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你須知…我從不與女人動手

　　他們駐馬在青城山下，已是日落時分，橘黃的余暉鋪灑在百階石梯上，隨著階梯高聳入云，放眼縱去，目之所及皆是茫茫。

　　興許是青城山地勢居高之故，此處青松木秀而繁陰，風(fēng)霜高潔，日落云霧，明晦交錯，使得人如臨蓬萊仙境，流連忘返。

　　“來者可是大京卿鳳舞？”一名白衣少年已在山腳下候著，他白玉盤似的臉龐有幾分稚氣未脫。

　　“正是。”卿鳳舞蜻蜓點水地掃視了他，又仰視著高聳的云梯道：“請問長生閣閣主可在？”

　　“老閣主他經(jīng)年在外，云游四海，浪跡五洲，此時自然是不在長生崖?！蹦前滓卖骠娴纳倌昊卮鸬?。

　　卿鳳舞只以為墨白就是長生閣主，因而聽聞他云游在外，不由得心下一沉，如石隕大海，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眼看齊長風(fēng)的毒創(chuàng)無人醫(yī)治。

　　“卿姑娘，我們少閣主等候你多時了。”少年道：“請隨我上山?！?p>　　“少閣主……”卿鳳舞暗自呢喃，他又是何人，怎知自己會來登山拜訪：“你們少閣主姓甚名誰？”

　　那位白衣的少年淡然地笑了笑，他新月般的眼里有星星點點的光亮：“難道卿姑娘今日不是來求見墨白少主的嗎？”

　　上仙墨白，他原是長生閣少主。卿鳳舞恍然，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位公子，還請留步，就在此處等候?！卑滓律倌晡⑽⒌財r住齊長風(fēng)：“非請自來不是客，這是長生閣的規(guī)矩?！?p>　　“我可是和她一起來的，為何她遠(yuǎn)來是客，而我算不請自來？”齊長風(fēng)怔怔地看著卿鳳舞，轉(zhuǎn)過頭，仰視著直挺蒼云之中的屋宇道：“從這里上去還有無近路可走？”

　　“……………”少年笑而不語。

　　“那我就坐這里等你了?！饼R長風(fēng)蹲坐在石階之上，他身后是風(fēng)輕云淡，層巒疊嶂，青松積雪，純白與青蔥交錯，落日與霞光齊飛。

　　“如此也好。”卿鳳舞將紅鬃馬拴到盤地松上，轉(zhuǎn)身囑咐道：“你莫要到處走動，我片刻便回了。”

　　微風(fēng)襲來，一片針葉悄然地落在他的烏發(fā)上，如黑丘之上敞開一葉樹蔭，渾然天成。

　　—————————————————————————(暗黑分割線強勢來襲)

　　長生崖之上坐落著一片輝煌的宮宇，其后有一間清麗的竹屋，于云霧繚繞中隱現(xiàn)，頗有幾分仙意。

　　卿鳳舞隨白衣少年進了屋，但見這里邊別有洞天，景致錯落，八仙桌上擱置著白底蘭花杯，和斜插在細(xì)頸瓶之中的小半截空心竹枝，焉黃色的竹架子上放滿了極精致的小瓶罐。而走到窗畔，又可見斜陽綠樹，落霞孤鶩，視野開闊。

　　“卿姑娘稍等片刻。”白衣少年說罷就退下了，獨留卿鳳舞的視線留在這間格局清亮的竹屋里，不能自拔。

　　忽而，有一個沉郁的聲音傳入她耳中，似是自深淵之中而來：“等你多時，到底是來了。”

　　“……”卿鳳舞徐徐地轉(zhuǎn)過身，只見那張戴著青銅面具的臉上的嘴竟如焊鐵似地緊閉著，此人用的是腹語術(shù)！

　　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仍舊被她捕捉了，白衣，青銅面具，都無法掩飾他給卿鳳舞的直覺——此人于自己似曾相識，舉手投足之間甚是熟悉。

