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郭開赴咸陽
郭開來到咸陽。
他是以平民的身份來到的,身上的裝扮也和普通老百姓差不多,就是稍稍華貴了一些。
“到咸陽你可得悠著點,馬車要慢,要穩(wěn)?!惫_對車夫再三叮囑,他可是一直聽說秦國的百姓不論男女老少各個嗜血好斗,一個月不砍個人就渾身不舒坦,而趙國和秦國的關(guān)系素來不好,他生怕秦國人把他“咔咔”砍嘍。
“大人你放心?!避嚪驘o奈,才出邯鄲時就聽郭開這么念叨,現(xiàn)在到了咸陽病癥還加重了。
“別喊我‘大人’,叫‘先生’?!?p> “是是是,先生?!?p> 車夫按照郭開的要求,慢悠悠行在街上。
“這是哪家的傻子?馬車行這么慢堵路呢?”
“誰家還沒有馬車似的,隔這里玩呢?”
“快點走也不知道,人都堵到城門口了……”
郭開扒開車廂簾子往外偷窺,瞧見從馬車旁邊過去的秦人無一例外地兇狠地盯著馬車。
——我就知道,秦人各個都不是善茬!
——我在車?yán)餆o緣無故的,這些人竟然還想打我!
“馬車再慢點,別惹著秦人了!”
車夫:“……”
……
……
王陸在咸陽大小也算是個人物了,尤其是論道大會之后,不少陌生的士子都會問“王陸家住何處”這樣的問題,久而久之,原本不知道王陸住在哪兒的秦人百姓也被迫知道。
郭開安頓好落腳的酒樓,便提著買好的禮物來到杏花坊。
“王公子?”
“王公子?”
隔壁一個露著屁兜的小孩在旁邊道:“你把手上的東西給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p> 郭開猜出這孩子應(yīng)該是王陸的鄰居,愛屋及烏,他也是客客氣氣對待:“叔只想知道王陸公子在哪兒?!?p> 小孩依舊指著郭開左手上的紅色禮盒道:“把它給我,我告訴你他在哪?!?p> 郭開看了看手中的東西:“這是人參,小孩子吃不了?!?p> “別管我,我可以長大了再吃?!?p> 也不是特別貴的物件,五十兩銀的人參,要是能問到王陸在哪,也不算太吃虧。
“給。”
小孩接過,回道:“王陸他不在家?!?p> “那在何處?”郭開問道。
“這是另外一個問題,得加錢?!?p> “……”郭開笑了,很和善,堂堂趙國第一猛將竟然給一個小孩給騙了。
“把東西還我!”
郭開伸手去搶,但小孩仗著自己身形嬌小,靈活躲開了。
“把他攔住。”郭開指喚隨行的護(hù)衛(wèi)一塊逮住小孩。
偏偏這時,小孩喊道:“王陸來了!”
郭開不為所動,徑直將小孩手中的人參禮搶了回來,結(jié)果一回頭,真看見一人堵在自己面前。
“您……就是王陸王先生?”
王陸點頭,以為郭開又是法家那幫人。
有點煩。
如果不是爹娘的地窖里的金銀財寶不方便挪,他早就搬家了。
郭開眼睛一瞪,趕緊讓護(hù)衛(wèi)把小孩給放了,然后搓著手:“逗小孩玩呢。”
“他搶我東西!”小孩見到王陸回來,就以為自己有了靠山。
郭開為了不讓王陸留下壞印象,干脆把五十兩的人參給小孩,讓他趕緊閉嘴。
小孩拿到東西轉(zhuǎn)身就跑。
王陸卻道:“這小東西在附近騙了不少人。我看那禮盒精致,應(yīng)當(dāng)不便宜,你就這么放了?”
“我……”郭開的臉幾番變換顏色,感情人家也不喜歡這小孩,自己還……虧大發(fā)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貴重的禮?!惫_只好故作大方。
“王先生,這是我的拜禮?!蓖蹶憶]收,最近太多人給他送拜禮,他一個人生活要這么些東西干嘛。
“拜禮就不必了,有什么事直說?!?p> 郭開看了眼手下,開門見山道:“王先生,我其實是奉趙王之命特來邀請你去趙國。”
“去趙國干嘛?”
“趙王特別賞識公子的才干,并堅信王先生將必定有一番大作為?!?p> “只是秦國并不是一處施展抱負(fù)的好地方,所以希望王先生能來趙國。趙王虛位以待,重禮重金重職,就等著王先生點頭,便唾手可得。”
“不去。”王陸推門進(jìn)入庭院,又把門關(guān)上,將郭開攔在外頭。他真是有病才去趙國。
“郭大人,這……”護(hù)衛(wèi)關(guān)心道。
“說了多少遍,別喊我‘大人’,叫我‘先生’。”
“是,先生。我們現(xiàn)在回邯鄲?”
