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鈴木真司去世已經(jīng)過去一個星期,他的死亡被淡化,甚至他存在的痕跡也被淡化,好像他存在的意義只是作為一宗不太高明的謀殺案的兇手,記在警署的檔案中。
小林彥弘擔任了刑事一課的新組長,他坐著以前鈴木真司坐過的位置,署長提議可以幫他割出一間新的,彥弘拒絕了。
有時候良子還會興高采烈地推開門,想像以前一樣嘰嘰喳喳說著警局的趣事,只是看到坐著的身影已經(jīng)不是坐了許多年的那個人時,她會突然覺得好悲傷。
她還是會親切地叫一聲警部,只是她知道,沒有人會屈起手指再敲她的頭。
彥弘會給刑事課的人開會,會將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條,他做的比鈴木真司要好得多。只是偶爾,刑事課的人會突然地沉默,卻并不壓抑,相反一種無言的默契彌漫在所有人的心頭。
彥弘知道,這是鈴木警部回來了。他其實并沒有走遠。
桌子上依舊放著報紙和那臺老舊的相機。當彥弘拿起報紙時,他才明白,鈴木真司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在策劃這場謀殺,自然,也導演了自己的結局。
厚厚的一沓報紙,記載了最近五年的一些案件的報道,看上去每個案件好像沒有關聯(lián),只是在仔細研究之后,便能發(fā)現(xiàn)它們的背后都是一個個孩子的失蹤。
鈴木真司就算死也救贖不了他的罪,只是,彥弘還是不理解,或者說不太完全相信,拼圖雖然已經(jīng)拼湊完全,但彥弘?yún)s感覺它依然缺了一角。
咚、咚、咚。
“請進?!?p> 是千代,她手里拿著個信封,臉上的笑容如同陰天里的黯淡陽光,說:“我剛剛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找到了這個,是那朵白花的檢測報告,好像很早就寄過來了,我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p> 彥弘:“白花啊……給我吧?!?p> 信封被打開,上面是東大生物研究所植物系給出的檢測結果。
彥弘讀完了,隨手將這份報告放到了一邊,不過很快他又飛快地拿了起來。
“這種花……這種花,它意味著什么呢?”彥弘抬起頭,看著寧子,“你看過這封報告了么?”
寧子點了點頭。
“你……知道這種花的寓意麼?”
寧子想了想,說道:“不,以前并沒有聽過?!?p> “走!陪我去一趟圖書館!”彥弘穿上自己的制服,提上了照相機,寧子跟了上去。
野村良子等人默默注視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才默默收回了目光。
兩人坐上警車,彥弘一蹬油門,車就飛了出去,10分鐘后,兩人在圖書館下了車。
彥弘走到圖書館的前臺,亮出自己的警官證,問:“請問花朵類的書籍在哪里查看?”
前臺的女士愣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在六樓,靠里的位置應該是?!?p> 彥弘聽完就準備往里面走,女士叫住了他們:“等一下,得給你們辦一張臨時通行證?!?p> 上了六樓,彥弘和千代各自分開去找書,一本本書被翻開,又被粗暴地填進去,終于,彥弘在一個書架前站定,他捧著書,一動不動。
千代找過來時,發(fā)現(xiàn)彥弘正坐在地上,頭埋進了膝蓋里。
“哈哈,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真傻啊,你真傻啊……”
千代慢慢走上前,抱著彥弘的頭,緩緩撫摸著,像在憐惜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彥弘抬起頭,千代看到他的眼眶紅了,他說:“還記得那個保安的家里麼?”
千代:“我記得,是……那個禿頭保安,我記得他的家,在澀谷一町?!?p> 彥弘點了點頭,“還記得我問過你,對那張照片有什么看法麼?”
千代想了想:“你好像是問過我?!?p> “你有沒有感覺那張照片缺了點什么?”
“?。俊?p> 彥弘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我們再去一趟澀谷一町。”
車上,彥弘的手好幾次按在了照相機的開關上,又好幾次放開了,直到快要到澀谷一町時,他才打開了相機,里面只有一張照片,相片是一個女人,站在白色的花海前,比劃著剪刀手,笑得很美。
彥弘關上了相機。
還沒到澀谷一町,兩人就下了車,路上依然有很多孩子在打鬧,彥弘看著他們,嘴角不自覺地露出幾絲笑意。
彥弘拉著一個老者,問他道:“請問,你見過一位經(jīng)常背著照相機的人么?”
老人抬起頭,模樣很嚴肅,過了會兒說道:“是有這樣一個人,你們找他么?”
彥弘:“對,我們是攝影工作室的,想找他一起參與一下最近的攝影展?!?p> 老人眉頭松開了,笑了出來:“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你們是因為這個找久保寧次的啊?!?p> “你說他叫久保寧次?”
“你們不是來找寧次的?”老人懷疑地打量著他們。
小林彥弘怔住了,千代在旁邊打圓場:“對,沒錯,我們是來著久保寧次的,我們只知道他叫寧次,不知道他的姓。”
“哦,這樣啊,寧次這人的確不怎么喜歡和人打交道?!?p> “你知道他住哪么?”
