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錦噗嗤一笑，點頭道：“確實，確實！還是長孫大人有見解?！?p>　　東邊的破廟很好找，沿途的人全都知道這懶漢在哪，幾乎可以算做當(dāng)?shù)氐拿恕?p>　　到了破廟那，蘇南錦一打眼就瞅見了睡在廟外頭的一個“人”。

　　之所以說是人，是因為那人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相貌特征了，一頭頭發(fā)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顏色都變了，都是灰塵的樣子，長度也已經(jīng)到了腳。

　　那懶漢看起來是因為冷，所以把頭發(fā)從身后挽到身前蓋著，幾乎算是被子。

　　身上穿著的，也不知道是哪年被人扔了或是施舍給他的破棉襖，都是補丁不說，還壞了很多地方，到處跑棉花。

　　“看來啊，你想的也不全對。”蘇南錦勒馬停在不遠處。

　　長孫云淮也點頭：“對，天氣冷了，還知道出來曬太陽?？磥砣绻袘腥舜筚悾€是會出去報名的。”

　　蘇南錦咯咯笑得不停，笑夠了才搭著長孫云淮的手翻身下馬。

　　兩人走到廟門前，那懶漢卻是沒有一點反應(yīng)，他眼睛也藏在毛躁的頭發(fā)下面，因此旁人也看不出來他是睡著還是醒著。

　　蘇南錦俯身，伸手在他臉上空晃了晃：“嘿！你醒著嗎？”

　　那懶漢這回有了反應(yīng)——朝旁邊挪了挪，把門給讓開了。

　　合著是以為他們要進廟呢。

　　長孫云淮掏出半吊銅錢晃了晃，制造出清脆的響聲。

　　這下，那懶漢的反應(yīng)更大了，猛地坐了起來。

　　蘇南錦更是無語，看來這人說懶，也還沒全懶，對錢這么渴望，說明對方還是有點追求的。

　　“問你點問題，你的回答要是能讓我們滿意，就給你?！遍L孫云淮悠悠道。

　　那懶漢立馬連續(xù)點頭。

　　“好，”長孫云淮把半吊銅錢繞在手上，又將那只手向身后一背，“二十多年前，此地有個陳先生，他曾經(jīng)救過你的命，還教你讀書寫字，這些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懶漢道。

　　蘇南錦聽著他的聲音，粗糙沙啞，簡直像是拿粉筆在玻璃上劃拉，不禁皺了皺眉頭。

　　“那后來，這位陳先生去了哪里？”長孫云淮繼續(xù)問。

　　懶漢回答得依舊很快，眼睛還直勾勾盯著長孫云淮背在身后的手：“不知道。”

　　“這個回答，我不滿意，”長孫云淮將手拿到前面，把銅板拆下了十個，“我不滿意，就會扣銅板，你想好了再說?！?p>　　眼看著到手的錢還被扣了，懶漢急得要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腳長在他身上，心塞在他胸膛里面，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他畢竟算是你師父啊，”蘇南錦引導(dǎo)道，“你們也相處了一些時間，他有沒有說過以后的計劃，或者提過什么相關(guān)的想法？”

　　那懶漢顯出些生氣的樣子：“他當(dāng)時收養(yǎng)了我們，說把我們當(dāng)兒子和弟弟養(yǎng)，會看著我們成家立業(yè)，然后再教我們的孩子讀書寫字，這就是他的夢想。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就走了，和學(xué)堂里其余四個大人一起走了，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我們一夕之間又都成了孤兒?！?p>　　“你要是說謊，可就一分錢也拿不到?！碧K南錦威脅道。

　　也并不怪她心里懷疑，根據(jù)那群食客和店老板的說法，這位陳先生是個極有善心，也極有氣魄和毅力的人。

　　在生死之前可以拯救他人，無償收養(yǎng)這么多孩子，絕非一般人能做到。

　　這樣的人一旦有了夢想，不會輕易放棄的。

　　“我沒有說謊！”那懶漢更生氣了，“你們要是不信，就走吧，錢我也不要了，不要在這里浪費我曬太陽的時間！”

　　長孫云淮想了想，又問：“只要你說實話就行。你剛才說，當(dāng)時學(xué)堂里還有其余四個大人？他們和陳先生是什么關(guān)系？”

　　“這我也不懂，就是關(guān)系比較好的街坊吧，”懶漢道，“反正他們肯定不是一家人，但經(jīng)常在一起說話，看著感情不錯，稱兄道弟的?！?p>　　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讓五個完全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彼此間感情不錯的人，一夜之間決定一起離開呢？

　　就算是躲債，躲仇人，也不可能五個人同時要躲啊。

　　“那在他們離開之前或者之后，這里可否出過什么事？”蘇南錦努力發(fā)散思維，“比如說，有什么陌生人來到這里找他們？”

　　那懶漢想了會，忽而道：“的確有。當(dāng)時，有一對人馬，個個兇神惡煞的，說是奉命來我們這里賑災(zāi)的，還由官府的人領(lǐng)著看過我們這里的人，好像是在清點人數(shù)。”

　　長孫云淮又問了幾個問題，但那懶漢不是說不知道，就是已經(jīng)忘了。

　　“拿著吧，”長孫云淮把半吊銅錢放到他手里，“還有一件事，你的兒子，我們想帶走?！?p>　　那懶漢終于撩起頭發(fā)，睜眼看了看蘇南錦和長孫云淮，然后就又閉上眼躺了回去：“看你們也是有錢人，帶走就帶走吧，小兔崽子偷吃的也不知道給老子送一份，養(yǎng)也是白養(yǎng)?！?p>　　蘇南錦聽了生氣：“你養(yǎng)過他一天嗎？也好意思說這種話！”

　　那懶漢絲毫不辯解，把銅板往懷里一踹，安逸地翹起二郎腿，繼續(xù)曬太陽。

　　蘇南錦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也懶得再說什么，轉(zhuǎn)身便走。

　　兩人上了馬，長孫云淮笑著逗她開心：“怎么為了別人的事這么生氣？”

　　“當(dāng)我多管閑事了，”蘇南錦還在氣憤之中，“這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爹，連孩子的死活都不管，還責(zé)備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不給他偷東西吃！”

　　長孫云淮望著她道：“天底下有無情無義之人，但還是有情有義之人占多數(shù)。光是這鎮(zhèn)子上，不就有兩個大善人？況且，那孩子以后到我府上，也算有了好出路?！?p>　　蘇南錦心里這才舒服了些，心道這些年的苦日子就算是那孩子的磨難了，但她想起方才那懶漢說的話，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等會，五個關(guān)系好的男人，二十多年前忽然失蹤，這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