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站起身,走到子琪身邊的時候,突然低聲問道:“你們這是什么情況?常明策既然知道你的身份,為何還要留你性命?”
子琪炸了眨眼,沒說話。
“不會是……不會是他喜歡你吧?”小王爺突然一臉驚訝道。
子琪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眼前的人,轉(zhuǎn)身要往外走??墒切⊥鯛攨s急忙拉住了她,附耳低聲道:“韓青在太平州?!?p> 子琪面色一僵,小王爺趁子琪愣神的功夫,大步走出了營帳。
原來韓青被關(guān)押在太平州。子琪秀美皺起,那會被關(guān)在哪兒呢?太平走縣衙大牢嗎?
小王爺告別了常明策,天黑前趕回了太平州。負責(zé)跟蹤的人回來稟報:“小王爺進了太平客棧。”
“繼續(xù)派人盯著?!背C鞑叱林樀?。
回到營帳中,常明策發(fā)現(xiàn)子琪竟然已經(jīng)裹著被子躺在了塌上。他氣呼呼地大步走過去,一把將人揪了起來。
“作甚!”子琪氣地吼道。
“莫要以為今日的事兒這樣就完了,你不準備和爺交代交代嗎?”
“不都被你抓到了嗎?有什么可說的!”子琪一個打滾,翻身到了床榻的一角,一臉謹慎地看著常明策。
“你和那小王爺,為何認識?”常明策問道。
“呵,故事還沒聽夠?”子琪冷笑一聲,“我本是他友人的……”
“放屁!”常明策沉著臉說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這是我的回答?!弊隅髯ミ^被子一卷,把自己藏在了里面。
“你別以為我不會對你言行逼供?!背C鞑咭粫r狠厲道。
“那正好,”子琪卻似乎毫不在意,蒙在被子里悶聲悶氣道,“我立馬就自裁了,找姐姐團聚去?!?p> “你!”常明策氣得額頭上的青筋直跳,他握緊拳頭,恨不能一拳揍過去??墒遣恢獮楹危闹邢袷怯幸还蔁o形的力量,讓他怎么都下不了手。
“你的銀鐲呢?”只聽常明策轉(zhuǎn)了話題問道。
子琪從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露出的腕上的銀鐲。常明策湊上前細看,卻發(fā)現(xiàn)所有鈴鐺里面竟然塞了布絮,他瞇起眼睛,磨了磨牙。
子琪等了半晌,聽到被子外面沒了動靜,她撥開一道縫隙偷偷一看,見常明策面色鐵青地坐在桌旁,一杯一杯地像喝水一樣灌酒。她疑惑地瞅著,常明策倏的看了過來,子琪頓時縮了回去。
可是剛剛那眼神,卻讓子琪心驚膽戰(zhàn)。她忽然清醒過來,常明策這廝怕是想喝酒壯膽,酒后……
子琪慌忙撥開被子跳下床榻,然后搶過了常明策的酒壺。見常明策陰著臉看了過來,她連聲解釋道:“那個,大戰(zhàn)在前,你……你也別呵這么多酒?!?p> “與你何干?”常明策冷笑。
當然有關(guān)!自古這酒就是個禍害!它能讓瀟灑美少年瞬間變禽獸。
“與我無關(guān),但是也少喝為妙,呵呵?!弊隅鞅е茐貨]撒手。淡淡的酒香從壺中飄散出來,子琪聞著味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想喝?”常明策見子琪的樣子,抬眉問道。
子琪慌忙搖頭。自古這酒就是個禍害!它還能讓良家少婦立馬成色狼。
“不準備跟我坦白?”常明策又問。
“我一直想問你,也只問這一次,”子琪驟然變得嚴肅,“你為何不殺我?”
“呵,你以為我是什么人?殺人狂魔?”常明策冷嘲了一聲。
“可我曾經(jīng)想殺你,現(xiàn)在,也還想殺你?!弊隅鞔瓜马?。
“哦?”常明策的胳膊搭在桌上,食指一下一下的點著,“我以為說清了子顏的事情,我和你便無冤無仇了,你又為何要殺我?”
