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公子他說要照顧我
第三十章大公子還想怎么個照顧我法
更了衣,梳了妝,從屋里走到庭院才知道今兒個下起了飄雪,可最妙的就是下點小雪呀!看吧,墻角矮松越發(fā)的青黑,樹尖上頂著一髻兒白花,好像戴著一支別致的釵。假山尖全白了,有的地方雪厚點,有的地方草色還露著;這樣,一道兒白,一道兒黛青,給山們穿上一件帶水紋的花衣,風情萬種。
臘八過后,除夕也近了,王府的年味也愈發(fā)地濃厚了,各屋里頭日均都添上了好些裝飾,有掛紅辣椒的,大蒜球,窗花,剪紙,對聯(lián)…一早的,景遲和綠蕪從集市上買了些紅紙回來,一個蹲門口裁剪,一個站高凳上張貼,不會兒,家丁就來傳話,說老王爺要大伙兒吃個整齊的飯,卿鳳舞原想同齊長風一道兒過去的,他偏墨跡,她等得厭,因而出來院里走動。
“今日府中的風很大,我以為你會待在屋里不出來?!?p> 齊城站在身后,動作和聲線如輕雪般柔情,生怕打攪到她似的,卻不自知他的出現(xiàn)已然是對卿鳳舞的打擾。
“這府里的風從來都沒停過,不是嗎?”卿鳳舞盈盈地回過身,似笑非笑地說:“要不,還能是什么把大公子您吹到我這兒來了呢?”
齊城若無其事地撥去臂膀上的碎雪,對她的嘲弄無動于衷。
雪愈發(fā)地大,卿鳳舞站在青松下也不管用。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斑駁的雪片紛紛地跑到她眉眼和脖頸里。
“我有話要問你,我要你親口說?!彼鹉_邁近來,抬起手,寬宥的廣袖像涼傘似地張在她頭頂:“青梧窺探你的時日已久,她的消息假不了,就像你們倆的事真不了?!?p> “大公子,你冒犯我了?!鼻澍P舞冷冰冰地迎著齊城熾熱的目光,如一瓢涼水般:“人多眼雜,還請自重?!?p> 他陡峭的眉峰聳了聳,掛著吹不散的凝重,灰褐的眼瞳有藏不住的深沉,他無力地耷下手,半晌,猛地抓住她的肩:“你不可能喜歡他,他是個傻子啊!”
“我喜歡自己的夫君與否,又與大公子何干?”它淡淡地把他的手撇開,如一尾輕巧靈動的魚抽出身。
他卻執(zhí)拗地扳住她瘦削的肩,目光里似燃燒著熊熊的火花:“鳳舞,我要你!讓我來照顧你!”
“長風與我乃是奉旨完婚,大公子還想怎么個照顧我法?”呵,卿鳳舞不由得齒冷道。
“早知今日,我當初就應該娶你的!”他緊鎖著面門,霸道地逼近她的臉:“我應該娶你才是的!”
這番話像長了刺似地,猙獰地扎進卿鳳舞的回憶里,勾住往事不放。
那日,十里長街,張燈結彩,齊府的花轎就停在侯府外,卿九思穿著屬于卿鳳舞的嫁衣坐了上去。
“呵,大公子可聽過吃葡萄的講究?”卿鳳舞輕飄飄地望著齊城:“起初時,人總會挑著他自認為最好的來吃,還美滋滋地以為占了多大便宜,卻不知接下來的每一顆都是整盤里最差的,到時候,這個人往往會惦記起別人碗里的葡萄?!?p> “……………”他一時間啞口了。
“可知…”她如臘月冰霜似地看著他,兩只空澈的眸子里透著冷光:“縱使大公子是那個吃葡萄的人,鳳舞也決不會甘做盤中餐?!?p> “難道你對我全無半點的情意嗎?”
他像一頭困獸,低沉地游走在隱忍和迸裂的邊緣。
“從未有過?!?p> 她冷得像一塊三尺的寒冰,風吹不化,手捂不熱。
“那日在市集上初見,你邀我赴醉翁樓之約…”
他還是不夠死心的。
“逢場作戲,何足掛齒?!?p> 她連話也不容他說完。
卿鳳舞向來是如此的心性,人敬她一尺,她可讓人一寸,人若吃她一兩,她必奪人一斤。既然齊城不顧及輩分親疏,道德倫理,她卿鳳舞也大可把話挑明了說,不賞他臉面。
雪愈下雪大,起初如鵝毛似地紛揚,后來頗似牛毛般密集,斑駁地墜下來,有的撲到冰河的懷抱里,有的勾住山石的脖頸,還有的站在光禿禿的枝丫上捂著嘴偷樂。
世態(tài)如此,總是雨雪兼程,教人不經(jīng)意就白了頭,紅了眼。齊城的瞳孔里像是有根針,刺得他目色殷紅,竟似有血水流出。
他想說的,但沒說的,卿鳳舞全數(shù)從這雙眼里看到、讀到、聽到了。
“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破了冰天雪地的冷卻和僵持,齊長風身著暗紅錦衣,像鑲在白色的天地之間。
“大哥也在啊…”齊長風訕訕地看了看齊城,微微地背過身說:“要不你們先聊著,我,我去廳堂等…”
“…………”
齊城強耐著臉色,他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賢者,事必恭謙,人情達練,但卿鳳舞卻不曾想他此刻還能拘得住身段,端正得好似什么也沒發(fā)生。
“長風!”卿鳳舞飛燕似地踏著輕盈的步子追上齊長風,小鳥依人地挽住他的臂彎,抬起如水般淺柔的目光,情深意長地望著他的臉龐:“瞧你這記性,咱們不是說好的一起去集市上添置些家用物件嗎?”
“啊……”齊長風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她不過是見不得齊城兩面三刀,一面打著自己身上的主意,一面在齊長風的面前端著大哥的姿態(tài),因此信口胡說,拉著齊長風秀逗,沒想到齊長風這傻子竟以為自己當真在何時與卿鳳舞有約,是故他眼下竟似個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可是…”
“既然你們有事在身,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饼R城似笑非笑地對齊長風說,若不是卿鳳舞知他根底,還以為眼前的還是個君子了。
他說完,神色復雜地看了她,雙手交覆在身后,健步地走開了。
“桂姨!桂姨!”
齊長風的叫喚聲把卿鳳舞從神思里拉出來,瞬間,她耳邊是呼嘯的風雪聲,眼前是一位身著黃絲繡花暗紋紫襖的婦人,雙鬢微發(fā)白,猶如嚴冬初雪落地,又像秋日的第一道霜,但她把它們打理得十分大方,梳好的矮髻整齊利索,不過那張臉就顯得沒那么光鮮了,深淺交織的皺紋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
那個名為桂姨的婦人拘著身走過來,諾諾地等著齊長風的吩咐。
“桂姨,你去上廳知會父親,說我們要出去辦事,要晚些才回來?!?p> 齊長風話才落音,桂姨就領會地點了點頭,埋著頭轉身就要走。
“她就是那晚你提到的那一位桂姨嗎?”卿鳳舞問:“當年之事就是她告訴你的?!?p> 不知為何,她的目光冥冥地被她牽著,走過積雪的橋,繞過飄雨的廊,久久地不能自拔。
她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噗通”“噗通”地在心口里雀躍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哪天晚上?”
齊長風愣了愣,巴巴地問。
“………………”
卿鳳舞抿了抿嘴,不再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