　　可到底像誰呢？她又說不出來，如同鏡中水月洞天，看似觸手可及，實則虛無縹緲。

　　“不過，你比我算的來得要晚?！彼呓耍l(fā)鬢間有一根青松針葉，乍看之下，極不起眼，可對卿鳳舞而言無異于轟頂?shù)臐L滾天雷。

　　有沒有可能…墨白就是二傻子齊長風(fēng)，齊長風(fēng)正是長生閣少主！

　　卿鳳舞心里翻涌著，如同掀起萬丈高的風(fēng)浪，卻只得裝作十分釋然。倘若當(dāng)真如此，他為何在外裝瘋賣傻，又為何陪同前來見自己的另一個身份？

　　又或許，斷下妄言，為之過早，且容我試他一試！卿鳳舞思忖篤定，心上一計。

　　“聽聞長生閣上仙墨白不僅醫(yī)術(shù)超脫，武功也十分了得?！鼻澍P舞冷冷地打開白折扇，肅殺之氣油然而生：“大京卿鳳舞今日前來討教一二?！?p>　　雖說此地青松蔽日，漫天風(fēng)雪，人常年穿梭其中，招惹枝葉亦不足為奇，但卿鳳舞執(zhí)意還是要一試。在酒家之時，齊長風(fēng)為救她而致左臂負(fù)傷，而她此時只須在切磋時攻其不備，當(dāng)下即可辨別廬山真面目。

　　卿鳳舞踮起腳悄然地一躍，做飛仙狀拂袖而起，于后空回身之際，手中折扇在空中劃過尖銳的長弧，如利劍般風(fēng)馳電掣地迎向鐵面人。

　　他如山峨般屹立，巋然不動。

　　她見他不動手，因而陡然一轉(zhuǎn)，劍走偏鋒，將折扇如雁翼般沉沉地拍落在其左臂之上。

　　“你須知…………我從不和女人動手?！彼L(fēng)云不驚地看著她，似乎臂膀上如刀割般的扇骨輕如羽絨，并不能傷及他分毫。

　　卿鳳舞微微地怔了怔，齊長風(fēng)所中乃是劇毒，從時辰上算起，此時他的傷臂應(yīng)是烏紫如濃墨，刺痛如針氈，無論如何也經(jīng)不住自己方才的這一下。

　　難道說……不是他。

　　“你不遠(yuǎn)千里來此，難道就為與我切磋嗎？”鐵面人輕拂去卿鳳舞的白折扇，唇邊蔓延著了如指掌的笑意。

　　“那自然不是了?！鼻澍P舞定了定神，以拇指抵住玳瑁主扇骨，小尾指勾住犀牛角質(zhì)扇軸，“刷”地一下將折扇收起來，緩緩道：“不過話說回來，試問長生閣少主今日以面具示人，可是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嗎？”

　　“方才你借故與我交手，這還不夠嗎？”墨白輕飄飄地笑道：“卿姑娘，我勸你淺嘗輒止，切莫刨根究底，以免自食其果?！?p>　　他眼里似是燃燒著火光，既有陰柔的，也不發(fā)洶涌的，深淺沉浮，云譎波詭，變化莫測。

　　這雙眼，絕不是齊長風(fēng)的。

　　“鳳舞魯莽，多有得罪，還望見諒。”卿鳳舞見好就收，她這人向來能屈能伸，反正只言片語又虧不了自個兒。

　　“呼——”

　　鐵面人拂了拂廣袖，轉(zhuǎn)瞬似有風(fēng)起云涌，一張竹編靠背椅乘風(fēng)而至，?？吭谖腋啊?p>　　這一招…竟是奇門遁甲之術(shù)的隔空御物，看來此人內(nèi)功必在我之上無疑了。卿鳳舞暗自忖度。

　　“往來是客，無須賠禮?！彼允遣婚_口，低沉的腹語聽不出半縷溫度：“請坐?！?p>　　“鳳舞聽聞長生閣少主術(shù)精岐黃，可使枯骨生肉、死骨更肉，江湖人稱[上仙]，今日特來求藥?！?p>　　卿鳳舞悠然地擺了擺無字扇面。

　　“為何人求何藥？”

　　他雙手交覆在身后，那一片面具后的雙目里暗藏著深淵綿長。

　　“我的一位友人被暗針?biāo)鶄敬┢と肴?，深入骨髓。?p>　　她說著，于折扇之后露出半邊臉，高挑的眉峰滿載著張揚。

　　“求藥簡單——”他擺了擺袖，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端出一只錦盒，華麗的絲絨紅與墨青色藥瓶相得益彰，看起來名貴非凡。墨白將小瓶交與我，接著道：“——問事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