“那子顏又為何殺你呢?”子琪不答反問。
“哦,”常明策點點頭,“你倒是無私,愿意為此舍下性命。”
聽了常明策的話,子琪的臉突然有些燒。她心中自問,自己無私嗎?若是無私,她此刻應(yīng)該還在京城里,和其他人一樣,暗地里搜集情報,助越過一臂之力,而不是……而不是手執(zhí)馬刀,上陣殺敵。
自從接到顧離讓她親近常明德的信,她便決定要為自己而活了。
她那里是無私?她最是自私。袁家人中,除了爹爹,她和子顏都自私。
“你要知道,殺了我,也只是殺了我而已,楚國能帶兵打仗的,何止我一個?”常明策看向子琪。
“是啊,你說得對,我為何偏偏要殺你呢?”昏暗的燈火中,子琪盯著眼前的酒壺,眼神漸漸迷離。
……
那時候楚越開戰(zhàn),太平州首當其沖。子琪的爹爹,便是太平州守城將軍袁起。而領(lǐng)兵攻打太平州的,卻是常明策。
楚軍來得猝不及防,袁起接到消息,領(lǐng)兵在城外十里與楚軍對戰(zhàn)。
可是那一場,越軍大敗,常明策活捉了袁起,攻占了太平州。越軍在馬鞍山附近安營扎寨,意圖等待援軍。
常明策為了擾亂越軍軍心,將袁起撞在囚籠里,懸于城門外。
太平州的守軍終于等來了蕪湖和金陵派來的援軍,可那些援軍卻畏懼常家軍的威名,離城50里扎營,只守不攻。
于是,便有了楚國京城漫天遍地關(guān)于常明策的英雄傳說,少年將軍,智勇雙全,一出空前絕后的‘空城計’,踏平了越國!
大批楚軍趁夜撤退,支援主戰(zhàn)場金陵。據(jù)說被懸于城門的袁起看出破綻,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要求越軍出戰(zhàn),可袁起已經(jīng)是階下囚,又是常明策的手下敗將,越軍怎會輕信于他。
在主戰(zhàn)場金陵,楚越兩軍大戰(zhàn)一天一夜,說不盡的悲壯慘烈,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最終,越國大敗,
可悲的是,當時的她,竟然因為一張冊封太子妃的圣旨,興匆匆地跟隨母親和姐姐去了金陵?;氐教街?,卻見爹爹跪坐在陣亡的越兵墓前,不幾日,便抑郁而終。母親本就身體不好,從金陵連日奔波回太平州,又因為爹爹的死傷心過度,沒過幾日便也跟著去了。
子顏呢?因為成峰師兄的死,也丟下了自己。
她有什么理由,不殺了眼前的人呢?這個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禽獸!
與其說她是報仇,不如說是為了解恨。
這股恨意根深蒂固,是她三年來活下去的信念,是她插在心中的一根刺。若不拔掉,她覺得自己都難以呼吸。
子琪的眼神漸漸狠厲,握著酒壺的手指尖發(fā)白。
常明策不動聲色地看著子琪,心卻越來越沉。他為何要把一個恨自己的人留在身邊呢?他嘲諷地一笑,卻又不死心地問道:“除了子顏,你對我可還有什么未解的恨?”
“未解的恨?”子琪回過神來,倏的直視著常明策眼睛,“常明策,你是楚人,我是越人,楚國吞了大半個越國,這事你可是親自參與的,你說我對你可有什么未解的恨?”
“我是個將軍,帶兵打仗是我的職責(zé)?!?p> “你的意思是,這不是你的錯?”子琪冷笑出聲。
常明策邊說邊起身走到床榻邊,沉沉地躺了上去,聲音低啞道:“你可知,在戰(zhàn)場傷只有敵和友,在戰(zhàn)爭結(jié)束的那一瞬間,所有生與死的恩怨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若是未上戰(zhàn)場的無辜百姓,因為戰(zhàn)亂而死,那更怨不得,他們可怨天,可怨地,可怨自己命不好,甚至也可怨帝王的野心??梢窃挂粋€帶兵打仗的將軍,那小爺我可要冤枉死了。上過戰(zhàn)場,歷過生死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怎么到你這兒,就恨上爺了呢?”
子琪坐在桌旁,緊抿著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她盯著火盆中奄奄一息的焰火,眼眶漸漸變紅。
爹爹臨終前,曾握著她的手說:“爹爹沒照顧好你,也看不到你出嫁了,你可要和你母親還有姐姐好好兒的,你們可去南邊,那里有我昔日好友,爹爹希望你們能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輩子。你自小有主見,但也要記住,勝敗是兵家常事,爹爹這一遭敗了,卻死而無憾。你懂嗎?”
……
第二日,常明策一大早便去了太平州城內(nèi),下午回來,竟然命令常家軍想馬鞍山進軍。
子琪聽到消息,心中忐忑不安,看來,楚越定是要在馬鞍山開戰(zhàn)了。
她套著身楚軍的兵服,駕著追風(fēng)跟在常明策身后,左右都是楚軍將領(lǐng),還有桑泉桑河一直緊緊跟隨。常明策怕她又跑了才看的這么緊?
子琪心里嗤笑,這回她還真的不能跑,楚越開展了,要逃也要踏入馬鞍山營地,掌握些作戰(zhàn)消息再作打算。
常明策領(lǐng)的騎兵打先行,一路未作停歇,到達馬鞍山營地已是深夜。桑泉安排子琪住進常明策營帳旁的一個營帳里。
常明策徹夜未歸,子琪也擔心的徹夜未睡,坐在矮榻上思前想后。
一個人影撩起簾子走進營帳,子琪蹭的站起身,兩人四目相對,常明策見子琪一臉擔憂,下意識的問道:“一晚上沒睡?”
