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錦沉默了幾秒。

　　她雖不愿讓旁人知曉，但這樣滿城登記符合條件的人，這些嗅覺敏感的老油條肯定能夠察覺到。

　　她正要開口，長孫云淮便悠悠道：“此案已蓋棺定論，兩位大人為何有次一問？”

　　“這……”劉侍郎面露為難之色。

　　李尚書道：“只是風(fēng)聞?！?p>　　蘇南錦知道長孫云淮的意思，順著他的話說：“不過是一些無稽之談。”

　　“依我看來，恐怕并非無稽之談吧？”

　　李尚書眼神深沉地看著蘇南錦：“近來大理寺和衙門在京中挨家挨戶登記，說是安全檢查，但卻有許多人猜忌，現(xiàn)在貴女案真相并非水落石出的謠言沸沸揚揚，蘇大人?！?p>　　李尚書一頓，語氣肅然：“小女死得如此恥辱，但也怪她深夜私自出門幽會他人，現(xiàn)在我一個女兒的名聲已壞，可我還有旁的女兒尚未出閣，蘇大人的舉動或許無心，可已惹人非議，希望蘇大人以后行事，能考慮下我李府的聲名?！?p>　　劉侍郎也跟著嘆道：“蘇大人莫怪我與李大人，我們二府皆有未出閣的女兒，此事本就讓兩府顏面掃地，好不容易事情可以過去，若是舊事重提，我們女兒的前程就要耽擱啦！”

　　蘇南錦心里發(fā)冷，她既覺得酸楚，又覺得荒唐。

　　本以為李尚書開了竅，知道替女兒報怨，沒想到還是為了所謂的名節(jié)而來。

　　死了的人已經(jīng)死了，那就要保住活著的人的名聲。

　　也不知道李府里的那位五小姐，知道她一心想為姐姐報仇，而她的爹卻一心想讓此事就此翻篇，心中會作何感想。

　　她掃了眼兩個盯著她的大人，心中也明白，在現(xiàn)在的情況下，以她個人的力量，說什么都是蚍蜉撼樹。

　　“兩位大人請放心，”蘇南錦道，“我并沒有再調(diào)查此案，至于京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想待此事結(jié)束后，也會不攻自破?！?p>　　李尚書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在此謝過蘇大人。”

　　劉侍郎也跟著起身，兩人朝蘇南錦一拜。

　　“蘇某萬不敢受?！碧K南錦起身回了一拜，又命人將兩人好生送走。

　　片刻，她回到前廳，觸到長孫云淮的視線，無奈苦笑道：“你早就知道他們倆來找我是為了什么吧?！?p>　　所以才讓她慢慢吃完再過去。

　　這些屁話完全不值得聽！

　　長孫云淮點頭：“這只是開始。”

　　“開始？”蘇南錦歪頭看他。

　　長孫云淮臉上的笑意泛著寒光：“為了府上其他女兒的名聲，這個理由既讓人難以拒絕，但也很站不住腳，案件以尋仇報復(fù)結(jié)尾，也只字未提李小姐夜奔一事，又怎么還會有流言議論呢。”

　　蘇南錦拍了下大腿，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因為先前李府五小姐的話和李尚書夫妻的反應(yīng)，她先入為主了，對李府忌諱此事的印象深刻，卻完全忽視了，現(xiàn)在不可能會有人再議論些什么。

　　有人為了報復(fù)蓄意謀殺，李府完全可以說家里姑娘是被擄走的，京中大族固然重視名節(jié)，但斷不會向被殘害的女子身上潑臟水。

　　恍然大悟之下，蘇南錦又覺得更加地心寒。

　　外人都不會拿此事做文章，李尚書身為被害人的親生父親，卻竟然可以拿這件事當(dāng)借口，來逼她不要再查。

　　“你是說，這背后又是安定侯府的手筆？”蘇南錦問。

　　長孫云淮默認(rèn)。

　　蘇南錦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他們是不知道人是定遠侯府殺的，還是明明知道也懼怕定遠侯的權(quán)勢？”

　　“恐怕，是后者?！遍L孫云淮道，“他們會害怕，也是人之常情?！?p>　　蘇南錦扭頭質(zhì)問道：“你說這是人之常情？”

　　“直面威脅，就算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也會覺得害怕，”長孫云淮淡然地看著她，“就如那日你帶著偽造的上任文書引他們出洞，雖然保護的人就在身邊，但還是會害怕?！?p>　　蘇南錦一怔。

　　她自然記得那種被死亡逼迫的恐懼。

　　但換位思考之后，她又覺得很憤怒，仰頭直看著長孫云淮雙眼道：“你說得對，但如果對方是殺了你親人的仇人，你還會覺得可怕嗎？”

　　長孫云淮放下茶盞，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蘇南錦繼續(xù)斬釘截鐵地說道：“如果是我，就算對面是惡鬼，只要知道他是奪走我親人的仇人，我就不會害怕！”

　　無數(shù)次，無數(shù)次夜里她醒過來，都會怨恨為什么自己當(dāng)初沒有出去和那個殺了家人的歹徒拼一拼。

　　就算是死，一家人也在地下團聚，她不會孤零零一個人，長期陷在愧疚和痛苦里。

　　長孫云淮伸出手，輕輕從她眼角擦過。

　　“眼淚？”男人有些無措。

　　蘇南錦伸手狠狠擦過兩邊眼角，用力過猛，導(dǎo)致那兩邊都泛起了紅。

　　“我是生氣，”蘇南錦移開兩人對視的目光，“自己的女兒死了，他們兩個也算活在這世上的人！”

　　長孫云淮定定看了蘇南錦一會兒，對她道：“他們自然可以選擇不從，或者正面反對定遠侯，但你想過他們也有其他家人嗎？”

　　蘇南錦恍然抬起頭，又慢慢低了下去。

　　“或許他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長孫云淮拍了拍她的肩，“你是個性情中人，或許現(xiàn)在覺得他們行徑令人唾棄，但也該想想他們的苦處?！?p>　　蘇南錦閉了閉眼，也知道她方才情緒上來，又犯了以前愛沖動，不愛考慮行事后果的毛病。

　　“我知道了，”她道，“其實我昨天就打算暫時離開京城，往南邊去找找我哥的線索，這邊難有進展，本也打算要放下的?！?p>　　長孫云淮先前并不知道此事，乍然聽聞，展開扇子搖了搖，點頭說：“你身份特殊，不在京中也好，赤芍可都安排妥當(dāng)了？”

　　“還沒有，”蘇南錦搖頭，“我是昨夜才有的想法，還沒和赤芍說?！?p>　　長孫云淮拿扇子一指她：“過幾日再出發(fā)?！?p>　　“怎么？”蘇南錦心里微微泛起波瀾，“你身為監(jiān)國太傅，不是不能隨意離開京城嗎？”

　　長孫云淮一笑：“我沒有說要走啊?！?p>