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長生閣選她,不是沒道理的
是夜,色清冷,晚風愈涼。
后來,又下起了陣雨。那雨大時如天降珠玉,零落叮當,小時又如風卷草葉,清脆動人。
二三縷冰清的雨滴從瓦礫中流過,斑駁地灑在地牢里,如沐如櫛,點滴清脆,這雨聲為白既明堅韌的心神增添了一份平靜。
“既明哥哥,既明哥哥……”
白雪凝同他關在一處。由于手腳被縛,不得動彈,只能遙相對話。
“雪凝,別怕?!?p> 白既明別過臉看她,眉眼帶笑。
這一笑,似是安慰白雪凝,又似是從他心底油然而生的釋懷。
“有既明哥哥在,我不怕,”白雪凝定了定心神,仍有顧忌地看向白既明,輕聲道:“我只想知道,既明哥哥此番下山入京,見到她,可后悔?”
白雪凝這番話,看似在尋求答案,可她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定論。從前與卿鳳舞的聊聊數(shù)面,讓她輕信人心,錯把對方當作善類,這才陪白既明下山赴宴。
可她實在想不到,卿鳳舞并不像表面的開闊大氣,竟也是個滿腹籌謀,心計頗深之輩。生辰日設鴻門宴,借齊府請君入甕,此等謀略,絕不是一般女子的行事作風。
她被騙倒也罷了,只是白既明一腔熱血來見,這結局,終究是他白費了心思——卿鳳舞這樣的人,本不值他懷揣忌恨、好奇、期盼來見。
“呵——”白既明輕輕地短嘆了口氣,那抹霧白攀上他的臉龐,愈漸朦朧:“下山入京,登門赴宴,乃我所愿,何悔之有?”
“可她要殺你啊!”白雪凝越說越憤慨,眉關重鎖,櫻唇緊抿:“想不到她是這樣的人!”
“她是怎樣的人?”白既明微微地揚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論心思之縝密,堪稱女中諸葛;謀略之深遠,不輸須眉;手段之雷厲,殺伐果決。少閣主選她,不是沒道理的?!?p> 幾月前,他奉少閣主之命下山,扮作殺手前來引她去長生閣,那時初見,任務在身,匆匆一面;此后,與她數(shù)次擦肩而過,他始終是觀望的那一個。
可他太想了解,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在他還未出生之時,便分走了他的完整人生?
他怨、他嫉妒,可他也期待與她坦誠交鋒。
這一次,他見識到了。
長生閣從不缺有膽有識、有謀有略之輩,但是,同時站在齊卿兩家的肩膀,又有頭腦和膽量的人不多,而卿鳳舞正是那個萬中之一。
“哼!”白雪凝憤憤地嗔到:“只要有機會,我絕不放過她!”
“雪凝,你切記不可與之敵對?!卑准热幻魑⑽⒌靥ь^,看著參差的瓦礫中央墜下的雨滴,似是在囑咐白雪凝,又似自言自語道:“少閣主大業(yè)未成,其路漫漫,道阻且長,他總要一對敢教天地換日月的翅膀?!?p> “………………”白雪凝聽得一知半解,猶在云里霧里。此時,二人忽聞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白雪凝側耳聽罷,嘀咕道:“可是那齊老賊派來問話的?”
“不是?!卑准让鞅娴贸瞿悄_步急促不失平緩,沉悶不失柔和,并非是家丁奴仆之腳,倒像是女人走路。
白雪凝聽罷,一同陷入無聲,唯有滴答的雨點在他們腳邊綻放的聲音。
那人走近了,身形確乎不是來審話的獄卒。
“來者何人?!”白雪凝見這人身披黑斗,頭戴闊帽,幾乎被淹沒在夜色里。
她定了定睛,努力想看清對方模樣,只是牢中本就陰暗,那人來時又熄了壁上的燭火,她實在看不真切。
“…………”那人并不作答,從衣袂之中亮出一把寒光凜冽的匕首,矯健地大步走到白既明身后,替他割斷繩索,低聲命令道:“快走?!?p> 白既明聽到此人聲音,心中波瀾萬丈。
但他并未往多處想,只立馬替白雪凝解了圍,拉著她就往外走。
“哎——等等!”白雪凝不解其意,回過頭向后張望:“他是誰?為何放我們?”
“不要問,”白既明緊攥著白雪凝的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他說:“你知道的越少,她才越安全。”
“他是誰?”白雪凝嘟囔著追問,回答她的卻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了。
—————————神秘人上線,只留下一條分割線————————————————
“什么?!跑了?!”齊牧歸怒發(fā)沖冠,廣袖揮斥道:“一群廢物,兩個人都看不??!”
雨夜難眠,齊牧歸傳了季止觀聽文訟道,這會的功夫里,前去地牢問話的家丁回來復命,說是獄卒們吃醉了酒,躺了個七橫八豎,就連白家兄妹何事出逃的也不知。
“肝火傷身,心火燒神,王爺息怒,”季止觀對這結果并不感意外,他悠然地捋了捋鶴須,緩緩道:“且聽老夫一言,您大可不必為此事耗費身心?!?p> “先生所言在理,是老夫失態(tài)了,”齊牧歸這才意識到季止觀還在,他身居高位,自詡是個講究德行修養(yǎng)之人,最忌諱在外人前壞了和氣,因而他緊忙著擠出一點笑,復又轉過臉吩咐家丁道:“還不快派人去追捕?!”
“是!”
一眾的家丁見狀,領了命就要出去追人。
“不知王爺意欲往何處去追?。俊?p> 季止觀面露微笑,不慌不忙走上前一二步。
“那二人乃是長生閣之人,自然要往長生閣的方向去了,老先生可是另有高見?牧歸愿聞其詳?!?p> 齊牧歸聽罷,迎上去朝著季止觀揖了揖,連連請季止觀入上座,舉止投足盡顯恭敬。
“老夫所問,乃是王爺您志在何方?”
那季止觀卻反問他,悠悠地捋著白須,一派仙風道骨,高深莫測。
“我大京國乃是馬背上打下的江山,牧歸一介莽夫,亦只識彎弓射大雕,鮮少過問江湖與朝堂之事,”齊牧歸斟了盞新茶,邀季止觀共飲,謙遜道:
“而今天下形勢不定,下有黎民百姓深受洪澇妄災,上未立儲君而群臣渙散,分營結黨,各謀其利,不思國本。古有圣賢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老夫現(xiàn)下與先生所圖,正是如此。所以,還請先生不吝賜教,為我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