老人轉身手一指:“看到?jīng)],就住前面那棟樓里……啊,我?guī)銈內(nèi)グ??!?p> “那就實在太感謝了?!?p> “沒事沒事?!崩先讼沧套痰卦谇懊鎺?,嘴上不停地說著久保寧次的好話,說他很懂禮貌,也經(jīng)常免費給鄰居們拍照,他拍的照片可好看了。
就這么說著,老人帶著他們到了目的地,“寧次住四樓,靠北的那一間就是……他最近有點忙,可能不在,要是不在你們明天再過來,好不好?”
老人說著,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小林彥弘點點頭,上了樓。
到了四樓,彥弘和千代在門口站定。千代捂著嘴哭了。
鑰匙掛在門把手上,上面拖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 A trick,然后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彥弘拿鑰匙開了門,兩人便定在了門口,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照片密密麻麻貼滿了整間屋子。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彥弘一張照片一張照片地看過去。寧子捂著嘴:“這是?”
彥弘輕輕地噓了一聲:“不要打擾警部?!?p> 在窗口的位置放著一臺望遠鏡,孤零零地望向窗外,彥弘走上前,打開窗戶,將眼睛放在目鏡前,剛好能看見三原上錦的房子。
一陣風吹過,照片簌簌而響,像在奏響一曲幽婉的葬歌。
彥弘和千代下了樓,樓下,有一個蒼老的中年人在等著他們。
他自我介紹道:“我叫田口平,二十年前的名字叫江平,來自中國,你就是小林彥弘吧。”
彥弘一瞬間就知道了這個中年人是誰,他笑著說:“很高興認識你,你的日語很流利?!?p> 田口平搖了搖頭:“走吧,去我家里坐坐。他會很高興的。”
“‘他’是指久保寧次,還是鈴木真司?”
“我知道的名字,只有久保寧次?!?p> “您來這里多久了?”
“我來日本快二十年了?!?p> “您和久保寧次認識多久了?”
“很早了,很早就認識了?!?p> 三人坐下,田口平為他們倒了一杯茶:“我給你們說個故事吧,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
小林彥弘請假了,他去了鈴木真司小時候的家里。
他找到了町里的老人,向他們打聽鈴木真司的過往事跡。
最開始彥弘問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男人,叫勝山漱平,他算是鈴木真司的學長,曾先后入讀同一所中學。
“我比他大上十歲,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說來慚愧,鈴木這小鬼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有早熟的傾向,我還在打架的時候,他已經(jīng)和一個小女孩滿世界跑了……哈哈?!蹦腥藗忍芍?,腳掌無意識地拍打著地板,“聽說他上學的時候很聰明,還經(jīng)常拿年級第一呢?!?p> 彥弘:“你說的女孩,請問對她了解么?”
勝山溯平回憶了一會兒:“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小時候樣子就很漂亮,很受周圍小男孩喜歡……唔,我記起來了,她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搬過來的……”
“很遠的地方?”
“對,也有傳聞說她是個孤兒,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了。”
“我好像還逗過她,”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和幾個朋友攔住了她,好像是在放學后,你知道的,我們這些男生精力充沛,總是喜歡做一些不著調(diào)的事情……她那次好像哭了,但是,她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話……是個堅強的女孩啊?!?p> “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話?”彥弘加重了語氣。
“是的,這一點,我印象特別深,可能是知道說話也沒用吧!”
彥弘點了點頭:“那后來呢?”
“后來好像被真司那家伙救了吧,那家伙真的是……”
彥弘沒再聽他說,女人從廚房大喊他的名字,男人站起身來雙手合十揖了揖,難為情地告辭,彥弘也趁機離開了。
彥弘接著走訪其余的人家,又得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
彥弘從小學打聽到大學,終于又見到了兩人的熟人。他叫雅人,是鈴木真司的同班同學,目前在大學里任教。
“啊,鈴木那家伙現(xiàn)在還好嗎?真是的,畢業(yè)這么久也不知道聯(lián)系一下……”熟悉的開場白之后他開始慢慢介紹他的過往:“那家伙啊,算是一個比較聰明的人吧,只是學習不太用功,所以成績也并不好,在班里頂多排不上吊車尾而已……”
“她有一個女朋友,叫什么我給忘了,聽說是從高中就在一起了,真羨慕啊……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結婚了沒有……”
“……他女朋友不太愛說話,我和她見過幾次,都沒有給彼此留下太多的印象……不過,我感覺她有點怪怪的,說不清楚那種感覺……”
“鈴木真司有段時間迷上了攝影,到處參加攝影比賽,甚至連課都不去上了……他女朋友跟他吵了幾架,我們也在勸他,只是他還是沒有悔改的跡象……”
“他……”
彥弘婉拒了他的一起吃頓飯的邀請,在校園里慢慢閑逛著,密室、遺囑、白花、二十年前的火災……原來的已經(jīng)完整的拼圖又多了一角,案情的全貌已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