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的玩笑我當(dāng)真了
第四章我知道那日你在開玩笑,但我當(dāng)真了
初冬的黃昏別有一番風(fēng)味,放眼望去,地面上鋪著一層薄薄的銀白色的霜花,四周一股股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但卿鳳舞仍站在庭院中看雪。
暴雪的步履是那樣的輕盈舒緩,悄悄然從遙遠(yuǎn)的天際飄落,片片光潔如絮的雪花落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落在袒露著胸膛的大地上。
遠(yuǎn)方的天是灰白的,連著地面的雪色,天地仿佛融洽在一塊。
“小姐,天冷,加件衣裳?!?p> 綠蕪捧一件白裘領(lǐng)綴絨球的披風(fēng)走來,她的臉在寒風(fēng)中愈發(fā)顯得粉撲撲的起來。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卿鳳舞眼中盡是白茫茫的一片光景,這天色總讓人提不上精神。
“眼下是申時了。”
綠蕪嘴邊似是藏著什么話,一溜煙又咽進(jìn)了肚子里。
“申時?!”
卿鳳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小跑著奔回屋子里,連鞋底的雪跡也顧不得了。一串串,都帶著歡喜。
粉色櫻花交領(lǐng)襦裙、華麗尊貴的錦緞暗花衫、繡著百花的藍(lán)綢裳……卿鳳舞一件件地仔細(xì)挑選著,末了,她打開眼花繚亂的首飾盒,簪釵、花鈿、瓔珞、玉玦……
“小姐……”綠蕪拿起金玉梳站在身后,笑道:“小姐今日想梳什么髻?”
“綠蕪,你說…”卿鳳舞端詳著銅鏡中的倒影:“我梳什么樣的最好看?”
“小姐怎樣都好看?!?p> “不許貧嘴,我同你說真的?!?p> “那就……驚鴻髻。”綠蕪嬉笑著湊到卿鳳舞耳邊:“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從此呀,那齊大公子眼中的洛神非小姐一人莫屬了?!?p> 不料卿鳳舞拾起匣子里的黛粉,面帶不悅地說:“我才不為他梳妝?!?p> “???”綠蕪的杏眼瞪得跟銅鈴似的:“您不是去見齊大公子嗎?”
“我為何要見他?”卿鳳舞淡淡地描著黛,一道柳葉似的輕眉透露著十分嬌媚。
“小姐您與他不是有約嗎?明日此時,醉翁樓下,不見不散……”
“我逗他玩呢,豈能當(dāng)真?”
“我還以為………”
“小姐!”景遲在門口縮著身,搓了搓手好讓自個兒暖和些。
“何事?”卿鳳舞將青案上的雕花暖爐遞與綠蕪,讓她交至景遲手中。
“齊大公子派人來問,小姐可還記得醉翁樓之約?”景遲的話剛落音,綠蕪便翻了個白眼:“哼,這個齊大公子還真打聽到丞相府來了!”
“記得,自然是記得?!鼻澍P舞風(fēng)輕云淡地笑了笑,一點兒不意外。
齊王府是何許人家,皇親國戚,處尊居顯,在京城找個人無異無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那………”
“他還在樓下等著嗎?”
“嗯,那雪都二尺深了,大公子說等您到了,方才一塊上樓?!?p> 卿鳳舞回頭,看了看外邊愈發(fā)洶涌的雪,一會兒的功夫,積雪都沒過了門檻。
“你告訴他,不必等了?!本G蕪揮了揮手:“小姐今日不會去?!?p> “以后也不會?!鼻澍P舞抿了抿絳唇,華麗的深紅襯得肌膚如雪。
“噢!”
景遲怔了怔,轉(zhuǎn)身消失在茫茫的雪色中。
“驚鴻髻…”良久,卿鳳舞拾起一只清銀鍍金點翠,把玩著碧綠的串珠流蘇:“驚鴻髻配它可好?”
“小姐,您既然不赴約,還這般用心作甚?”綠蕪見自家小姐如此悉心妝扮,免不得疑惑:“今日府中可有客人來嗎?”
“不,不是客人,他是我的一位故人。”卿鳳舞輕笑著,沉淪在無邊的往事中……
天是湛藍(lán)的,云是乳白的,連風(fēng)都渲染著水墨的色彩,于卿鳳舞而言,那時候,只要有蘇東籬的地方,它都是斑斕的。
那時似乎永遠(yuǎn)是夏天,知了永遠(yuǎn)不知疲倦地講著同一個故事。
“東籬哥哥,你不能留下嗎?”