郭開倒是想,反正人家都拒絕了,還糾纏干嘛?這秦國他是一天都不想待。
可不行,就這么回去,趙王肯定會懲罰自己。
為了免除懲罰,這王陸怎么騙,也得騙回趙國。
“今日先回酒樓,你去找咸陽史家的人,買一份關(guān)于王陸的情報,價格不是問題,越詳細(xì)越好。”
“是,大……先生?!?p> ……
……
到了深夜,郭開攤開厚厚一卷《王陸傳》。
“《巧救嬴政回咸陽》、《推心置腹留公孫鞅》、《經(jīng)天緯地撼虞堅住》……”
郭開翻到竹簡的首根,確定上面是史家獨門的標(biāo)記后,才小聲道:“要不是史家寫的,我還以為這些都是王陸自己給自己編的?!?p> 翻過生平事跡,郭開重點放在王陸的為人上。
世間的人愛好無非財、權(quán)、色。
而投其所好,正是郭開的強項。
【外戚羋廬以官職誘王陸投靠成矯,未果……】
看來對官職興趣不大。
郭開不太意外,畢竟王陸還很年輕,不太清楚權(quán)力的美妙和魅力,對權(quán)力沒執(zhí)念也算正常。
【多次去月牙樓(咸陽當(dāng)時第一青樓)……】
好色?
年輕人血氣方剛,好色倒是不奇怪。
但郭開看下去,這兩次去月牙樓,都是去辦正事,壓根就沒提發(fā)生了什么羞羞的事。
郭開大失所望。
如果王陸好色,這是最好辦的事,趙國的姑娘不敢說如何水靈,但比起秦國野蠻潑辣的女人,應(yīng)該是更討喜的。
男人嘛,都好這口。
只是郭開在這一篇反復(fù)看了看,確定沒有看漏什么字后,才暫時跳過它。
沒有確鑿的證據(jù),這美人計是不能亂用的,容易適得其反。
所以再看看……
繼續(xù)往下翻,只剩下最近一部分。
【花費三十萬銀養(yǎng)蠶(注:蠻蠶種,非九州蠶)……】
這怎么還做上生意了?
該不會史家哪個笨蛋給記混了吧?
郭開第一時間懷疑,這篇記載給任何人看,估計能信的人都不超過一只手。
王陸也算是有名望的人,是國之棟梁,怎么會自降身份去生意。
而且還是養(yǎng)蠶的生意?
在郭開看來,養(yǎng)蠶和田里種田的農(nóng)民是一樣的,完全不符合他的認(rèn)知。
該不是王陸有什么癖好吧?
郭開在趙國也認(rèn)識幾位大人在家中養(yǎng)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就那李牧,在邯鄲府上的時候就喜歡養(yǎng)雞,不過是斗雞。
只是,王陸?zhàn)B了三十萬銀,還有宗親和朝中大官員們的一部分錢。
這規(guī)??刹幌衽d趣。
還有這蠻蠶是什么蠶種,自己怎么沒聽說過?
郭開又讓護(hù)衛(wèi)找來車夫,車夫走南闖北,見識多些。
“蠻蠶是什么蠶?很特殊嗎?”
車夫嘴角還掛著一些濕潤,眼睛也不完全睜開:“蠻蠶就是蠶,不值錢,沒什么人養(yǎng)。好像織出來的布也沒人要?!?p> “大……先生,小人可以回去睡了嗎?”
郭開揮手讓他和護(hù)衛(wèi)離開,隨即想了一會。
拍案叫絕!
不愧是聰明人,妙??!
先要求宗親和百官給自己投錢,然后再用根本沒人買的蠶布“強買強賣”給咸陽的官員或是富商。
這一來一回,能收不少錢。
這撈錢的辦法我怎么就想不出來!
郭開驚嘆王陸的智慧,靠著一招就能收兩次錢,每次還有合情合理,沒有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等回邯鄲,我也得這么試試。
郭開將史家竹簡合攏,既然找到了王陸的愛好,也就找到了王陸的弱點。
他喜歡錢,那就想辦法給他送錢。
郭開連夜在一小塊絲布上寫下向趙王的申請,然后自己到馬車車廂上取出一只鴿籠子,將信塞入密封的竹筒后,讓鴿子飛回邯鄲王宮。
……
……
范元等蠶商披星戴月,總算是感到了咸陽。
他們不愧是老辣的蠶商,到了咸陽后直接去找當(dāng)?shù)氐男Q商頭子——童躍。
本來童躍不是咸陽的蠶商頭子,但在王陸三十萬蠶種的巨量之下,負(fù)責(zé)聯(lián)合提供蠻蠶的童躍自然而然成為了秦國蠶商代表。
“童掌柜,你地的蠶種損失幾何?”范元問道。
童躍看著已經(jīng)自報家門,卻因為人多而沒能記住人名的各國蠶商,不解他們的來意。
“你們怎么知道的?”
