有毒呢。誰要是撿到了狗尿苔,會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抓了狗尿,大家就嫌棄和他玩了。
因?yàn)榇笕藗冋f,雨后狗尿苔長出來的地方,一定是狗撒了尿,踩了狗屎,那是好事,這要抓了狗尿啊,騷的不得了。
雨前,放羊娃趕著自己的羊群在河灘上吃草,羊們一邊吃一邊拉著羊糞蛋。等雨過天晴之后,羊糞蛋上就開始長一層薄薄的地軟,漲勢好的,已經(jīng)能和羊糞蛋分開了,漲勢差一點(diǎn)的,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在羊糞蛋上。
雖然地軟已經(jīng)被羊糞蛋熏的一股羊騷味,但這沒法改變地軟是美味的標(biāo)簽。
有的大人趁著雨后地里不忙,帶著自己的孩子也在撿地軟。
“這地軟是新鮮的,都趕緊撿,城里人想吃都吃不上呢,撿回去了給你們包包子吃,越多越好,好吃的很!”
大人們要是這樣說,吃過地軟包子的孩子就干勁十足,沒吃過地軟包子的娃覺得大人是在騙他們,羊糞蛋上的東西能吃嘛,誰信啊。我就不信,我寧可拿著自己的小刀到處去找著挖剌剌,也不愿意去撿羊糞蛋。
辣辣要比狗尿苔和地軟干凈得多了,它長在地里,因?yàn)槲兜捞貏e辣,所以就叫就叫辣辣。
葫蘆河畔長大的孩子,沒有不知道辣辣的,也沒有沒挖過辣辣的。辣辣吃的事它的根莖,越粗的越老,味道也越辣。
辣辣長的不起眼,但是和其他的草很容易分辨,拿個自己削鉛筆的小刀,或者把家里除草的小鏟鏟帶上,都是挖剌剌最好的工具。
大人們講究速度,小孩子之間也互相攀比看誰的筐里撿的東西多。太陽下山的時候,大家都滿載而歸。
廚房里手藝活比較麻利的人家,地軟包子就能在晚上出鍋了,要是多的話,會給街坊鄰居送去點(diǎn),少的話,也就只能自家嘗個鮮了。
“地軟包子,你家沒有吧?”有包子吃的孩子在自己家的門口饞這其他孩子,說完這句話,還故意再大口咬一口包子。
沒有地軟的包子的孩子,看著只能流口水,心里想吃是真的,但表現(xiàn)的很假。
“不就羊糞蛋嘛,一股子羊騷味,有啥好夸的,給我我都不吃。”
“你是吃不著說反話呢吧,饞就饞嘛,你叫聲爺爺,我就給你嘗一口!”
“呸,不就吃了個包子嘛,還當(dāng)爺爺了呢,我家還有辣辣菜呢,你有嗎?”
“不就個破草嘛,哪有包子香?!?p> 天黑透之前,這樣的對話就沒停過,誰都忍不住誘惑,誰又都心里憋著一股不能不如別人的傲氣。
那些羨慕的孩子,只能把口水咽下去,心里早就恨透了自己為什么不去撿地軟,要是早知道這么被饞,那下午撿地軟就非去不可了??上У氖前?,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不去河畔撿還想吃香噴噴的包子,不可能的。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互相羨慕的孩子們就少了,只要是前一天去河灘上撿地軟、挖辣辣的家里,美味都已經(jīng)進(jìn)肚子里了,饞也解了。
物以稀為貴,這純天然的地軟,還有荒地里的辣辣,逐漸就成了從葫蘆河畔出去的人想念家鄉(xiāng)味道的寄托了,也是對自己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了。
雨后藍(lán)藍(lán)的天空飄著白云、葫蘆河奔騰的聲音,岸邊忙碌的小身影拾著挖著辣辣、拾著地軟的情景,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父親從來不挑食,這一點(diǎn)我倒是隨了他,只要別人能吃的,我就能吃,他經(jīng)常笑著對我說:“幸虧你是口壯,要不然咱家的情況,可把你拉扯不大啊。”
我撅著嘴說:“沒吃的我就去挖野菜。”
“野菜啊,還是你吃吧!我可不喜歡吃。”
他說的是實(shí)話,除了拾回來的地軟父親吃,其他的野菜,比如河灘上長出來的也苜蓿、苦菜等等,父親都不怎么吃,我一直都很好奇這到底是為什么原因。
很多年后,在和他聊天的時候,他說那些野菜啊,把他吃傷了。
小時候要是一連遇上幾年的天災(zāi),葫蘆河畔的莊稼顆粒無收的時候,漫山遍野地野菜,只要毒不死人,幾乎全都被他們一般大的孩子挖回家吃了。能吃上野菜還算是好點(diǎn)的,野菜被挖絕了以后,就吃樹皮,樹皮吃沒了,就吃家里的玉米芯子。
父親給我講這些的時候,沒有一點(diǎn)的埋怨,那是天災(zāi)啊,老天爺?shù)氖?,人說了是不算的。
自打知道這些事,我對挖辣辣、拾地軟這事,多了一層自己的主觀理解。
后來,每當(dāng)看到葫蘆河畔的辣辣菜,就會想起小時候,拿著刀子、鏟鏟,呼朋喚友去田間地頭一起挖辣辣、拾地軟的那些事,辣辣的辣味和地軟的羊糞蛋味,現(xiàn)在一點(diǎn)都不覺得難聞……
其實(shí)有時,一件平凡的東西,因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場合,正好觸動了自己的某種情感,于是,便有了刻骨銘心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