“睡了會兒?!?p> 桑泉提著食盒走進來,將飯菜擺在矮幾上:“將軍請用膳?!?p> 子琪自覺地走過去擺了碗筷,常明策就坐后,狼吞虎咽的開吃。子琪咽了咽口水,盯著常明策一張一合的大嘴,有些恍惚。
“喂喂喂,別在這兒餓死鬼一樣盯著爺?!背C鞑唠S手把另一副碗筷啪的一聲放在矮幾上,“吃飯,睡覺!”
子琪坐下身,拿起碗筷默默地吃飯。
常明策吃完飯就躺著在塌上休息,待子琪收拾好碗筷,招呼她近前伺候。子琪猶豫了一下,坐在了常明策身邊。
“馬鞍山是本將軍的福地,你就不用為越軍擔心了,遲早要敗在爺?shù)氖窒??!?p> “你是不是怕了?”子琪卻反問道。
“你說什么?”常明策瞬間變了臉色,坐起身捏住子琪的下顎,“本將軍還真沒怕過什么!”
“你敗走宣州,在金陵又不得施展,如今來到太平州,如果這次再敗了,你明威將軍的名號只怕再也不是什么稱贊了。”
“哼,”常明策瞇著眼睛,冷聲嗷,“也不看看自己現(xiàn)在什么處境,還這樣牙尖嘴利?!痹捯魟偮?,常明策翻身將子琪壓在身下,“那些虛名,爺不甚稀罕,倒是你,爺卻頗有興趣?!?p> 子琪一呲牙,一口咬在了常明策的手腕上。
……
越軍在太平州的攻擊并未像宣州一樣一鼓作氣,只是突襲軍很密集,小股軍隊做游擊戰(zhàn),南邊剛退軍十里,北邊的軍隊又來突襲,讓楚軍措手不及。
楚軍也發(fā)動過大的正面進攻,而越軍似乎想保存兵力,只佯裝防守,應(yīng)付了片刻便后退三十里安營。等第二日趁楚軍疲乏之際,又進軍二十里安營。
太平州守將章元魁氣得直跳腳,太平州城內(nèi)兵力不足,不能拉長戰(zhàn)線,大多數(shù)時間只能被動作戰(zhàn)。好在越軍沒有大規(guī)模的進攻,楚軍暫無過多傷亡,只要糧草供應(yīng)充足,太平州暫時可以守住。
可是,如今糧草供應(yīng),就是個大問題。比越軍的偷襲還讓人惶恐。
常明策不堪其擾,日日沉著臉。那日,他看著子琪,卻又像是自言自語,“李飛這老頭子,是不是想在這兒養(yǎng)老?”
“越國雖然主動發(fā)起戰(zhàn)爭,也不過是為了爭取和楚國隔江而治的和平局面,楚國現(xiàn)在內(nèi)憂外患,國內(nèi)流民暴亂突起,如果邊疆戰(zhàn)事持久,楚國自然耗不起,我越國只要小規(guī)模突襲,打持久戰(zhàn),將楚國拖垮了,這個目的自然會達到?!?p> “果真像你說的,倒也合理。李飛這個老狐貍,還是在盡量節(jié)約他的一兵一卒來打仗?!背C鞑吆舐唤?jīng)心地反問:“大越皇帝還真能忍,都快三四個月了,不敗不勝的局面,他也不急?”
“楚國內(nèi)憂外患,難道不比越帝急嗎?”子琪面反唇相譏。
“急,當然急,但傻子都知道這事兒急不得?!?p> 子琪聽了這話,卻突然施施然坐在了常明策對面,還親自到了一杯茶抿著,隨后她抬眸看向常明策“急不得嗎?常將軍,你奉命支援太平州,卻不進城內(nèi)守著,寧愿帶兵來馬鞍山扎營。是為何呢?”
常明策看著子琪一臉挑釁的樣子,微瞇起眼睛。
“那是因為你知道守城是守不了多久的,你從宣州運出來的糧草怕是都給了金陵的兵力了吧?”
常明策臉色一沉。
子琪視若無睹,接著說道:“你讓太平州的守軍出城打劫百姓,想讓越軍以為城內(nèi)糧草已斷,趁著楚軍官逼民反地時候攻城,也是想盡早結(jié)束戰(zhàn)役,可是,李飛將軍卻沒能如你的愿,竟然把營地搬到了馬鞍山,看起來還真像是要在這兒過年了。所以,你也迫不及待地追來了??墒莵砹酥螅奖蛄司团?,不慌不忙,你心里,怕是要急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