幼時的卿鳳舞托著腮,看行云飛逸、山銜落日,眾鳥歸窠。
“小花貓,這里是你的家,我不能一直在這里,但我會回來看你?!?p> 卿鳳舞小時總爬樹、捉魚、摔跤,水里來,泥里去,將自己折騰得一身臟,從此蘇東籬便喚她小花貓。
他隨父進(jìn)京述職,因著是遠(yuǎn)房的表親,是以每年都在相府待上月余,卻也在入秋時離開。
“我也想有一天,去到你的家中,看看你說的那片會說話的海?!?p> “可是那里太遠(yuǎn)了,你這只花貓會累趴的。”
“到時候,我騎著馬,跨過山外山,越過河外河!”
“那…你的馬叫什么名?”
“日行千里,它就叫千里馬!”
“那……千里馬知道去我家的路嗎?”
“………………”
“這樣,我們?nèi)ズ舆厯煸S多的石子,畫上圖案,那些圖案就是我們的秘密,然后,我在回家的路上把它們一個個丟下,你和千里馬就能夠沿著石頭找到我?!?p> “哇哦——太好了!”
那一年,卿鳳舞六歲。
蘇東籬走后,她第一次爬上了馬背,摔進(jìn)灌木叢的傷至今還在。
后來,卿鳳舞終于學(xué)會了騎馬,但蘇東籬卻再沒有來過京城。
…………………………………
“小姐?小姐?”
綠蕪的臉在卿鳳舞眼前晃蕩著。
“這就梳好了?”
卿鳳舞回過神,抬手扶了扶慵懶而不失俏麗的驚鴻髻,碧綠的流蘇在我眉心大放異彩。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我瞧你連魂兒都被勾走了似的。”
“說出來,你也不認(rèn)識他?!?p> “他是誰呀?”
“他是………”
綠蕪的眼睛像螢光般,連耳朵也直直地豎起來了。
卿鳳舞拍了拍她的手,笑而不語。
“哐啷!??!”
屋后的格窗被推開,一個身著藍(lán)緞的身影麻利地鉆進(jìn)來……他就站在卿鳳舞與綠蕪的面前,肩上還帶著雪花。
“原來小姐等的是…”綠蕪目瞪口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不速之客。
“齊長風(fēng)…”卿鳳舞環(huán)抱著雙臂,蹙起細(xì)長的柳葉眉:“你…怎么來的這兒?”
“我翻墻……”齊長風(fēng)笑起來,倒有幾分暖冬的明媚。
“我問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的?”卿鳳舞不悅:“你不會跟蹤我吧!”
“嘿嘿嘿嘿………”他高興地狂點頭:“對??!”
“………………”
“姐姐生得十分好看…我昨日跟了你一路……”
“你來作甚?!”
“下雪…”他指了指鵝毛大雪,然后,徑直地坐到我的床榻上:“天冷,暖被窩……”
“……小…小姐……我…我去添些炭…”綠蕪強壓著笑,偷著樂跑了。
“砰!”
她居然還把門給帶上了。
“…………”
窗外,雪深幾尺,卿鳳舞與齊長風(fēng)靜坐聽雪,相對無言。
“齊長風(fēng),回去?!鼻澍P舞率先打破僵局,視他如孩童般地命令道:“我以后不許你來了。”
“…………”齊長風(fēng)聽了,連忙起身,拉著卿鳳舞便就要往外走。
“干嘛?!”她有些慍怒地看著他,手卻掙不開:“不許胡鬧!”
“你去我家里,我就不來找你…”
“這有什么區(qū)別嗎?”
“沒有?!?p> “…………”
她又費力地掙開他。
“…………”
末了,齊長風(fēng)頹敗地看著卿鳳舞的眼,似今年的雪都落到了他心里,十分冰涼。
“那日我在街上答應(yīng)你的話,只是玩笑,不能作數(shù)?!鼻澍P舞有些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轉(zhuǎn)過身背對他:“你知道什么叫玩笑嗎?”
“我知道那日你在開玩笑?!彬嚾婚g,一雙手從背后環(huán)住她:“但我當(dāng)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