“咸陽確實有不少蠶種沒能結(jié)繭?!蓖S蠶莊上一批的蠶種全僵死了,不過因為這段時間都在幫王陸搞蠻蠶,所養(yǎng)的九州蠶其實沒那么多。
而且這些九州蠶僵死,童躍他們也沒有放在心上。
原本這些九州蠶都是吃精細(xì)的九州桑葉,但因為蠻蠶種實在太能吃,把九州桑葉都給吃了個干凈。
不得已,他們又是從靠近秦國的一些部落購買桑葉。
至于九州蠶接連死亡,他們把原因歸咎到因為換了桑葉,九州蠶種吃得不習(xí)慣所以死了。
畢竟蠶本來就很嬌氣,一下子變化太大確實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各蠶商在秋天靠王陸的蠻蠶賺了不少錢,自己那些九州蠶雖然心疼,但價格比較一下,他們覺得挺賺的。
所以整個咸陽到現(xiàn)在為止都不知道僵蠶疫的事。
就在昨天,最后一批九州蠶死,童躍還對兩個兒子罵罵咧咧,說是九州蠶難伺候,吃個九州外的桑葉就把吃撐死了。
“等等!”
童躍看著面前一群人,突然感覺不對勁。
咸陽的蠶種因為換了桑葉死亡能理解,但遠(yuǎn)在另一邊的齊國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們又不可能同時也換匈奴那邊的桑葉。
“你們的蠶種也都死了?”童躍后知后覺問道。
范元等人點點頭。
“僵蠶疫!”童躍喊出蠶商忌諱的名字。
范元再點頭。
童躍這才徹底明白,之前是知道的信息太少,加上蠻蠶種也都在正常結(jié)繭孵化,他根本沒往僵蠶疫這事上想。
“童掌柜,我們想做筆生意?!狈对腥氪诵心康?,其他幾個上蠶商怕他搶先,趕忙也說道,“我們想購買一批蠻蠶種,越多越好。”
童躍搖搖頭:“那恐怕你們要白來一趟。”
“為何?”范元道,“價格的事好說?!?p> 來秦的路上,范元就做好了被秦國蠶商狠狠賺上一筆的準(zhǔn)備。
“不是價格的問題,而是蠻蠶種都被一個人買下了?!?p> “何人?”
“王陸王公子,是我們秦國大公子的人。”
范元不以為然,僵蠶疫被發(fā)現(xiàn)才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能買走多少蠻蠶種。
“童掌柜,不礙事。那位王公子要的蠻蠶能多少,我們吃掉剩下的?!?p> “當(dāng)然,童掌柜給自己留的,我們也絕對不貪?!?p> 童躍無奈一笑:“你們來遲了,早一個半月前來,咸陽的蠻蠶你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二十萬銀就能買下整個咸陽全部的蠻蠶種?!?p> “但現(xiàn)在,你們空拿二十萬銀,恐怕也拿不到一條蠶?!?p> 這話能信?
反正范元不信,“童掌柜,這么大的生意一個人獨占不地道?!?p> “之前我不說,是想給彼此留一些顏面?!?p> “你借秦國大公子的名義來壓我們,我們同意??梢f一條都都不剩,你問問在場的人誰信?”
“僵蠶疫沒爆發(fā)前,蠻蠶布根本不值錢,誰會買這么多?”
各國蠶商紛紛同意,顯然都不認(rèn)為哪個腦子有病會花三十萬銀買蠻蠶種。
童躍之前也不信,可事實就是如此。
“諸位不信,請便!”
“愛找誰買找誰買?!?p> 童躍端茶送客,范元等一眾蠶商也只好離開。
“他不賣給我們,我們還不能自己找了?”
“就是,我們自己去找到蠶商?!?p> 范元等人在咸陽整頓,準(zhǔn)備到秦國邊界去購蠶種。
秦國邊界和羌族、匈奴緊鄰,但生活在邊界上的其實有部分是秦人,就算其他匈奴的人也有些同化,不至于見人就殺。
“各位,明日我們雇些護(hù)衛(wèi),同去邊界,這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